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正兴,街道两旁灯笼垂挂,照亮了整条路。
途径一家风铃店,凤汐眠不由得被店外的风铃吸引。那风铃各式各样,以贝壳居多,它们在清风的吹捧下微微晃动,碰出清脆的声音宛若天籁之音。来来往往的交谈声,轻笑声,玩闹声……它们与风铃声交错共鸣,像风一样灌入她的耳畔,脑子恍然闪过这样的画面:
一个身穿青红色漫纱裙的女子蹦蹦跳跳地穿过闹街,她指着风铃说,“那风铃声真好听。哥哥,你说阿娘唱的歌是不是也这样动听?”她旁边站着的少年温柔地摸着她的额角,说阿娘唱的歌比风铃的生硬还要好听……
“哥哥……”凤汐眠忍不住呢喃,如梦初醒。
她晃了晃头,欲将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甩开,可当她抬头的时候,在那拥挤的人群中,一抹若隐若现的青蓝色背影像极了方才的少年。她下意识地挤进人海去追寻那抹影子。
凤汐眠与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多跨两步就能触摸他的后背。可就在此时,巷子里突然冲出一个小孩,与她匆忙的步伐撞了个满怀,她本能弯腰把人扶起,“可摔着了?”小孩低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芦,眉毛眼睛几乎都拧一块去了,闷闷地几乎要哭出来,“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已经整个掉在地上,凤汐眠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着急找人,可眼下她连那人踪迹都不得知。这一走神,小孩以为她不肯还他冰糖葫芦,揉着眼睛就大哭一通,而且越哭越厉害,把路人的视线都给引过了来。凤汐眠愣了几秒,突然发觉皇甫无忧是那样懂事。
凤汐眠朝卖糖葫芦的小贩招手,给小孩买了两个冰糖葫芦。此时小孩左右手各拿一个冰糖葫芦,眉头依旧皱着,许久才举起左手,“哥哥,你也吃。”
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处还沾着泪珠,模样甚是可爱。他这张小脸也是好看,凤汐眠没来由地心生好感。
“楚儿。”
“姐姐?”小孩甜甜地往他姐姐那里跑,“姐姐,我刚刚没有乱跑,是这位哥哥把我的冰糖葫芦撞在地上,所以才带我过来买冰糖葫芦的。”
孩子的姐姐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对凤汐眠略表歉意,牵着他的手逐渐漫入人海。
凤汐眠在那个路口又站了一会,才转身往回王府的路走。
她前脚刚离开,方才消失的身着青蓝色的男子又突然现身。他站在人海中,一眼就能锁住凤汐眠。他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凤汐眠渐行渐远的背影,深邃的眸光中又泛着轻微的迷离。
凤汐眠回到王府,已经是一柱香以后。
她走的是后门,后门离朝阳阁有些距离,最近的一条小路得经过王府的暗牢前门,她挑的便是这条路。
暗牢和寻常牢房不一样,那是离王府的秘密审讯处,凤汐眠也是无意发现的。此处看守森严,寻常下人没有得到准许是不能进来的,所以她只需避开看守暗牢大门的侍卫便能轻松回到朝阳阁。只是她远远地看到了熟悉地身影,没来由地停下脚步。
皇甫释离刚从暗牢里出来,不知对身后的北褚说了什么,竟直直地朝她这里走来。她亦以为自己被她发现了,正想着要以什么样的借口圆回去,然最后都是虚惊一场,他不过是经从这条路回去朝阳阁而已。
凤汐眠想着,皇甫释离连玄鲮甲都能送给她,此乃大恩,怎么也得当面道谢的。可即便是她偷偷跟在他后面,也不见得他愿意停下来跟她说话,他早就发现了她,进了北院后还特意留人在门口截住她不让她入内。
凤汐眠复又在外面站了一会,想着是不是那日她的要求惹了他的不快……可当时他也没有拒绝。她是明白之人,当知此事的艰难,这事就是放在圣上面前都不一定能成,所以就算皇甫释离反对她也不敢多有怨言的。可如今他日日躲着她如避蛇蝎,真真叫她不得不胡思乱想。
在北院门前站了快一个时辰,院里的下人劝她回去,已经来了好几回。凤汐眠望着那已经熄灯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一路走回南院,凤汐眠依旧想不通皇甫释离为何会突然这样对她避而不见,明明今日他还让北褚送东西过来的。想到此,凤汐眠当把宝甲换下,叫来星途将其送回北院,并附道:“王爷送的宝甲太过贵重,恕我福薄承受不起。现将它归还,还请转交王爷。”
星途拿着宝甲茫然无措,“王妃,这……”
凤汐眠挥了挥手,“如实告知便是。”
星途离开不久,皇甫释离果然亲自到了她的房中。那时凤汐眠已经熄灯,但今日的月光透亮得很,能将他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放过。
他生气了。凤汐眠明显感觉到。她撑坐起来,明知故问地说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穿上它。”皇甫释离把宝甲丢至她的怀中,不容置否。
凤汐眠并未动手,只是平静说道:“王爷既如此厌恶我,不愿和我多说半句话,又何必送我如此珍贵之物?”他没回答,她便继续说,“这宝甲,王爷还是拿回去吧,免得日后后悔,我可不会拱手相让了。”
皇甫释离皱眉,“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穿上。”
凤汐眠摸着这宝甲,质感多好,它就这样一躺,隔着厚厚的被子她都能感觉上面灼热的温度。这样珍贵之物……她抬头看着他,“王爷这是为何呢?”为何待她这样好……又为何,对她若即若离。
“你是本王的妻子。”
又是这句话……听他的语气平淡,似在说一件极其平常之事,妻子二字于他而言,倒真是无关紧要。
凤汐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王爷可曾听过烈家小姐,烈如倾?”
“你……”皇甫释离眉头皱得更深,嘴唇绷得也紧,偏头避开她的注视,蓦然转身离开。可凤汐眠已经走下木榻,正朝他靠近。他瞥见地上移动的倩影,不动声色地转移步伐,与她拉开距离。
凤汐眠偏不死心地继续向前,带着某种故意,几步将他逼至墙角,“王爷什么时候也会怕一个人了?”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冲动,待她发觉不妥之时已经收不回那根弦了。或许她只是心血来潮地想要戏弄他罢。谁让他之前都未经她的允许夜夜爬上她的床,现下烦了腻了便将她推开,当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么?
“怕。本王至始至终怕的只有一个人。”皇甫释离突然说,竟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牢牢桎梏在胸前,不容她挣扎,“下次再这样,本王的惩罚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凤汐眠还想着他口中的惩罚是为何种惩处,不想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小脸抬起一半,他的薄唇压下来,开始舔她的唇。她惊得往后靠,他的大手却迅速拖住她的后脑,继续加深那个吻。她紧绷着唇不让他入内,可他竟咬她,待她吃痛松了缝隙便横枪直入。仿佛一头抑制了太久的狼,不余一丝一毫地掠进她的齿芳……
凤汐眠到底后悔了。他咬她的唇她明显感觉是痛的,可她亦咬过去之时,他却将她吻得更重。如此舌缠了不知多久,待皇甫释离松开她,她的上下唇都已经发麻。
皇甫释离轻轻擦拭她的嘴唇,“弄疼了?”
“……”狡黠,凤汐眠在心里说。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然他立刻又跟上来,凤汐眠下意识地出手拦在前面,他单手将其扣住,将她往身前一带,低头在她耳边说话,“莫不是,还想让本王吻你?”
凤汐眠:“……”她紧蹙着眉,越发地想要逃离他的触碰。可到底是虚惊一场,皇甫释离只是帮她将玄鲮甲给穿上罢了。
今夜皇甫释离没有留下来,凤汐眠却因那个吻失眠到深夜。而在她熟睡的那短短时间里,她又做梦了,可睁开眼,梦里所发生的事情她又忘得一干二净。逐渐清晰在眼前的,是皇甫释离昨日疯狂的举动。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的肌肤之亲算不得什么,可那在凤汐眠看来就是疯狂的。
原先她想着,既然这段婚姻谁也不情愿,他只管当他的王爷,她本分当着她的离王妃,彼此坚守本分谁也不僭越。可皇甫释离的举动太出乎她的意外,在他面前,她的本分,她的平静,她的置之度外,甚至欲擒故纵都无济于事。他就像一张没有结界的蜘蛛网,捆着自己不说,还得将她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