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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房间里点了特制熏香,凤汐眠闻着,果然好了许多。
    绿鞠着旧用双色茶壶泡了茶,凤汐眠只让她放桌面,让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
    决明子轻轻扫了那茶壶一眼,视线定在凤汐眠那张略有苍白的小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长胡子,低声道:“看来着急的,并非我一个人。”
    对此,凤汐眠并无否认,着手倒了两杯茶,都推给了他,“决明子可比我沉得住气,是等不到王爷的传召,已经等不及了吧。”
    决明子深眸微转,粗杂的眉毛轻挑,“你果然变了不少。”继在那两杯茶上闻了闻,端了左边的茶喝了一口,“这次不打算瞒我了?”
    “那也得瞒得住。”凤汐眠淡道。
    决明子鼻子一哼,目光在她手腕一定。凤汐眠也已经撩起袖子放在桌面,待决明子把完脉,她复垂下衣袖两手至于膝前,而后听到一句怆然的声音传来,“竟真的是,赤寒疾。”
    以前不少大夫帮她诊脉之时都流露过震惊和怜悯之色,凤汐眠对此已然见怪不怪。
    “你真的是澜儿的徒弟?”决明子突然问道,对上凤汐眠清冽的眸,轻轻咳了一声,“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和澜儿在一起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决明子一句话就能撇清所有,自然不会心怀愧疚。”凤汐眠冷冷道,复将另一杯茶水拉过来抿了一口。
    决明子瞧着她这般态度,心中多少有了答案,拉了拉衣襟坐好,温言道:“今日过来,我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我知道你心中也有疑惑想从我这里讨答案。还是你先问吧。”她现在这个样子,也不会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凤汐眠面色雪白,目光却十分冷静,“你是如何得知,木清澜是我的师父?”
    “这世上,论医术,除了她,没有人能在我之上。”决明子说得一脸笃定,一会脸色加柔,和声道:“澜儿和我的医术师从一人,其中干系一两句话说不通。当初我为你诊脉初断你身上患的是寒疾,但你的病症却着实怪异,尤其是你的脉象。澜儿是不是你的师父我不知道,但你身上的病,肯定和她有关系。”
    “那我和烈如倾的关系,也是你告诉王爷的?”
    “也不全然。”决明子道,“自古就有传言,说锁魂灯有起死回生之效。需取那人之血滴入灯芯,日后用至亲之血作燃料供养灯火,连续三天三夜,若那灯能点燃,说明那人还活在世上。”
    凤汐眠面露不解,“借灯还魂?”
    决明子摇头,“王妃也不用想得太远。王爷之所以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是因为烈如倾的尸体不见了。那年刺在她胸口的那把剑,是王爷征战用的刺魂剑,刺魂剑凝聚了她的血,用锁魂灯确认她的生死是我提出来的。”说到此,他连连摇头轻叹,“你是不知道,王爷那会半死不活的样子,若非有我这个点子让他有了希望,怕是也撑不过这几年。”
    凤汐眠眸色深深,沉思片刻后道:“那你又如何确定,我就是烈如倾?”
    “王妃说笑了。我哪里有这种本事。确定你的是王爷。”决明子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凤汐眠脸上扫过,“你身上的确有烈如倾的影子。”
    “那照你来看,我是烈如倾吗?”
    “十有八九。”
    凤汐眠微愣,“是因为我师父?”
    决明子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凤汐眠轻轻拧着眉头,“何以见得?”
    “我听闻冰岐国的公主曾经身患怪疾,想来就该是赤寒疾吧。赤寒疾是罕见的怪疾烈疾,病发前完全没有征兆,至今也没有全然救治的法子。王妃觉得,赤寒疾若发生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能熬多久?”决明子说完,也不着急继续,端起杯子吹了吹里面的热水,又轻轻抿下一口。
    凤汐眠沉吟片刻,心惊道,“你的意思是,她,死了?”
    决明子抬头扫她一眼,不予回复,只道,“这世间离奇的事这么多,是与不是,谁又能准确地预料呢?”
    对此,凤汐眠不轻易相信,也不轻易怀疑。
    至少她有凤汐眠的全部记忆,唯独对烈如倾毫无印象。不过她也不能过深再问,免得引起怀疑。
    “王妃可曾听过阎魂令?”决明子突突问道。
    凤汐眠似想了想,摇头。
    决明子呐呐苦笑,“原来她连你也不曾告知。”他浅浅闭了会眼,再睁开,已然是平静之态,缓道:“阎魂令是古国留下来的势力,持阎魂令者便是阎魂主。但阎魂令也非寻常的令牌,它是用浑厚内力凝结而成,只有练就醉心经的最高层,方能凝结得出。你这身的内力,是她传给你的吧?”
    对此,凤汐眠不轻易表态。
    决明子也不在乎,继续道:“相传,阎魂令传女不传男,历代阎魂主单脉相传,而且是女传。”
    凤汐眠诧异扬眉,“只能生女孩?可师父的儿子……”
    “那不是我们的儿子。”决明子打断她的时候,神色漠然,似要掩饰内心的某种痛楚,“他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早就死了。”
    “可他,和你们是有几分相像。”
    “那不过是药物作用。是为了逃避追杀,也是为断了那些人的邪念。”决明子淡淡解释道,“你能如此平静,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何为阎魂主。哪天你成为真正的阎魂主,你就知道了。”
    虽然觉的不可思议,但凤汐眠竟还是信了,“你和师父,当年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木清澜痴情于凤皇,又怎会和决明子两情相悦?
    “这是我和她的私事了。”决明子苍苍道,愁容尽显,“现在,也该你来回答我几个问题了。”
    凤汐眠点头,不予置否。
    “你可是你师父唯一的徒弟?”
    “是。”
    “她平时可有什么亲近的人,尤其是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决明子问的时候,黯淡的两眸徒然升起一丝不易擦觉的光亮。
    凤汐眠认真想了好半晌,还是摇头否认了,“师父和我常年待在醉阎黄林,极少与外人接触。林子里的人不多,多数为男子,除了红岫和绿鞠,倒还有几个打扫院落的婢女,寻常时候师父也不会让她们靠近她的房间。”
    决明子安静了一会,是有失落之色,再问已然没了最初的那份期待:“那她,可曾跟你提过我?哪怕是这个人。”
    凤汐眠歉意一笑,“在我印象中,并没有。”
    清风沾湿,吹得枝木摇曳,窗门带响,迎面是一阵清凉。
    凤汐眠起身将窗户关紧,却先见到皇甫释离匆忙的身影正往这边走,在凤汐眠看到他而停下关窗的动作之时,他也抬头看到了她,步伐迈得更大了。
    进了门,皇甫释离就脱了外袍,凤汐眠正要帮他接过来,却被他避开了,继将外袍打横挂在木架上,边解释道:“外面落了小雨,衣服沾了雨水。”
    闻言,凤汐眠又往外看了一眼,天比往常要灰暗,浮云微沉,月光今日也藏了起来。
    风轻微猛一些,凤汐眠方才没关紧的窗倏地又被吹开了。
    凤汐眠正要过去关紧,皇甫释离已经先一步拉住她,几步走去把窗锁严,转身没看到人,便是听到倒水的声音,他才注意到凤汐眠已经去了外室。
    “有心事?”皇甫释离转脚去了外室,就在凤汐眠对面盘腿而坐,“听闻你今日吐了。是补品吃不习惯?”
    凤汐眠摇头,把泡好的茶端放在他跟前,“我这内院的事,怎么也瞒不住人?”
    皇甫释离的担忧因她的郁闷脸色而瓦解,缓笑道,“你知道,若非不是要上下朝,我恨不得时时将你拴在我身边,恨不得你的所有事都被我亲眼所见。”
    “所以你就派了这么多眼线在我旁边盯着?”凤汐眠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无奈。
    皇甫释离喝了口茶,挑眉看着她,“夫人也可以选择时时刻刻地跟在我身边。倒省了不少事。”
    凤汐眠动了动唇,最终保持缄默。
    “今日见了决明子,该问的都问了吧。”皇甫释离漫不经心地问。
    凤汐眠浅浅愣了一下,“你都知道?”
    皇甫释离淡淡一笑,“这几日你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能藏得了多少事?”
    凤汐眠因此噎了一下,“所以你故意让孙妈妈和刘管家过来挤兑我的闲暇时间?”
    皇甫释离摇头道,“我没想过你会这么上心。”
    “……狡诈。”
    “那日刺的事情有了着落。”皇甫释离说道,脸色不太好。
    凤汐眠早已想到了这个结果,自是知道他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起身绕到他身后,凤汐眠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柔声道:“封贵妃被禁了足,对封家已经算得上一个警告。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你也不必为此伤神,我受的委屈我自有法子讨回来。但若因此让你和圣上生了嫌隙,我这心里也过不去。”
    皇甫释离抓住她的一只手,将她拉至身前,“我倒是希望你不那么通情达理。凡事都想得这样透彻有何意思?明儿你进宫大可不必有这样的顾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出了事,有为夫在后面为你兜着。”
    凤汐眠莞尔,眼神清淡婉转,看不出什么情绪。
    皇甫释离轻轻一叹,以为她又听不进他的话了,正要把人扶起来坐直,一只冰凉的手突然盖在他的眉角,“你回来的时候,这里都锁着愁色。圣上留你到现在,怕是不只这件事吧?”不等他回答,她已经再次开口,“皇甫释离,你以后会骗我么?”
    皇甫释离轻皱眉头,温热的掌心含着她冰凉的指尖,“怎么问这种傻问题?”
    凤汐眠缓缓笑了笑,把手抽出来,复在他旁边做好,“没什么。”其实她是想问,他到底信她几分,可话到嘴边,她问不出口。
    这几日她把自己当成烈如倾,已经快忘了自己是谁了,亦或者忘了自己的初衷。
    可她到底是做不到与他坦诚相待的。
    她曾经想过,放下自己是冰岐国公主的身份,忘记国师的嘱咐,忽视木清澜的劝诫,只是简简单单地当他的离王妃,当离王府的主母,不理国事,只操家事。
    可每每这些憧憬快让她失去理智的时候,烈如倾这个名字就会冲进她的脑海,吞噬她所有的幻想。
    皇甫释离待她是好,但那是她从烈如倾那里偷来的。
    何止是偷,还是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