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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王妈妈哭得一脸是泪,悔不当初:“夫人,奴婢错了,念在奴婢跟了你二十年的份上,你就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贺夫人疲惫地闭上了眼,看也没多看她一眼,旁边的奴婢上前把哭成了泪人的王妈妈给请了下去。
    贺夫人闭上眼,长叹了口气,嘱咐身旁的小丫鬟:“去把孙妈妈叫进来。”
    不多时,孙妈妈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夫人,你叫奴婢?”
    贺夫人指了指床畔的小杌子:“坐!”
    然后她把韩月影的事情说了一遍,自责地道:“是我疏忽了,说是要照顾小月,但除了给她提供吃穿外,竟是让她自生自灭,连她这些时日在府中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这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王妈妈会刻意瞒着你韩姑娘的情况,总是报喜不报忧。”孙妈妈开解她。
    贺夫人撑着额头,打起精神道:“你不必替我推责,我叫你过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王妈妈走后,以后她管的事一并落到你的头上,你看看院子里哪个丫头比较好,提拔起来,帮你跑跑腿。另外,小月那里不能没个懂规矩的人照顾。以前,我想着那个桑妪看起来还算是个机灵有些见地的,又照顾了小月这么多年,因而也没想往小月院子里放人,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她。你明日替我走一趟,将田嬷嬷请回来,让她亲自教导小月。”
    孙妈妈眸子中的惊讶藏都藏不住,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一脸笑意地附和道:“是,奴婢明日一大早就去,有了田嬷嬷亲自教导小月,夫人也该放心了。”
    放心,她以前就是放心得太早了!贺夫人挥了挥手:“叫小月进来吧,别弄那什子梅花酥了。”
    “诶。”孙妈妈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退下。
    没过几息功夫,韩月影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亲热地喊道:“婶娘,你叫我!”
    贺夫人抬起头看着她鼻尖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坐过来。”
    韩月影低头看了一下沾上烟味的衣服,有些踌躇。
    “行了,婶娘还没那么娇贵,更何况,咱们都是俗人,每日得吃五谷杂粮,没烟火气早饿死了。”贺夫人点了一下她的小鼻梁,拉她坐在旁边,然后抬起头,望着韩月影莹润的侧脸,问道,“小月,你可随你爹回过东阳?”
    韩月影摇摇头:“没有。”
    贺夫人笑眯眯地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用一种悠长又带着感叹的语气道:“东阳韩家,自先魏时崛起,历经数代,名声斐然,数代多出才子清吏,在前朝文帝时到达巅峰,当时有天下仕子三分,韩家独拔头筹的美誉。”
    怎么跟她科普起韩家的历史了,韩月影眨着眼,一脸的茫然。自她有记忆起,就跟父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贺夫人口中韩家的荣光,她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见她一脸茫然,贺夫人只能将话说得更直白些:“英雄莫问出处,富贵当思原由,你不必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自卑或是难过,你的身上流淌着东阳韩家的血脉,继承了韩家人的铮铮铁骨,你能做到更好。”
    原来婶娘是在这样变相鼓励她啊,韩月影心里暖暖的,她握起小拳头,重重地点头:“嗯,婶娘,我记住了,我会努力。”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二十章
    贺夫人做事就是周全体贴,等梅花酥做好后,她让孙妈妈陪同韩月影一起去送给府中各房。
    府里谁不知道孙妈妈是贺夫人的心腹,有了她陪同,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有些尖酸刻薄的三夫人和心思深沉的四夫人都没多说,笑盈盈地收下了礼物,还顺口夸赞了韩月影两句。
    贺家三位姑娘就更好说话了,贺婉婉温婉大气,对韩月影一直表现得很友善。贺红云自卑,一直没存在感,自不会多说,贺芳芳心知今日说错了话,更是不敢多言。
    一切都很顺利,就连俞四姑娘也一脸歉意地望着韩月影道:“对不起,韩妹妹,今日是我们失礼了。”
    韩月影也真诚地向她们致了歉,然后才踏着雪往福香园走去。
    她一走,跟俞四姑娘玩得很好宛大姑娘便偷偷撇了撇嘴,把桌上的栗子糕和梅花酥推到一边:“什么玩意儿嘛,拿走,丢出去喂猫!”
    “还是留下吧,好歹是韩姑娘的一片心意。”俞四姑娘温温柔柔地阻止了她。
    宛大姑娘浅浅的眉毛往上扫,嗤笑道:“四姐姐,就你脾气好,这姓韩的长得黑不溜秋的,像块炭一样,她做的东西我可不敢吃。”
    就是不愿吃,也不能这么大咧咧地丢出去喂猫啊,私底下偷偷处理了不好吗?非得闹这么难看,回头传了出去,大夫人怎么想她。
    想到这里,俞四姑娘的脸色也淡了下来,撑着额头,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我今日有些头痛,恐无法招待宛妹妹了,妹妹自便。”
    宛大姑娘识趣地站了起来:“那妹妹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姐姐玩。”
    说罢,领着婢女出了俞四姑娘的院子,刚踏出门,见四周无人,她就收起了脸上的笑,不屑地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破落户,装什么装。”
    宛大姑娘才十二岁,贺家大公子、二公子都十八了,三公子又不在京城,余下的三位公子都还是几岁的稚子,她呆在贺家没有联姻的压力。因而态度颇为超然,再加上宛家也算蒸蒸日上,她在家里还算受宠,所以行事颇有些我行我素,对其他三位表姑娘都不怎么看得上。
    旁边的婢女深知自家主子的真性情,低垂着头,谄媚一笑道:“姑娘何必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动怒呢!”
    “是啊,不相干!”宛大姑娘撇撇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但转眼,她又显得兴致勃□□来,“等左六回来就有好戏看了,就是不知道府中这位金尊玉高的大夫人在亲外甥女和世交好友的女儿中间,会向着谁!”
    “冬季大雪封路,道路艰险,左姑娘恐怕要过完元宵才会回来。”婢女看了一眼路边的莹莹白雪道。
    也是,宛大姑娘的俏脸垮了下来,摆摆手:“没劲儿,我要回家。”
    ***
    韩月影完全不知道几位表姑娘之间也是面和心不和,她这会儿也没功夫去管这些。
    因为她面前正站着一位背脊挺得直直的,用挑剔的眼神盯着她的老妇人。这妇人霜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新不旧的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偏暗色的唇瓣紧抿,显得刻板又不好相处。
    孙妈妈看着韩月影紧抿着唇,一脸不安的样子,忙提醒道:“韩姑娘,这是夫人的奶娘,田嬷嬷。”
    韩月影吐了口气,连忙行礼:“见过田嬷嬷。”
    田嬷嬷如刀子般锐利的眼神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说出的话很不中听:“两手叠得太紧,屈身的弧度太大,没有一丝一毫姑娘家的柔美!”
    行个福礼也能被她挑出这么多毛病,韩月影感觉自己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
    瞧她小脸皱巴巴的,孙妈妈忙暗示她:“小月,田嬷嬷是夫人特意请回来教导你的。”
    田嬷嬷的身份这么高,她还能说什么。韩月影乖巧冲田嬷嬷笑了笑:“请嬷嬷多多指教。”
    她这番示好丝毫未打动田嬷嬷。
    “从明日起,你的一举一动皆要按照纸上所说来做。”田嬷嬷似乎早有准备,从袖袋里拿出两张折叠好的纸张递给了韩月影。
    韩月影接过摊开一看,脸都绿了。
    这纸上将她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每天卯时二刻起床,在院子里练一刻钟的五禽戏,然后再晨读一刻钟,接下来才能用早膳。
    上午主要练字和瑶琴,中午吃过午饭休息半个时辰,先是学筹算和礼仪,接下来先背京中人物关系图,凡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往上数三代皆要记全,同时还要包括他们的姻亲和有过节的人家。
    从早到晚,没一丝空隙,唯一令韩月影欣慰的是不用去艺苑学画画和女红了。
    桑妪看着她刚刚长了些肉的小身板又有消下去的迹象,再想着这大冬天的,无论是刮风下雪,自家姑娘都要天不亮就起床,站在寒风甚至是冰天雪地里练那劳什子五禽戏,心里对在福香园里颐指气使的田嬷嬷的不满达到了极点。
    “小月,她不教你女红针织,琴棋书画,天天押着你练这劳什子五禽戏,还背什么人物关系,学那些下等人才学的筹算,这不是故意坑人吗?你看府中的几位姑娘,谁学这些了,不行,我得去找夫人,好好跟她说叨说叨!”
    韩月影连忙拉住她,挽着她的胳膊撒娇:“桑妪,田嬷嬷是婶娘的奶娘,听说都回家荣养了,这回若不是婶娘派孙妈妈亲自去请她过来,一般人还请不动她呢。你就放心吧,婶娘不会害我的,田嬷嬷兴许有她的其他的用意呢!”
    桑妪心疼得看着韩月影被寒风吹得红红的脸蛋:“其他用意,折腾你吧,谁家的姑娘这么瞎折腾的。”
    她抱怨了两句,见韩月影死死抱着她的胳膊,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里盛满了祈求之色,到底不忍她为难,叹了口气,握住韩月影被冻得红通通,都长了冻疮的手,心疼地说:“你别勉强,若是……若是撑不住了,跟桑妪说,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回老家。”
    韩月影吓了一跳,灵动的眼珠子里盈满了不安,怯生生地问道:“桑妪在这里不开心吗?”
    她每日过得虽然辛苦,但很充实,到了晚上埋头就睡,也没有心思想其他。但桑妪却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无亲无戚,也没个朋友,难免会孤寂。韩月影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要多抽出时间来陪陪桑妪,同时鼓励桑妪多出去走走,跟府中的其他大婶们多来往,这样就不会闷得慌了。
    时光如水,转眼就进入了腊月,临近过年府中三位表姑娘陆续归府,天气也一日比一日冷,每天清晨,屋檐下总是挂着长长的冰凌。
    但韩月影从不偷懒,每日都按照田嬷嬷的规矩行事,别说贺夫人,就连贺青云知道后也对她刮目相看。
    哪怕他现在仍对她生不出丝毫的男女之情,但不妨碍他怜惜、心疼、敬重她。得知韩月影的手长了冻疮后,贺青云四处问药,不知怎么被钱文安听了去,几人聚在一起喝酒,他喝高了,颤抖着食指隔空点着贺青云的鼻子:“青云,你该不会真看上了那小丫头片子吧?”
    贺青云斜了他一眼,不悦地说:“什么小丫头片子,她有名有姓!”
    “瞧瞧,还护上了。”钱文安嗤笑一声,凑过去挤眉弄眼地说,“青云,还有宁琛,你们就是见识太少,走,今儿哥哥带你们去长长见识,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女人。”
    谢宁琛按住他的额头,把他推了回去:“要去你自己去,青云开春还要参加会试。”
    这倒是,会试事关贺青云的前途,确实不能分心,钱文安这一点还是拧得清的,他识趣地摆摆手:“行,青云回去,那咱们哥俩出去玩玩,对了,再叫上小宋子!”
    谢宁琛站了起来,一把抓过刚擦完另外一张桌子路过这边的店小二手里的抹布,回头拍在了钱文安脸上:“你自己去吧,我送贺青云回去!”
    “这是什么……卧槽,宁琛我日你大爷的!”差点把又冷又沾着油污的抹布吃进嘴里,钱文安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揭下抹布,想找谢宁琛算账,却看到他架着贺青云飞快地消失在大门口。
    钱文安哼了哼,又是气恼又是疑惑,吐了口唾沫星子,自语道:“妈蛋,谢宁琛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竟还亲自送贺青云回去。”
    ☆、第二十一章
    “谢世子,还是小的来吧。”符其胆战心惊地看着谢宁琛单手托起自家大公子,像塞一团棉花一样推进了马车里,跟车壁相撞,发出啪的一声。
    谢宁琛一扭头就瞧明白了符其的小心思,翻了个白眼:“放心,你家大公子又不是豆腐做的,碰一下就坏了。”
    不是豆腐做的也禁不起你这么折腾啊!符其暗暗吐了一句槽,惧于他的威严,到底不敢争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宁琛掀开车帘,把自家大公子推到一边,然后自个儿挤了上去。
    “怎么,还不走,准备在大马路上过夜?”谢宁琛从马车里探出个头来,语气不阴不阳,带着浓浓的嘲讽。
    得,今儿谢世子吃□□了,惹不得。符其躬身,脸上露出一个浮夸的笑:“走,这就走,让世子久等了。”
    “快点!”谢宁琛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终于放下了帘子。
    符其一边爬上马车,一边暗暗腹诽,谢世子也是多事,他都喝得半醉了,还逞强非要送自家公子,待会儿还得安排人送他回去,这不是瞎折腾吗?
    瞎折腾的谢宁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个下人给嫌弃了,他翘着腿,懒懒散散地往后一靠,挑剔的目光在进闭着眼抱着一个迎枕睡得真酣的贺青云脸上打转,半晌,哂笑了一声:“小白脸!”
    说完这句,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举多么无聊,双臂抱在脑后,干脆合上了眼。
    因为担心颠到了贺青云,符其的车驾得很慢,很平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贺府。
    马车停在院子里,车上的人半点动静都没有。
    符其有些发愁,压低嗓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公子,回府了。”
    马车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自家公子今天醉得不轻,若是车里只有大公子一人,符其早掀开帘子,叫人帮忙一起把公子扶回屋了。
    但问题是还有一个谢世子,总不能将他就这么丢在马车上吧。而且谢世子脾气火爆,行为乖张,符其心里其实很瘆他,更不敢擅作主张。
    踌躇了一会儿,符其对凑上来献殷勤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低语道:“去,将这事告诉夫人。”
    谢世子来访,不是他一个奴仆能接待的。
    ***
    贺夫人听闻谢宁琛送贺青云回来,结果自己醉倒了,一并睡在了马车里,倍觉好笑。她低咳了一声,本是准备叫孙妈妈前去帮忙,但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锻炼小月的一个好机会,同时也能增进两个孩子的感情。
    因而便让孙妈妈派人去传话。
    “韩姑娘,大公子喝醉了,夫人的身体你知道的,受不得寒,无涯居离珏园不近,这么一来一回,吹了寒风,恐对夫人的身体不利。因而劳烦你走一趟,帮忙安置。”
    说是帮忙,但府上那么多下人,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顶多在一旁看着吩咐两句便是。韩月影心里有数了,颔首道:“好的,劳烦妈妈跑一趟了,我这就去。”
    韩月影披上了保暖的大氅,抱着夏兰塞给她的暖手炉,匆匆往无涯居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