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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桔梗不解其意:“她说是园子里有几株梅花,她想去看看开花没有,好折几枝回来插水瓶里养着,既养眼,气味也好。”
    “这场小雪哪里能催开腊梅?她果真折了回来?”
    “两手空空回来的,头发都半湿了,我说也是,若是果真有梅花,大家早就蜂拥着赏景儿去了。”
    诺雅突然就沉默起来,桔梗不明所以,站在一旁不说话。
    一阵冷风裹夹着雪花扑面打在脸上,有些疼,诺雅浑身一个激灵,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们回吧。”她说得有气无力。
    诺雅衣衫单薄,桔梗一路絮叨,嫌弃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怕是要感染风寒,急匆匆地要去找十剂汤开药,被诺雅制止了,喝了一碗烫嘴的姜汤,就甩掉鞋子上床将自己裹成粽子。
    仍旧喷嚏不断。
    ☆、第七十四章 吃饭睡觉遛泡泡
    桔梗将炭炉生得旺旺的,轻手轻脚地下去,过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又折返了回来,小脸气得通红。
    “小姐?”她气鼓鼓地喊床上缩成一团闭目假寐的诺雅。
    诺雅转过头来,已经有了两分睡意:“怎么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
    桔梗嘟着嘴气哼哼地道:“那秦夫人欺负上门来,咱院子里都没个人帮你,任她嚣张跋扈,想想我都恼得慌,你应该好生训斥我一顿的。”
    “我为什么要训你?”诺雅笑着问。
    “因为这是奴婢的责任哪!是桔梗失职,才会让你适才孤立无援,任人欺负。”
    诺雅望着她暖暖地笑:“你以为适才我问你行踪是在怪罪你是不是?”
    桔梗瞬间红了眼圈:“怪罪也是应该的,那样桔梗心里还多少好受一些。”
    “纵然你们在这里又能奈何?还不是自讨苦吃?”诺雅向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近前在床侧坐下,语重心长地道:“桔梗,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秦宠儿为什么这样有恃无恐,竟然肆无忌惮地躲在门外偷听?泡泡一向最是警醒,它去哪里了?”
    桔梗一怔,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她回了屋子就听朝三暮四在议论这件事情,知晓了来龙去脉,对于她们袖手旁观的行径颇为恼火,发了一通脾气后就跑来这里请罪,甚至都没有听清两人的辩解。
    如今听诺雅提醒,细加思索,恍然道:“小姐的意思是说,我们院子里有人吃里扒外?”
    诺雅点点头,说话有些有气无力:“难保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在她跟前胡说八道,才使她先入为主,那样笃定十公主与我暧昧。”
    “是谁这样忘恩负义?!”桔梗义愤填膺地叫嚷:“我找她算账去!”
    “桔梗,咳咳!”诺雅赶紧一把拽住她的手:“不要鲁莽!”
    桔梗正欲辩驳,却感觉诺雅抓着自己的手热烫得厉害,心里一惊,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桔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瞬间从床边弹跳起来:“小姐!你生病了!”
    回答桔梗的,是一个极其响亮的喷嚏。
    诺雅果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别人说她浑身都是热烫的,她自己却觉得冷,好像是挂在屋檐下的那一串冰溜儿,冻得硬邦邦的,从头到脚冒白烟儿一样的寒气。
    她把自己裹成肉粽子,怀里揣着暖炉,脚底也塞了一个汤婆子,仍旧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利落。
    她怀疑是自己的舌头也被冻僵了,所以打不过弯儿。
    十剂汤被暮四拽着一溜小跑地过来,呼哧呼哧地胡子上都结了冰碴子,还在一迭声埋怨今年的鬼天气。
    按照老规矩,老汤头给她开了十剂汤药,诺雅任性,任凭桔梗再如何苦口婆心地絮叨,就是不肯喝。
    晕晕沉沉的时候,她说她闻到了黄莲的苦味,宁肯头痛些,身子难受些,坚决不能再让心里多一点苦涩。
    她跟桔梗商量:“你去厨房找个大蒸笼,把我放到火上蒸,等出上一身汗,兴许就好了。”
    桔梗哭笑不得,偏生又无可奈何。在屋子里生了四五个炭炉,闷得人待不住,诺雅还是嚷着冷,一点汗不出。
    百里九放心不下,过来看她,端着药碗,撬不开她的嘴,她打着滚儿地躲,将头埋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百里九屏退了下人,把门关上,作势就要宽衣解带,窸窸窣窣地响动。
    诺雅探出头去,慌了神,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趁人之危。”百里九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有人性没有,我在生病!”诺雅愤愤地指责,义愤填膺。
    “我们俩人都摁不住你,我看你中气十足,好得很,看不出哪里生病。”百里九手下不停。
    诺雅病恹恹地有气无力:“我浑身上下脑袋疼。”
    百里九忍俊不禁,“噗嗤”一笑:“你不肯吃药,或许我们多运动运动,闷点汗出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诺雅“跐溜”一声从被窝里钻出来,横着心,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得呲牙咧嘴:“吃了。”
    百里九笑得格外阴险。
    诺雅不敢顶嘴,只暗自腹诽,连吞了三四颗蜜饯,漱了口,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假寐,却支着耳朵听动静。
    百里九暗自好笑,坐在床边,用掌心贴上她的后背之处,暗自运功,一股热流顿时从他掌心流窜至诺雅的四肢百骸。
    诺雅感到舒服极了,慢慢失了防备,迷迷糊糊睡过去,梦境里,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白胖的馒头,果真钻进了热腾腾的蒸笼里,浑身的毛孔都发酵开来,痛快地呼吸,然后逐渐膨胀。
    再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进来,一把捉住了自己,也不嫌烫,揉吧揉吧囫囵吞进肚子里。
    里面黑心黑肝黑肺,咕嘟咕嘟冒着坏水儿。
    醒来以后,一身的汗,果真见轻。剩下的药,诺雅乖乖喝了两副,其他的都偷着倒掉了,成全了十剂汤的英名,然后彻底痊愈。
    诺雅有了十公主做靠山,在府里的日子又变得好起来。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见了她,不再背后指指点点,而是恭谨地对她请安。
    谁也不知道,一个青楼里面出来的厨娘,怎么就能抱上了十公主的大腿?得二皇子偏袒?如此一来,将军府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而林诺雅有皇家靠山,得九爷恩宠,吃香喝辣,明显略胜一筹。
    纪婆子没事不再四处乱跑,张家长李家短地闲聊,大多数时间还是留在一念堂的院子里,伺候诺雅格外殷勤。
    这些改变对于诺雅来说无所谓,她依旧是三饱一个倒,吃饭睡觉遛泡泡,当然,她活动的范围从一念堂四周有幸扩展,可以到花园里面走走。
    桔梗在她病情彻底好转以后,才旧事重提,暗中告诉她:十公主过来那日出事的时候,暮四正蒙头睡得昏天黑地,压根就没有觉察动静。朝三是发现不见了泡泡,所以冒着雪出去寻找去了。纪婆子遇到了以前一起共事的老姐妹,鸡毛蒜皮的事儿多言了几句。
    这些都是桔梗旁敲侧击问来的,谁都可疑,谁都有理,就是不能百分百确定。
    诺雅心里是有怀疑的人,有心试探一二,偏生那几日,秦宠儿对诺雅有了忌惮,不敢再暗中做什么手脚,而且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唯恐诺雅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重大的过错,连累自己受罚。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外面的人虎视眈眈,费尽心机地想要找自己的把柄。左右一念堂也不是铜墙铁壁,就算是踢走一个,再来的也未必就是忠心耿耿,没有可乘之机的。如今她已经露出马脚,自己小心提防,应该也比敌暗我明要好。所以后来也就拖延下去,不了了之了。
    那些时日,府里格外安生。大家都很忙,除了林诺雅。
    她再次见到百里九,是在半月以后。
    她正在花园里面遛泡泡,许久不曾露面的百里九,突然莅临一念堂。桔梗风风火火地来找她,说是九爷来了,就在她的房间里等着。
    诺雅不急不慌地带着泡泡围绕着花园转了半个圈,方才磨磨蹭蹭地折返回去。
    屋门大敞,诺雅撩开棉帘儿,百里九正翘腿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她昨日心血来潮,做的几个蛋壳娃娃,诺雅进来都浑然未觉察。
    这几个娃娃诺雅是仿照着一念堂里的几个人的样子做的,将鸡蛋打开一点小口,把里面的蛋液控干净,然后一点一点装进了小米。又用油面捏出各种各样的发髻将小孔堵严了,唯独不擅丹青,只哆嗦着画了一个娃娃的眉眼,就感觉有点惨不忍睹,罢了手。
    百里九的手也笨,但是看到鸡蛋娃娃有趣,忍不住手痒,提起一旁的毛笔,将仿照朝三样子的那一个眉眼细笔勾勒。
    朝三就站在他的身前,俯下身子,对着他的拙劣手艺大惊小怪地连声夸赞,她精心描摹过的眉眼经过百里九的手,扭曲变了模样。
    “九爷您太坏了,婢子哪里有这样丑?”朝三跺脚娇嗔,声音甜得齁人。
    百里九瞥一眼朝三,再将蛋壳拿远一些,眯着眼睛对比端详:“我觉得挺像的。”
    朝三用帕子掩着唇笑:“嘴巴那样大!”
    百里九自顾叹一口气:“好像是没有你漂亮。”
    “是吗?”她暗自窃喜,羞涩地垂下头:“九爷果真这样觉得吗?”
    “嗯,你的发髻好像更漂亮一些,她捏得有点歪了。”百里九一本正经道。
    “讨厌!”
    朝三从他手里一把抢过蛋壳娃娃,扭身就看到了正斜倚着门框看戏的诺雅,手里一哆嗦,蛋壳娃娃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慌忙弯腰捡起来,攥在手里,低着头,小碎步地逃出门去。
    “我好像打搅了九爷的雅兴。”诺雅不冷不热地道。
    “你在吃醋?”百里九笑着问,紧盯着她的眸子。
    诺雅眨眼的功夫就换了笑脸,笑得碧波荡漾:“哪敢?九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我们的荣幸。”
    “可是我希望你能生气,那样你这话的可信度还要高一些。”
    “就像那天在浮世阁那样哭天抢地地撒泼?”诺雅巧笑道:“妾身还有那样的胆量吗?”
    ☆、第七十五章 主子过来了
    百里九一噎,那天在浮世阁他是第一次见诺雅完完全全地释放出自己的本性,暴跳如雷,啼笑怒骂,疯狂地打砸,活生生地就像热锅里的一只蹦豆,鲜活而真实。只可惜,自己后来弄巧成拙,给了她莫大的委屈,亲手将她远远地推离了自己。
    他看着诺雅此时的笑,就如初见那时一样,虽然笑得光华流转,妩媚嫣然,却是戴了面具,毫无颜色。百里九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一层朦胧虚幻的东西,太不真实。
    他莫名有点局促,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气氛在那时候突然就变得凝滞,尴尬起来。
    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探手入怀,掏出一把极古朴的匕首,装作很随意地递给她。
    诺雅有些莫名其妙,不敢伸手去接:“什么意思?”
    “我记得大婚那天没收过你一把匕首,有点寒碜,随手就丢了,所以我就随便挑了一把赔你。”百里九说这话时有些忐忑,很担心诺雅会看穿自己花费了心思,故作潇洒。
    “谢谢九爷,我已经用不到了。”
    诺雅淡然拒绝。那份恬静与淡然既不同于以往的虚与委蛇和奉迎讨好,也不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可是百里九能明显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隔阂,难以逾越。
    其实,他想嬉皮笑脸地跟她玩笑的,但是那样尴尬的气氛下,他突然不知所措了。
    百里九微微一笑,用自认为最轻快的语气玩笑:“就算不能切菜,用来自保总是绰绰有余的。”
    这才是他原本的想法,他觉得这个女人太爱闯祸了,总是不安生,需要一把锋利的匕首,才不会总被别人欺负,所以才费尽心思寻了这样一把小巧但是趁手的兵刃,价值不菲。
    诺雅的确很喜欢那把通体乌黑的匕首,简简单单,没有什么装饰,但是通体散发出来的寒光,她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得到,那是凛冽的杀气。
    她也同样微微一笑:“九爷有心了。不过诺雅才明白一个道理,保护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用的武力,而是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