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却道:“你想多了,我怎么会这么做?”
“那王爷打算如何?”
“他视沈眠如命,当年沈眠身死,他也差点随着一起去了,若非木清用起死回生这样的说法撑住了他,他如何能度过这六年时间,即便如此,他这六年依旧夜夜噩梦不止,精神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是仗着年轻,尚且没有被人看出来罢了。”
说到这里,燕王叹了口气,他知道以赵瑕情况,一旦希望断绝,很容易陷入疯狂之中,所以早已做好了准备,谁知千算万算,沈眠居然又回来了。
功亏一篑,燕王为之扼腕,而且他虽然在宫中有人,但对方帮他传递消息也就顶头了,是万万不可能帮他做什么的,所以燕王不得不继续蛰伏。
然而这些话却让邵祁震惊不已,他虽然是暗卫,但暗卫统领毕竟是木清,他还是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反倒不如燕王明白内幕。
邵祁却还是不可置信:“便是陛下再喜爱皇后,又如何会为了她连命都去掉?”
“旁的皇帝不会,但当今却正是这样一个人。龙生逆鳞,再强大的人亦有弱点,只要找准了弱点,不管多么高高在上的人都会不堪一击。”
邵祁却道:“王爷不知,陛下对皇后的保护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你想要伤到皇后,恐怕要难上加难。”
燕王却一点都不着急,只是微微一笑:“那就请邵统领拭目以待吧。”
第九十五章
休息的时光一晃而过, 赵瑕与茕娘越发恩爱, 茕娘想起先前说要一起去上元看灯,赵瑕虽说有些担心她的安全, 但还是允了。
在城楼上与民同乐之后, 他就换了便装, 和茕娘一同出了宫门,向着城北而去。
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暗卫易容跟在他们身旁, 小心地隔开了人群, 除此之外还有御林军统领以及他的亲卫,这些人都不远不近地跟着,防止出现什么事情。
为了防止往年看灯时人山人海的状况, 最后发生什么意外,赵瑕今年特意在城四方都放了灯王。如此一看, 倒真是分流了很大一部分人, 至少已经不是往年摩肩接踵、寸步难行的情况了。
赵瑕护着茕娘,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走到当初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个地方。
茕娘面露怀念:“那时候,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与你再见了。”
赵瑕紧了紧手臂, 却淡淡笑道:“阿眠,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茕娘一愣,却又突然笑起来:“还记得当初我与你在冷宫中捉迷藏, 你找不到我,急的哇哇哭的样子。”
赵瑕被她掀了老底,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他也不会告诉茕娘, 当时他其实是害怕她把自己给抛下,所以才会那么害怕,那时他有多弱小,除了哭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而如今,他身为天下之主,是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茕娘也没放在心上,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缅怀一下,如今缅怀过了,就是冲着玩的去了。她和赵瑕如今身份不一样,自然不能吃满街叫卖的小吃,但欣赏花灯猜猜灯谜还是可以的。
赵瑕念书晚,虽然他天资聪颖,但入学后学的都是基础,待到登基后,入目所及都是治国之策,诗词一道并不太擅长,猜灯谜还好,遇上那些要对对子或者作诗的就没办法了。
茕娘也不计较,本就是图个乐子,毕竟民间技艺再精巧也不如宫中。
两人就这般热热闹闹地一路玩耍过去,两人气质高华,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赵瑕待茕娘又温柔体贴,很是吸引了一片目光。只是两人这一路行来,赵瑕只是猜一些灯谜,拿的也都是简单的花灯,自然有人酸言酸语:“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竟是个肚里草包。”
几个暗卫眉头一皱,就要出手去教训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却见赵瑕眉头微皱,却是暗中摆手。
茕娘也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也很生气,毕竟赵瑕是为了她才去猜灯谜拿花灯的,当下便道:“有本事背后说人,连面都不敢露吗?”
托了这几年赵瑕慢慢地改变国家风气,又有傅灵均等人的努力,女子的地位不断提高,像上元节这样的日子,女子也有独自出门的,一些甚至连幕蓠也没戴。只是在一些士大夫眼中,仍旧看不上女子,他们认为这是伤风败俗,更别提茕娘这般挑衅,顿时就有两三个读书人模样的站出来。
他们年龄都是三十好几,其中一人朝着赵瑕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我们背后说人的确不对,但你却也不管管尊夫人吗?”
赵瑕眉头一挑,薄唇却微微一勾:“我倒是觉得我夫人说的没错。”
他这话一出口,那领头的读书人脸色顿时涨红:“女子讲求三从四德,以贞静为要,只有那等窑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瑕目光一冷,里头杀意犹如实质一般,顿时就将他给吓住了,冷汗涔涔,原本要说的话也给咽了下去。
赵瑕低头看了一眼茕娘,发现她虽然气鼓鼓的,但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便揽着她要离开,至于那些冒犯他们的人,自然有暗卫去好好教育他们。
谁知先前那读书人却又拦住了他们,他虽然被赵瑕吓住,但回过神来之后却又很是恼怒,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自然要讨回来。
赵瑕已经很不耐烦了,几名暗卫已经领会了意思,就要围上来把这几个没眼色的家伙给揍一顿。
“等等。”
一声话语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的容貌比不上赵瑕出色,却也十分俊朗。
“你们自诩读书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行这等无赖之事,难道这就是圣人所教你们的吗?”
几人与他争执,他也毫不畏惧,有理有据,直将几个读书人都说的面目通红,最后不得不落荒而逃。
而周围围观的人群则是爆发了一阵掌声,还有不少女子的欢呼声。
他却只是温雅有礼,跟着赵瑕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才单膝跪下:“臣叩见陛下、娘娘。”
“六哥请起吧。”赵瑕面无表情地说着,见燕王站起来,才道,“没想到六哥也对上元节的花灯会有兴趣?”
燕王却是一笑:“是小女顽皮,非要出来玩,臣也是为了出来找她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名暗卫走过来,在赵瑕耳边说了什么。赵瑕点了点头,一名老仆便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长得很像燕王,却胖乎乎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棉花糖,一看到燕王顿时一缩,竟然就跑到了茕娘的身后去了。
燕王严肃地看着她:“寿安!”
寿安郡主只能小心翼翼地从茕娘身后探了个身子出来:“爹爹……”
“你这是成何体统,还不过来拜见陛下和娘娘。”
寿安郡主被爹吓了一跳,蔫头耷拉地走出来,然后乖乖地向赵瑕与茕娘行礼,虽然她年纪幼小,行礼却一板一眼,可见家中规矩森严。
茕娘忍不住柔了声音:“不用多礼,你叫寿安是吗?”说着就带着她往一边去。寿安发觉茕娘待她温柔,连忙凑了过去。
这边就只剩下赵瑕和燕王。其实赵瑕一开始怀疑燕王别有用心,但后来见果然有老仆带着寿安郡主过来,眸色才柔和下来。
燕王就像没有看见这些一般,只是和赵瑕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听赵瑕话锋一转:“过了年,燕王妃逝世就有一年了吧?六哥也该娶个继妃了吧?”
燕王妃是燕王的结发妻子,一年前因病逝世,按说燕王没有必要为妻守孝,他却半点没有要娶继室的意思,一直被人认为是有情有义。
燕王闻言,面露苦笑:“陛下不要打趣臣了。”
赵瑕道:“不知六哥可有中意的人选?”
“臣与亡妻结发多年,相濡以沫,臣是真不愿意再娶。”燕王摇摇头。
赵瑕顿了顿,才道:“六哥年纪尚轻,何必说这样的话,再说,寿安年纪还小,也需要母亲教导。”
燕王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陛下说的是。”他似乎下了决心,抬起头道,“按说这是臣的私事,不该打搅陛下和娘娘,只是臣是男人,对京中淑女全然不了解,还请陛下和娘娘帮臣这一回。”
赵瑕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六哥可想明白了?”
燕王却十分坦然:“请陛下替臣做主。”他顿了顿,又道,“臣平日对寿安疏于管教,以至于她性子顽劣。臣不看家世和容貌,只要对方温柔和善,待寿安好就行。”
燕王将继妃的人选交给了赵瑕,也就是将自己府中的情形完全袒露到了赵瑕眼前。姻亲姻亲,是结两姓之好,燕王若是娶一个家世好的,那可是很大一股助力,燕王却想不都不想就放弃了。而不说身份,若是赵瑕愿意,有的是办法在燕王后宅插满眼线,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的监控之下。若是赵瑕再过分一些,选个外柔内奸的,整个燕王府都会毁在她手里。
燕王这样做,极大地体现了他对赵瑕的信任和忠诚。赵瑕的脸色柔和下来,温声道:“六哥放心。”
赵瑕虽然对燕王的信任很感动,但毕竟帝王的本能在,他也没有拒绝燕王的提议。
这时候,茕娘带着寿安走了过来,就这么一会,寿安就喜欢上了这个温温柔柔的婶婶,眼见要离开了,还恋恋不舍:“娘娘,以后寿安能去找你玩吗?”
茕娘也挺喜欢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点点头道:“好啊,我以后让人去接你。”
寿安这才牵着自家爹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赵瑕才柔和了脸色,看着茕娘道:“我们回去吧。”
茕娘点点头,却又问道:“你刚刚在和燕王说什么?”
赵瑕脑中思绪万千,听见茕娘这么说,他却轻声一笑:“没什么。”
茕娘也没有在意。
赵瑕便拥着她,慢慢地朝马车走去。
第九十六章
天气渐渐转暖, 人们也脱下了厚重的冬装, 改换上轻薄鲜亮的春装。乾清宫的宫人们早早就领了今年的春衣,皇后娘娘和善, 还赐了宫女们漂亮的绢花。
红缨与绿罗都是出自暗卫, 但终归也是女孩子, 收了赏赐之后很是高兴,红缨挑了一朵芍药, 却见绿罗把一支腊梅往头上戴, 不由得笑起来:“冬天才刚刚过去,你就舍不得啦?”
绿罗横了她一眼:“要你管。”
两人打打闹闹的,这才有了一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可门边传来一点动静却让两人停止了打闹,双双看过去, 只看到一脸尴尬的桃蕊, 手里还捧着一个花瓶。
自从先前桃蕊向茕娘告状之后,虽然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但终归桃蕊还是和绿罗坏了交情。
绿罗正了正脸色, 扶了扶头上的绢花, 才道:“先前给娘娘炖的药膳还没好,我去看看。”
绿罗说完就离开了,便是红缨这等八面玲珑的也有些不好意思, 柔声对桃蕊道:“妹妹可是有事找我们?”
桃蕊的脸色一白,勉强笑道:“没……没事,我先走了。”
红缨看着她的背影, 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地叹了口气。
桃蕊拿着花瓶神不守舍地回了乾清宫,却忽然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桃蕊姑姑,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拿个空瓶子就回来了?”
桃蕊这才回过神,发现福宝一脸关心地看着她,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花瓶,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去做什么的。茕娘不太喜欢熏香,所以一般都是摘了鲜花放在房中,她正是去摘花的。谁知想起自己有东西没拿,准备去房中拿的时候,看到红缨与绿罗在打闹,她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却得了绿罗一个没脸,这才浑浑噩噩地回来了。
福宝见她神色难看,便接过她手里的瓶子,道:“姑姑,您先去休息一会吧,我替您摘花。”
桃蕊任由他拿走了自己手里的花瓶,才愣愣地朝着寝殿而去。
绿罗已经端了药膳过来,因为茕娘身子骨弱,她又极其讨厌吃药,所以太医便用药膳来调理。虽说已经尽量处理了食材,但终归还是有淡淡药味的,茕娘还是不大喜欢,只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不得不吃。
茕娘磨磨蹭蹭地吃了小半碗,绿罗无奈道:“娘娘,快凉了。”
茕娘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桃蕊走了进来,眼睛一亮:“桃蕊!”
桃蕊猛然回过神,就看到茕娘等人打量的目光,心里一慌:“娘娘,奴婢在。”
“你怎么了?”茕娘关心地看着她,“脸色怎么有些不好?”
绿罗见她们已经在说话了,只得暗暗叹口气,将药膳端起来退下了。
房中只有茕娘和桃蕊,她便直接将桃蕊拉到凳子上坐下,可桃蕊经了这一年半载的宫中生活,别的不说,规矩却是明白多了,连忙拒绝:“在娘娘面前,奴婢哪有坐的份。”
“你与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何必如此见外?”
桃蕊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她并非瞎子聋子,作为茕娘的贴身婢女,茕娘身上发生的事情没人比她更清楚,可她却从来都没说什么,一开始听到那谣言的时候,她如遭雷击,但之后她就像什么没发生一般,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与茕娘疏远了不少。
茕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心中暗暗叹息,面上却越发柔和:“舅舅来信了,你哥哥青竹如今过得不错,也娶妻生子,他挂念你这个妹妹,想要接你出宫,你若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