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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顾沂恭顺地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洁白的手巾,端正恭敬地递上去给姚通擦刀。
    姚通鼻子发出一声轻哼,接过手巾把刀刃上的血胡乱一抹,随手扔在地上,朝身后的队伍挥挥手:“来这边搜。”
    顾沂拽着仇三跟在队伍最后:“糊涂东西!你自己想死也不要把我拖下水!”
    仇三冷笑着把胳膊抽回来,看看天,又看看另外一边,这才恍然大悟道:“哟这是谁啊?这人又在跟谁说话啊?这个大官人穿得可真是显贵,小的给大人请安。”
    顾沂:“人呢?”
    仇三嘿嘿笑:“什么人?我只知道你儿子生出来小半年还见过自己亲爹。我只知道老娘咽了气也没等到儿子来瞧临终遗言。”
    顾沂一愣:“娘没了?”
    仇三哼一声,脸上终于多了一点表情,意思是现在不把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人当牲口了。
    顾沂眼睛亮了下,仇三姑且把那当做泪光,因为他听见顾沂自己在那儿喃喃:“怎么会”
    仇三用胳膊捅痛他的肩膀:“老娘走了也好,听嫂子说是害了软骨头的病,早走少受点罪不是。”这话能让顾沂心里好受一些,顾沂摇头:“是我不孝。”他本来想混出些名堂就回家报个信儿,可是当姜如意是在他手里没了的,害得姚通手上没了筹码。姚通奸得很,明儿上提拔他暗地里让人看着他,去趟茅房都得七七八八个带刀的士兵跟着,他哪里抽得出身?
    仇三叹一声:“咱都不容易。”
    顾沂压低声音:“姜如意埋哪儿了?”他觉得仇三这种猛汉,绑走姜如意八成就是起了色心,人早就被玩死了也不稀奇。不然也不会好几个月都没消息。
    仇三搓着手继续笑:“那哪儿能啊,大哥你缺德事儿干太多,做妹夫的我得替你积德啊。”仇三说人没死,正舒舒坦坦地做姜家的女主子呢!
    顾沂咬牙一跺脚:“你真是来催我的命的啊!”让姚通瞧见几个月前就该被绑走的人,好端端地在那儿过太平日子,他顾沂还有活路?
    这不明摆着拿姚通开涮?
    仇三不以为然:“怕他个娘!你跟着姚通这种废材有什么大出息?不如跟我一块儿投靠了三爷,咱一起干大事!”接着说了一通夸赞钱昱的话,顾沂听得头皮发麻,他懒得说自己和钱昱姜如意的恩恩怨怨,他现在有点担心自己和这个便宜妹夫的安危。
    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划算。
    顾沂心里想通了这一点,手里的刀就朝着大妹夫的肚子捅了过去。
    仇三正面对着他,被他捅得腰躬起来,两只手抓着刀刃,血一下就顺着手指流了出来,刺穿了里头的内脏,不知道是脾还是肾还是胃,他喉咙咕咚,干呕一下呕出来一摊血。
    仇三慢慢抬起头瞪着顾沂。
    顾沂把刀抽出来,又朝着他窝心的地方捅了下去,仇三两只脚在地上打滑,走了几步虚步,眼里头的顾沂就开始发飘了。
    滚烫的血从他的胸口喷出来,喷到顾沂的手上,顾沂却觉得冰凉刺骨,他浑身僵成一块铁,什么都忘了想,只记得接着来下一刀。
    等仇三彻底断了气,顾沂身子一软滑跪在地上,把手覆在妹夫睁得溜圆的牛眼睛上。
    小院这边,钱昱脸上风平浪静,外头逃窜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姜如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泪流满面了,屋子里其他的下人全都吓得跪在地上哆嗦。
    钱昱握着姜如意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冰凉,他捏捏她的手:“你父亲母亲我都安置妥当了,放心。”
    姜如意吃惊地看着他,外头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了,钱昱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襄襄怕吗?”
    姜如意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此刻的他不能用英俊不英俊来形容,面前的这个他就是个男人,他临危不惧,他可以被吊起来也面不改色,可以在输光一切之后不动声色地从头再来。他可以杀人不眨眼,也可以看着满院的下人被敌人杀光屠尽,而脸不白心不跳。
    她突然意识到,她早就已经把钱昱当做自己的靠山了。
    甚至他在那儿被吊着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他当成依靠。
    “我不怕。”她握着他的手摇摇头。
    也许是这一刻,钱昱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妻子,不是后宅里摆着放着的花瓶,也不是用来解闷的娘姨,而是有资格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女子。
    他道:“那要委屈一阵儿你了。”
    等姚通把房门踹开的时候,屋子里站了一排丫鬟,各个花容失色,低着头垂着手,姚通让士兵举着火把在她们脸上一一照一遍。
    照到姜如意的脸的时候,何诗娟惊叫一声:“是她!她就是姜如意!”
    姚通点点头,姜如意被拽着跪下,然后被人扯着头发强行把头仰起来。
    姚通问旁边的其他丫鬟:“她是姜家的女主子?”
    丫鬟们脸色惨白吓得说不圆话,可还是把脑袋摇成个波浪滚:“不是,姑娘和姑爷今儿出去听戏去了,一直没回来。”
    姜如意暗自惊心,这是钱昱早就安排好的说辞。
    他永远都是这样,以防不备,早就为一切的意外安排好对策。
    何诗娟尖叫,冲过去,照着回话的那个丫鬟两个大耳瓜子抽下去:“贱婢,你眼睛瞎了脑子坏了?你主子就在你边上你认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这时候该向你姐姐报恩了
    焦灼期间,秦姨娘捧着九个月就要生的肚子闯进来,她身上已经挨了一刀,衣服划出个口子,大氅子里头的毛飞出来,氅子底下的短袄也露出来,薄薄的几层布料藏不住她丰满的身材。
    姜如意回来之后她养得油光水滑,脸又变成了圆圆润润的鹅蛋脸,上头还挂着粉嫩的红,每天在太阳底下坐着做小孩的衣服小孩的鞋。
    她踏进这个门槛儿之前就跟肚子里的娃娃说:“哥儿乖,不许胡闹,这时候该向你姐姐报恩了。”她穿过层层士兵,扑进鼻子里的是浓厚的血腥味,还有糙汉子几百年没洗过身体的馊臭味,她扭动的身子,已经不是刚进姜家那副乡下小妹的模样。
    她穿着绫罗绸缎,走起路来摇曳生风,大肚子怎么了,大肚子也是个俏婆娘,她一娇笑,就是对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兵的折磨。
    姜如意的眼神穿过人群,她看见今晚的秦姨娘格外明艳,脱下了那层胆怯懦弱,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才对,她们年纪也差不多,她喜欢穿红色绿色的艳丽颜色,喜欢头上戴满了珠宝首饰,喜欢这么爽快放肆地笑。
    这时候的秦姨娘不用再把自己的美丽藏起来,不用怕那一句话哪一个首饰不对惹怒了太太,惹怒了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她已经有了赴死的信念,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要是姜家都完了,她还死守着这个孩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