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释离其实很高,凤汐眠站起来的时候,额头也就勉强能抵到他的下巴。可他那样高大的背影没入黑夜,却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无助和落寞。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她隐隐感觉心口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似曾相识的疼痛感。
但她并不后悔今日的举动,今日的这一箭,她不过是为了自保。宇文谦来猎场的目的在她,她既不能提前查清他的如意算盘,那她只能先发制人引蛇出洞。只有他那边露出马脚乱了分寸,她才能隔岸观局,做好下一步应对。烈楚暮的突然闯入是意料之外,却也坚定了她的想法。
在这场明暗不明的旋涡迷局里面,她靠不得任何人,只能将自己作为赌注,为自己争取后路。就算是烈楚暮,她也断不能全然相信。
灌阳山被封了三天三日,今日早晨方才通路。
因凤汐眠在猎场遇袭,六大家族联合举办的秋猎大赛临时取消。这件事虽然被压制没有外传,但凶手一日未能找到,离王妃遇袭之事就不能算结。
丘陵家和元家是秋猎赛事的主要操持人,不管刺如何闯进的灌阳山,此次他们都算是彻底得罪了释离王。未得到离王的松口,秋猎大赛断然是持续不下去的。
凤汐眠在帐篷中静养了几日,因有陈太医及时寻来的良药,她手臂上的箭伤已经开始结巴,便是今日方才灵活些许。
北褚进来传话说让凤汐眠先坐马车回府,依旧没有提及皇甫释离的行踪。凤汐眠想到这几日皇甫释离的莫名疏离,想问及相关的话语终是没有说出来,只让红岫绿鞠收拾收拾便上了马车。
“王妃。”
凤汐眠刚刚上了马车,丘陵愔就在外面求见。红岫绿鞠已经听闻那日凤汐眠受箭和她脱不开关系,三两下把人拦住,“你来干什么?”
“红岫,不可无礼。”凤汐眠掀开帘角,淡眸轻轻往丘陵愔身上一带,“上来说话吧。”
丘陵愔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嘴角,又暗暗打气,这才走上马车。
马车比较宽大,凤汐眠坐在靠窗的位置,离她有四五步之远。丘陵愔照着礼数行国礼,行至一半,就已经被凤汐眠叫起,“听闻你在我的帐房外徘徊了好几次?”
丘陵愔啊了一声,想到那日对她的无理行径,一些话堵在喉咙怎么也提不上口。
“若你是为了上次的事情道歉,就不必了。”凤汐眠语气平淡地说,“那支箭本就是个意外,怪不得你。”
听到这些话,丘陵愔更加无地自容。她抬头看了凤汐眠一眼,小声道,“那日确实是我无理在先,我是有错的,王妃你怎么能不怪我呢?你不怪我我反而,反而更加自责了。”
“那你,要我如何怪你?”
“啊?”丘陵愔动了动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凤汐眠几不可见地勾了浅弧,“你既已经自我反省,也免了我一番口舌。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王妃。”丘陵愔这声喊得比较急,生怕凤汐眠开口要将她赶走似的,“王妃,这件事我已经深刻地进行了自我反省,下次定不会在这样鲁莽地欺负人了。”
凤汐眠轻怔,点头。
丘陵愔干笑,又道:“王妃,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我,我对您那日的射箭之术尤为刚兴趣,我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向您讨教学习?”
凤汐眠轻微皱眉,为难之色显而易见。
丘陵愔忙道,“我不会麻烦王妃很久的,您就同我说几句,我自己回去慢慢领悟也可以的。”
原是打了这个主意。可她已经答应烈楚暮,除了在猎场射的那几箭乘风破浪,在其他时候轻易不能再用,就算是功法,也不能对其他人再次提及。所以凤汐眠只能拒绝了丘陵愔的要求。
见丘陵愔一副很是伤心的模样,凤汐眠难得多嘴问了一句,“每个人的箭术都各有特点。你的箭术已经很不错,我这个用法不见得就适合你。你又为何执着呢?”
丘陵愔摇头,神情落寞,“王妃你不知道。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她的射箭和王妃你一样厉害,若知道你是女子,我都以为你就是她了……对不起,王妃我没有拿您作比较的意思,我就是,就是太想我的朋友了。”
“无碍。”凤汐眠犹豫片刻,顾及自己的处境,最终还是没再多说。
回到王府已经过了午时。下马车前红岫还特意在小窗口问了一句,待会是直接回听风阁还是去南院。
这话让凤汐眠纠结了。直到进了王府,她还没拿定主意,就被一双肉嘟嘟的小手给紧紧抱住,“娘亲,娘亲,我好想你。你怎么去了好些天都不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那声音软软的,眼角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叫凤汐眠也不好把人推开。她屈下身来,拍了拍无忧的后背,柔和道,“怎么会呢,娘亲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吗?”无忧犹豫了好一会,这才不舍地松开手,小脸还是委屈,“可是娘亲,你和爹爹都走了五日,留无忧一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我,我害怕。”说完又要抱。
他这一抱直接碰到了凤汐眠的伤口,凤汐眠皱了皱眉头,知道他在撒娇,终是没有说破。
旁边的绿鞠看不下去,便试着上去哄。可皇甫无忧就像是八爪鱼似的,怎么也不肯从凤汐眠身上走开。
凤汐眠对她们摇头示意,复牵着他的小手,“回南院吧。”
夜里,红岫给凤汐眠的伤口换药,那里原本已经结疤,现在一看竟又渗出血来了,想必还是因为那调皮的小王爷。
“红岫,你的脸色怎么黑成这样?”绿鞠给灯盏添油,边问。心里头也在担心凤汐眠的伤。
红岫开口欲言,可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
“可是王妃的伤口又遇脓了?”绿鞠忙走过来。瞥见绷带里的些许血迹,也是惊讶,“王妃,还是用一下姑姑的药膏吧?”
这次凤汐眠没有推辞。
待她们上完药,凤汐眠轻声把她们叫住,“这里不如听风阁清净,你们的一言一行务必要谨慎。对待主子,也该有主子的样子,切不能以下犯上乱了分寸。”
红岫知她意思所指,却还是闷闷道,“我是怕那小王爷太顽劣,不准什么时候会冲撞了王妃。”
凤汐眠看了她一眼,“我刚刚说了什么?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
许是凤汐眠这疾言厉色的模样让她们想到了醉阎黄林时候她那清冷的淡漠,两人都低头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