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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哗啦”一声,百里九手下的桌子支离破碎,散落一地,砚台笔墨滚落下来,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诺雅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一颤,仍旧狠心不回头,只盯着烛光下他被拉长的影子,犹如纸片一般,随着烛火的摇曳,飘摇无依,看起来凄苦伶仃,满是颓废与憔悴。
    他瘦了,瘦了好多。
    “女人,你赢了。”百里九苦笑道:“来的时候,我告诫过自己,你一定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留下来,陪在你身边。可是现在,我承受不住了,继续被你践踏下去,我这颗心怕是再也活不过来,死透了。我回去休养生息,若是还能喘气,我再回来。若是从此彻底心死的话,就听天由命吧。”
    诺雅轻轻地“嗯”了一声,满是淡漠。
    ☆、第二十二章 假凤虚凰
    百里九转过身,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过身来,对着诺雅不放心地叮嘱道:“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吧,千万不要答应楚卿尘给你治伤。解药,我会想办法找给你。”
    诺雅冷笑一声:“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九爷操心了,解药,我也不需要。”
    百里九怔了怔,打开屋门,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格外沉重。
    诺雅听到脚步声消失不见,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嘴角处,有血迹蜿蜒而下。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那个碎裂一地的桌子前面,怔怔地跪在地上,将木块一点一点地捡拾起来,想重新拼凑完整,却一次次倒塌。她最终不得不放弃,拿出一方帕子擦拭地上的墨迹,一点一点,格外仔细。
    楚卿尘站在门外夜色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终于忍不住,一撩衣摆,走进屋里,将帕子从诺雅手里夺过来,丢到一旁,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诺雅抬起脸,楚卿尘方才看到她嘴角的血迹,吃了一惊:“你吐血了?”
    诺雅摇摇头,牵强一笑:“好像只是嘴唇破了一点而已吧。”
    楚卿尘伸出袖子,将她嘴角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满是怜惜:“为什么不回到他身边去?”
    诺雅低下头,轻巧一笑:“长痛不如短痛,总是要过这一关。”
    “若是我说,小九他的确是有苦衷呢?”
    “与我无关!”诺雅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不是我的良人。”
    楚卿尘就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诺雅,随心而活,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诺雅抬起头,笑得像一朵太阳花。
    “傻瓜。这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哪怕,是一辈子......”楚卿尘后面的声音愈来愈低,几不可闻。
    诺雅像银铃一样地笑:“看把你吓得,脸色都白了。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太长时间。否则,你的锦娘会生我气的。”
    诺雅知道,锦娘只是欣儿的一个误会而已,所以毫无顾忌地拿出来调侃。
    楚卿尘顿时哭笑不得:“适才还要死要活的,这么快就学着揶揄起我来了。锦娘的琴艺确实不错,明天上午我有事情外出,我请她来跟你作伴?”
    诺雅担心锦娘问起她与百里九之间的事情,慌忙拒绝道:“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忙就是,不用管我,我自己有很多方法消遣。”
    “只要你不胡思乱想就好,”楚卿尘站起身来,搀扶着她:“地上那样凉,你的身子又不好,赶紧起来罢。明日我再寻个好点的大夫来给你请脉。”
    “真的不用了,”诺雅慌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我现在身体好的很。”
    楚卿尘看看她的唇角,温润一笑:“乖,赶紧去休息,听我的话。”
    诺雅不知道楚卿尘所说的听话,究竟是乖乖睡觉,还是听她的安排,反正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竹园里已经有琴音缭绕,伴着竹叶沙沙的响动,平添一分清雅。
    诺雅用枕头捂了头,不满地嘟哝:“大清早的就吵人安眠,不让人耳根子清净!”
    窗外“噗嗤”一笑,却是男人的声音,吓得诺雅立即坐了起来:“谁?”
    “自然是你想谁就是谁了。”声音里带着挑逗的味道。
    “我想你妈的大头鬼!”诺雅低低地骂,撩开被子,站起身来,一把将门打开。
    院子里一人背身盘膝而坐,一袭湖水蓝绸纱锦袍散开在青石地,一尾焦琴横放膝上,指尖轻拢复挑,看背影格外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家的翩翩公子?这样拿腔拿调地是在勾引谁?
    诺雅有些纳罕,四周扫望一眼,并不见楚卿尘的踪影,也没有见到默儿:“只有你一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林姑娘不喜欢见到本公子吗?”那人不回头,言语间颇多戏谑。
    诺雅撇撇嘴:“弹的调子一股风骚的风尘气,有什么好稀罕的?还不如青楼里的淫、词艳、曲听着痛快。”
    “你!”蓝衣公子恼怒地将膝上瑶琴贯在地上,一股女儿家娇嗔的架势,站起身来,转头恼怒地瞪着她:“林诺雅,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身边从来不缺美男子,你却偏生扮作男人的样子过来,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那人剑眉入鬓,幽目琼鼻,面若敷粉,正是醉梦楼的锦娘。不过,今日她一身男儿装,翩翩公子扮相,看起来英俊风流,竟然毫不逊色给百里九!
    “二皇子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说你在他这里,病得半死不活,郁郁寡欢,让我来陪你一天,我怎么觉得,我见到了一个假的病人?”
    “他竟然赏了你五百两银子?!”诺雅差点跳起来:“怎么可以这样败家!不能摸,不能捏的,就说说话而已,你哪里值这许多?”
    锦娘故意气她,嗤之以鼻道:“这算什么,当初九爷为了上我的床,赏我的银两珠花都快堆满了我的房间,少见多怪。”
    诺雅并不心疼,按照百里九的说法,那银两也不过只是充个面子,还不是左手付,右手收,转身回了他的腰包:“我滴个乖乖,原来你挣银子竟然这样简单,要不,你带上我吧?左右我如今也无家可归,这倒是个来钱的好营生。”
    “姑奶奶,你快点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刚尝到人生的一点甜头就夭折了,英年早逝,后面连个给我烧纸的人都没有。”锦娘央求道。
    诺雅上下打量她:“甜头?你该不会是发春了吧?想要生娃娃了?虽然喂奶方便,不需要花费银两再请奶娘,但是貌似怀孕有点困难,咋生也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锦娘非但不急不恼,反而冲着诺雅飞了一个媚眼,诱惑道:“你看看我如今这幅打扮,是不是风流倜傥,举世无双?若是我这样走在大街之上,那些名门闺秀是不是也掷果盈车,像对待二皇子与九爷那样狂热地爱慕?”
    诺雅仔细打量她,说实话,她女装扮相那是天生尤物,前凸后翘,魅惑万千,如今摇身一变,扮作翩翩公子,竟然也相得益彰,眉眼风流,毫不逊色。
    喔不对,不是扮作,而是她原本就是男人!
    心里这样想,诺雅这张毒舌自然不会这样说,不打击打击她,让她瞬间坠落万丈深渊,怎么对得起自己这颗已经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说实话,其他都还好,虽说那一身骚味不太好除,但是勉强可以忍。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你的胸,凶器毕露,只会招惹百里九那种追香逐臭的男人,把你收进府里做娈童。”
    锦娘不悦地拉拢拉拢衣襟,将前胸遮掩起来:“这个身段还好说,只要我把药停了,再用心调理调理,慢慢也就恢复了。”
    诺雅这才缓过味来,感情她不是一时新鲜,扮个男装玩玩,这是要动真格的!
    “不是吧?你这是想从良嫁人了?”
    锦娘应该是不太适应自己的男装扮相,走起路来还仍旧有些扭捏,风摆杨柳。她坐到院子的石桌前,翘了兰花指去够茶碗,伸出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在那手手背上,将翘着的兰花指拍下去。
    “我就想让你参考参考,我是做男人好还是女人好?”
    诺雅突然有点羡慕起锦娘的恣意与洒脱来,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做男做女。都可以自由选择。
    “要是我,我就娶一位夫人,嫁一位相公,做一天男人,做一天女人,分单双号,假凤虚凰,阴阳相调。不过......”
    “不过什么?”
    诺雅皱着小脸,做沉思的样子:“你还要随时提防,免得你夫人和相公再丢下你私奔了,两顶绿帽子一同扣下来,早晚换着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锦娘白了她一眼,从茶壶里自己倒了一杯茶,已经有些冷了,不过喝着还可以。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不过是教你防患于未然而已。”
    锦娘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要是我眼瞎娶上一位你这样不省心的媳妇,恐怕真的要时刻提心吊胆的。”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样直言不讳。
    诺雅的确有些黯然,但是不想多谈,也不想为自己辩解,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锦娘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胡说八道的,不要往心里去。”
    诺雅洒脱一笑:“我的确是不太省心,简直就是祸水。谁娶我谁倒霉。”
    “我不怕倒霉,嫁给我吧?”锦娘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一种,见诺雅阴转晴,阳光普照,又开始口无遮拦。
    诺雅觉得她和百里九倒是更像天生一对,都这样贫嘴饶舌。
    她鄙夷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嫁给你,守一辈子活寡吗?你还是祸害别人去吧。”
    “你竟然看不起人?”锦娘气得呼哧呼哧喘。
    “我就是看不起你,怎么着吧,锦大美人?可莫一赌气扒下裤子来,我怕长针眼。”
    “貌似我还真不能把你怎么着?”锦娘悻悻地撇撇嘴:“以后不要叫我锦娘,我大名叫做公孙瑾。”
    ☆、第二十三章 第二次中招
    公孙瑾?听起来人模狗样的。
    “这是你原本的名字?你怎么突然想着变回男儿身了,你不是一向很厌倦的吗?”
    锦娘讪讪地道:“原本,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从来没有心动过。最近我可能真的发春了,有点心猿意马,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才发现,自己跟天下间最优秀的两个男子一起,朝夕相处,竟然都没有生出好感,说明我可能从来都不喜欢男人。
    想通了这一点,突然觉得,比起男人间的蝇营狗苟,争名夺利,风流好色,可能女人更加可爱一点,尤其是世间至少还有像你这样有趣的女人。所以,我决定,以后还是当个男人的好,虽然不喜自己这身皮囊,但是心里好歹能有个喜欢的人。”
    “可是,你的身份......”
    “不是现在,我需要给自己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
    诺雅觉得从心底为她感到欣慰,也许这一直就是她心底的一个郁结,始终不能释怀,而如今,她看开了,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要离你远一点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
    锦娘摆摆手:“没有必要,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女人,向来敬重你是条汉子。”
    诺雅手起茶落,泼了锦娘一身:“再怎样,我也比你女人味多些吧?”
    锦娘不躲不闪,有片刻呆愣:“我就这样湿身了?”
    诺雅“噗嗤”一笑:“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两文梳笼的银子?”
    “两文?林诺雅,你看看瑾爷我这风度,我这样貌,还有我清纯无辜的小眼神,你就给我两文?物以稀为贵,就冲着锦爷我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也要再加几文吧?”
    锦娘开始讨价还价。
    诺雅撇撇嘴:“一看就是生瓜蛋子一个,谁家在床上还睁着眼睛啊?再说了,你那双眼睛,吹了灯,还不是一样?难不成像夜明珠一样发光不成?”
    “不一样的,”锦娘好像受到了羞辱一般,正色纠正道:“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绝对与众不同。”
    诺雅探过身去:“有什么?眼屎?”
    她仔细端详,锦娘的眸子的确很好看,碧蓝碧蓝的,就像一潭月下清水,没有丝毫的杂质,倒映着如银的月光,清泠泠的。
    诺雅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有些困顿,很想好好地睡一觉。她很信任锦娘,觉得有她在这里陪自己,好像心里真的不那样难受了,能睡着也好。
    锦娘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她,眸子的倒影里,诺雅的面孔也逐渐放大,眸子开始涣散起来,变得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