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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再往前看?”小玉儿疑惑。
    “如果这个无厌道人是假的,那么真的在哪里?他是在进入王家之前就被掉了包,还是在进入王家之后?这个假无厌又是谁?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或者秘密,肯定已经被人拿走了。”
    孟七七神色冷峻,思路却极其清晰,转身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涂抹着,继续道:“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假无厌是谁?假设有这样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伙先一步盯上了无厌道人,他们必定已经将无厌擒住,这样才不会使假的曝光。而无论这个调包的过程发生在进王府前还是进王府后,只要这个假的留在王府,就证明他对王氏有企图。无厌能够在王家立足,必定与王家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而这个假无厌李代桃僵后继续留着,只能是为了继续从这个交易中牟利。”
    “小师叔可知道无厌手中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陈伯衍问。
    孟七七转过头来,含笑挑眉,“我与无厌道人素未谋面,又怎么知道呢?”
    陈伯衍神色平静,“小师叔真不知道?”
    孟七七摇头,“知与不知,只是时间问题。”
    说罢,孟七七将桌上画出的关系图抹去,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将丝帕丢掉的刹那,孟七七眸中泛起一道冷光,道:“后日就是大比,无论如何无厌道人必须出现在大比现场。”
    “可是师父,真的无厌道人不知道在哪儿呢。”小玉儿仰着头,眸中藏着困惑。在年幼的小玉儿看来,这局已然无解。
    孟七七揉揉他的脑袋,“别担心,小玉儿,真假并不重要,大家看的也不过就是一副皮囊而已。”
    思及此,孟七七立刻修书一封交给陈伯衍,“麻烦大师侄再帮我去金满那儿跑一趟。”
    陈伯衍这次没再讲什么条件,拿了信便走。
    待他走了,小玉儿鬼机灵地探出门去左右看了看,而后赶紧关门回来悄悄告诉孟七七,“师父,刚才我们从王府出来的时候碰上蕊珠宫的徐师姐了,徐师姐请大师兄留下来用膳呢。她还偷偷看了大师兄好多眼,我们走出老远了,她还在原地看呢。”
    小玉儿谨记师父的教诲,把大师兄看得牢牢的,一眼都不放过。
    “好徒儿,你还记得大师兄当时是什么表情吗?”孟七七弯下腰来,双手搭在小玉儿肩头,神色郑重。
    小玉儿也神色郑重,“大师兄当时就是这个表情呢,徐师姐总是请大师兄吃东西,可是小玉儿觉得大师兄一点都不贪吃,所以他肯定不会被拐跑的。”
    孟七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玉儿真聪明。”
    小玉儿得了一番夸奖,心满意足地被师父赶去休息了。孟七七却不得闲,小玉儿为他带来的消息太致命,若金满那边不能顺利将无厌捉住,他接下来的所有计划都得改动。
    这可不行。
    趁着夜深,孟七七径自上六楼找沈青崖。
    沈青崖也正在等他,待孟七七推门而入,桌上恰好有棋盘一方,热茶两盏,只等他落座。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天成。
    孟七七落座,一口热茶入喉,心中熨贴不少。
    不用他问,沈青崖已自顾自解释开了,“白天王子谦来了,我一时脱不开身。更糟糕的是,翁老把我拦了下来。”
    孟七七倒不诧异,“你们天姥山一向不问世事,你现在帮我那么多,已经是破例了。”
    沈青崖没有说话,兀自拈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在他心中泛起涟漪。末了他轻叹一口气,“不问世事,那也需世事太平才行啊……”
    孟七七却笑了,同样落下一子,慢悠悠地说:“你与我混在一起,那哪儿还有太平可言?”
    “你啊。”沈青崖无奈。
    孟七七莞尔,“你听听你这语气,跟养儿子似的。”
    沈青崖再忧愁的心,听他如此插科打诨,也忧愁不起来了。摇摇头,他一面优雅地拈着棋子,一面问:“陈伯衍如何了?他可想起什么来?”
    “没有。”孟七七摇头,“他似是全忘了。”
    沈青崖蹙眉,言语间勾起当年事,心中仍有悔恨,“若当年我早一步送你们离开,或许……”
    “哪有什么如果,当年他那样的状况,我们根本走不了。再者,他终归是要回到陈家的,没有陈家的秘法,他根本撑不过剑体的觉醒期。”孟七七语气平淡,当年的伤痛好似茶盏上升腾的热气,飘着飘着就散了。
    沈青崖看着他,眸光温和,“你放心,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当年我为你们做过见证,便不会让他说话不算数。”
    友人不间断的安慰与鼓励总是叫人心宽,孟七七看着愈发温雅平和的沈青崖,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三人结伴同游、逐鹿红尘的光景。
    这一晃,竟已过去了好些年。
    “罢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孟七七放下一粒黑子,眸中寒意聚敛,“无厌那儿出了问题,我们恐怕不能单指望金满了。”
    第31章 乱我心
    孟七七与沈青崖交谈至夜半,才心思深重地回到自己房中。目前局势不明朗,沈青崖也不能为他解惑,两人只能就计划变更之可能性商讨一二。
    可孟七七心中仍是不甘愿,计划能不变最好,至于无厌道人手中握着的秘密,他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回房时,陈伯衍还未归,不知是不是金满那儿出了问题。孟七七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回来,便欲出门去找,谁知刚推开窗,陈伯衍便从窗外蹿了进来。
    “怎么这么晚?”孟七七蹙眉。
    陈伯衍反手关上窗,道:“我去的时候金侯爷不在,姚关正好带人去找他,我便跟着去了。他找到了无厌道人,但是不巧陆云亭在场,我就帮他挡了一下。”
    “陆云亭认出你来了吗?”
    “没有。夜色深,我又蒙了面,不使用孤山剑诀他便认不出我来。”陈伯衍回道。
    闻言,孟七七却若有所思地斜瞄了他一眼,想起白日种种,顿觉狐疑。只是他并未说出来,道:“人抓住了?”
    陈伯衍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他,其意自明。
    孟七七看着这张皱巴巴的无厌的老脸,已经足以想象当时金满怒发冲冠的模样,一定很有趣。不过一张人皮面具,究竟导向哪种猜测呢?
    陈伯衍适时开口,道:“已经审问过了,此人修为太浅,不足以在王家假扮无厌道人还不被发现。”
    “也就是说它佐证了我的第一种猜测,此人是无厌推出来混淆视听的替身。”孟七七喃喃自语着,可他心里却并不能够确信。这张面具的出现看似验证了这个推断,可第二种可能呢?
    就完全被排除了吗?不。
    孟七七追问:“无厌抢来的那个女子呢?问过了吗?”
    “按小师叔的意思,都问了。把她掳来的确实是无厌无疑,若是假扮的无厌,不会多此一举。据她交代,这半年间三长老去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今日已有月余未曾去探望过了。”
    不惜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抢过来,又费尽心思藏在王家眼皮子底下的女人,无厌会轻易厌弃吗?更何况这女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孟七七心中有了一丝猜测, “其他呢?可问出什么来?”
    “金侯爷似乎气得很,那替身嘴硬,今夜怕是要通宵审问。”陈伯衍说着,目光扫过孟七七略显疲惫的眉眼,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柔软,“小师叔早点歇息吧,一切留待明日再说。”
    孟七七点点头,他为这金陵之行筹谋许久,今日确实有些乏了。他知道陈伯衍不会与他同眠,于是兀自梳洗一番,倒头便睡。
    不过一炷香时间,孟七七已沉入梦乡。
    陈伯衍立于床畔,看着睡得毫无戒备的孟七七,不知该做何感想。看着看着,他便入了神,直到孟七七嘟哝着翻了个身,他才恍然回神。
    他想他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孟七七长得无一处不称他的心意。他原以为孟七七闭上眼,遮住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便会趋于平凡。
    可惜不是。
    陈伯衍转身走到桌旁,倒了杯茶。茶已凉,一大口茶水顺着陈伯衍的喉咙向下,暂时压下了他心中那丝无端的燥热,可是那种为之着迷的感觉却仍萦绕在他心上,迟迟不肯散去。
    陈伯衍再度回望孟七七,回望这个扰乱他心的罪魁祸首。罪魁祸首抱着他的被子睡姿放浪,一双白白的脚丫子露在外面,半截白皙的腰肢也无法幸免。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不满地“哼哼”,像同谁撒着娇。
    那“哼哼”声若有似无,听得陈伯衍喉咙发紧。他无奈地走过去帮他盖好被子,眨眼间四方被角被掖得整整齐齐,可陈伯衍的心,却一时难以平静了。
    翌日。
    孟七七是被楼里的动静吵醒的,揉着眉心披了件外袍下床来,看见陈伯衍端着早膳进来,便自然而然地抓住他的胳膊微微靠着他,半眯着惺忪的睡眼,问:“外面怎么了?”
    忽如其来的亲密教陈伯衍一愣,可孟七七好似还没睡醒,他便装作不知,道:“是王子灵来宴请宾客,别派的师兄弟们听见要办狮子宴,都很高兴。”
    “这样啊……”提及正事,孟七七总算有些清醒了。他神色自然地放开陈伯衍,目光扫向他手中的早膳,“今日吃的是什么?”
    “是莲子粥。”陈伯衍亦当无事发生一般,为他布置碗筷。
    一顿早膳相安无事,可孟七七心里却直犯嘀咕——陈伯衍这是何意思?无视我?难道当真君子坐怀不乱么?可哪家叔侄两个会搂搂抱抱的?他就不觉得奇怪?
    孟七七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可陈伯衍神色如常,此时也不是与他摊牌的最佳时机。
    不多时,王子灵到了孤山剑阁这儿。孟七七有了光明正大与他交谈的机会,忙让他进来,将今夜狮子宴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与他细说。
    王子灵听得很认真,但愁容不减,“你说狮子宴真能办成么?万一王家来给我捣乱呢?金陵是王家的地盘,相信我,他们在此地的实力远比你想像得大。”
    “可狮子楼是王宛南的地盘,他既然接了你这单生意,就不会砸自己的招牌。”孟七七一语中的。
    王子灵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行!那我一定好好干!”
    孟七七再次叮嘱,“不要慌张,今晚我也会在,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便可万无一失。”
    王子灵此时最缺乏的不是高深的修为,也不是英俊的相貌,而是自信。孟七七希望他能撑得住场面,否则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王子灵也深知责任深重,辞别了孟七七之后又继续去请别派弟子。让他亲自来请人是孟七七的主意,一家一家请过去,声势一定要大,务必让楼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王家少主王子灵的酒宴,他们承的是王子灵的情。
    若是在上门邀请的过程中,王子灵能凭借自己的口才与谁交好,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金满那儿也有了回音,五侯府的门生递来了金满的书信。信上只有寥寥一行狂草,却看得孟七七脸色骤变——假无厌齿中藏毒,已死。
    一个牙齿里藏毒的死士,为了避免秘密的泄露而选择自尽,多么让人无可奈何的结果。孟七七半眯起眼,两指用力把纸条绞碎,心中微沉。
    看来他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午间,萧潇回来了。
    彼时孟七七恰好在楼中偶遇一念大师,于是二人便坐下来品茶。萧潇与一念大师点头致礼,随即附耳与孟七七道:“王家派人去狮子楼了,还有,弟子查出来了,这两日王家频频接触的人是岭南剑修顾叔同,昨日更是往顾叔同下榻的客栈送了许多礼,但都被退回来了。”
    孟七七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继续与一念大师讲佛法。佛门中人辈分都很高,是以一念大师虽年前,论辈分却可与孟七七平起平坐。
    不一会儿沈青崖也来了,他装着与孟七七不甚熟稔的模样,反而与一念大师更为亲厚。
    有了沈青崖的加入,这品茶讲佛的事情变多了几分雅意。孟七七趁着两人说话时与萧潇交代了几句,耳朵里却一直留意着四周的声音。
    他此时所在的位置,是所有声音交汇的点。
    东边那桌正在讨论今晚的狮子宴,两位都在昨日服用过妖兽内丹,只是时间紧迫,尚来不及全盘吸收。今晚举办的狮子宴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一场及时雨,是以两人言语间颇有感激之意,对于王子灵这位盛传之中的草包少主也有了些许改观。
    这种声音,此时此刻正充斥于整个缠花楼之中。
    而西北边两位倚着栏杆的修士,说的却是有关于北斗门的事。孟七七仔细听了一耳朵,就听其中一人道:“我看呐,是那个夜心老乌龟怕了孟七七,所以龟缩着不出来吧。不见了?哪儿有那么巧人就不见了,十之八九便是溜了!”
    “嘘,你小声点儿。”同伴紧张地拉了他一下,“莫要让北斗门的人听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北斗门的行事作风,他们连孤山剑阁都敢惹,届时你惹事上身,耽误大比。”
    那人却不以为然,“剑阁又怎么了,不是说孟七七的莲华只能出四十九剑么?想来他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你看昨日,他虚张声势了一整天,后来他出手了吗?根本没有!”
    同伴忽而怔住,细细一品,发现果真如此,“你是说……他是故意不出手?”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而且明日大比是年轻一辈的事情,孟七七即便真的厉害也不会下场。只要避过陈伯衍,剑阁还有什么依仗?就算陈伯衍能扳回一城,可你别忘了,他是陈家人,这功绩至多只能算一半。还有浮图寺、天姥山、蕊珠宫等等,哪个门派不是人才济济……”修士越说越兴奋,恍若此时已到了大比的赛场上,眼前满是群英荟萃,好不壮观。
    孟七七静静听了一会儿,才借故离开,“二位慢慢聊,孟秀还有事,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