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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不是苦日子过久了被人伺候的那股不安,是有人突然献殷勤的不安。
    事后证明这份不安是非常准确的。
    她早早就预感到了后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那天,小唐娘拉着一个头上扎着一根手巾满脸横褶子的婆娘进她的屋子,脸上的笑和脚底下迈的步子都是喜洋洋的。
    小唐媳妇知道婆婆的鬼把戏,所以一大早婆婆塞给她十几个铜板子让她去隔壁村子买身新衣裳,她就笑纳了。她不扯着嗓门质问婆婆,你是不是要把我支走好让你宝贝儿子办事儿啊?
    这事儿轮不着她不答应。
    婆婆现在还肯哄着她给她脸,就还把她当个人。她不能给脸不要脸。
    她在男人面前是得意的,可是在婆婆跟前她就是个奴才。她对男人不好,别人说出去就说小唐怕老婆。可要是她稍微给婆婆点儿脸子瞧了,那小唐就能抄起家伙把她往死里揍,小唐能听她的话,就是看在她对婆婆恭顺的面儿。
    不然村子里被打死的娘儿们,尸体都能成摞儿堆起来成一座小山了。村子挨着大河一点不穷,吃山吃田还吃河,拿到镇上全能换成沉甸甸的铜板儿,一个铜板买两个大肉包子一斤细白面三斤糙米面儿五斤玉米面儿呢。打仗打来打去,把铜板儿给打得值钱了。
    所以村子里的男人不愁娶不到老婆,但是要和和顺顺老实听话不耍性子的,就有点难。他们用银子把媳妇扛回家,以为就能多个人推磨生火夏天伺候老娘,他们忘了那些娘儿们就是冲他们比别的村富“这一条河”才嫁过来的。
    她们嫁过来是享清福做少奶奶的,她们才不干活儿呢,她们只会摸牌九嗑瓜子儿糟践玩意儿。男人一开始还受用着,熄了灯上炕抱着使劲糟践,把白天受的气全给泄出来。
    可是等新鲜劲儿没了,看媳妇就鼻子不是鼻子了,也没那么金贵啊。
    没出门的奶子是金子,过了门的奶子就是狗屎,摸一下还嫌臭呢。他们挑媳妇的刺儿,只剩下个不孝,不孝顺老娘,这个罪名可大了。能让这些男人们把手里的擀面杖打折了,年轻的小媳妇们鼻子耳朵里冒出血来。旁边瞧热闹的还说打得好,就得这么管教。
    这就是这个村子的习惯,打死了也落不下话把儿,你媳妇该打,这能怨你?你媳妇要是我媳妇,还能等到现在?
    所以小唐媳妇当着小唐面是母大虫,在婆婆面前一点儿尾巴尖儿都不敢撬。
    她不仅乖乖地被赶出了屋子,她还要用婆婆给的那十几个铜板去给小贱人扯快好布料,她得趁婆婆挑她错儿之前先把事儿做圆乎了。今天小畜生要真让小唐给受用了,以后就是一个屋子里的姐妹,先低个头算什么,以后多个人给婆婆使唤,给她使唤,这比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小唐娘也是这么想的,她早早就把算盘打下了。
    婆娘不值钱,小唐媳妇又是个当面是人背面是鬼的东西,哪天真造了反当起男人的家来,她保不准儿子能不能降住。
    得先给她上上弦。
    她是什么人儿?那伢子一瞧细眉细眼的,瘦成一个骨头棒子,瘦的她心坎儿发酸,她也一眼能看穿她女儿家家的身子。
    唐家养活了一条命,菩萨都得记她老婆子一个功。戏里头不是总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伢子这辈子都欠他们唐家的。
    还不清啦!
    他唐家要娶媳妇,这话只要在村子里放出风来,五十里开外,谁家有姑娘的不撅着屁股捧着嫁妆把姑娘奉上来。要不是现在窝里这么个不下蛋的媳妇,对她还有几分孝顺,早就给儿子另外娶老婆了。
    小唐娘心疼姜如意,看她忙里忙外干活,就偷偷给她塞鸡腿,糟了多少媳妇的白眼?
    她还不是为了把丫头养得白白胖胖,把肉养起来,好给儿子受用?
    她本来是是想等过年的时候再让两个人圆房,可是外头那些眼睛冒着绿光的男人让她等不住了。
    她喜滋滋地牵着一个医婆来给小伢子验身,她特意今天不让姜如意干活,好米好水伺候着,还给她端了一碗有点发叟的羊奶。
    小伢子果然是妙人啊,一口奶喝下去,整个人都成了奶馒头,像是刚蒸出来的发透了白面馒头,软乎啊,嫩得不得了。
    一声细皮子肉,小唐娘是真把她当闺女疼了,把她养得这么好,都有点舍不得给儿子糟蹋。
    医婆在里头给小伢子瞧病,验身子,她隔着一道墙跟蹲在柴火堆边上的儿子交代,她一张脸虎得铁青:“小杂种你要敢给她身上来一道伤,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第一百零九章不是黄花闺女我也要
    小唐先是眼睛哆嗦起来,然后是两只胳膊,整个身子都颤栗了,为了这一个时刻。
    他特意洗了个澡,脸也洗了好几遍,她娘上下打量着,觉得哪儿不对。
    过一会儿发现了,儿子两个鼻孔还是黑的,被柴火给熏黑了的。
    推着儿子过去洗脸,里头的医婆子驼着背阴森森地出来了,她朝小唐娘看一眼,小唐娘心里咯噔一下子。
    小唐洗完脸过来,医婆子已经走了,他娘屁股坐在地上,两手就这么摊着,一口气长一口气短地在那儿半死不活。
    嘴里念念有词:“儿啊,娘对不住你。”
    小唐问了半天才从娘嘴里得出,平安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生过娃娃。
    他摸摸鼻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还要她。”
    小唐娘现在恢复了一些过来,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手也不再“帕金森”了,扶着儿子粗壮的胳膊站起来,小唐给她扶到椅子上坐好,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娘哭成个泪人了,耷在两腮边上的白头发也被打湿了。
    小唐想说点啥,他娘呼噜一下站起来,说:“不行,我不能让你吃这哑巴亏。”
    小唐娘看着有点驼背,个子也不高,可是平时在家里头连老头子都得瞧她脸色,听她拿打主意,打了这么些年的仗,村里进过蒙古人,来过土匪毛子,说北京话的,说南蛮子话的。什么场面都经历过了,家家都换代绝种了,就他唐家熬了下来。
    小唐娘是个打不倒的老娘儿们。
    她虽然生了五个娃就只活了儿子一个,但是她没让唐家绝后,她把五个娃的疼都放在小唐一个人身上。
    她绝不容忍有女人欺负他儿子,给他儿子戴绿帽子。
    虽然她忘了,姜如意从来就不是他儿子的人。
    可是她早就默认了,她疼姜如意是一回事,但是是对一个畜生,一个物件的那种疼。驴子刚跟你犯倔不拉磨吗?平时好料喂着,给你端屎端尿,你敢撂挑子,老子就敢今儿夜里吃你的驴肉!
    小唐娘咚一声推开姜如意的房门,要骂人的话被眼前的场面给惊了回去。
    姜如意换上来刚来的那一身麻布衣服,这些天穿得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上,下面规规矩矩摆着一双布鞋。
    另外,其他地方的摆设,比如豆油灯,缺口子的大腕,杯子,都妥妥帖帖地归为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