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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车夫本来都调转马头准备走了,看了看天又停了下来,反手从车辕架子上拿了一把破油纸伞,跳下马车给季然送了过去。
    “季大人,这伞是之前一位老板落下的,挂那一直没人来取,您就暂且拿去先遮遮吧,就是破旧了点。”车夫说着,已经撑开散,将伞撑到了季然头顶。
    的确是一把破伞,油画都糊得看不出色了,伞面还打了一黑一碎花两个大补丁。
    “谢谢老伯。”虽然是把破伞,送的却是温暖,季然恭敬道谢,双手把伞接了过来。
    车夫笑出一脸褶子,连声说着不客气,掉头就跑回了车上,架着马车离开了。他跟季然都是早就约定好的,早上送人来,傍晚来接人。
    车夫一走,季然便撑着破伞形单影只的站在那。远远看着,竟是颇有淡染轻衫薄,破伞犹遮面的孑然风姿,衬着细细密密的雨幕氤氲,仿似那天地间平添的一抹水墨淡彩,过往行人总是不由自主的瞥上两眼。
    中午的时候季然也去离开吃东西,只是像往天那样,在过往挑夫那买两个烧饼充饥,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眼睛却始终不离城门口的方向。
    日复一日,就在季然从满怀期望渐渐变成绝望时,终于见到了陆臻,然而却不是在城门口,也不是任何清醒的时候。
    “季哥儿,季哥儿?”
    迷迷糊糊听到陆臻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季然还以为是他终于回来了,猛然睁开眼,懵了一瞬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不对劲。
    此时此刻,季然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家里的床上,竟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地方,像是山洞,又不像是山洞,四壁扭曲而狰狞,仿似活物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游动着。光线朦胧,黑中透红,除了视觉上的阴森可怖,嗅不到感觉不到,季然只能本能的随着那一直萦绕耳畔的呼唤往前走,或者……是飘?
    季然意识其实有点浑浊,浑浑噩噩的,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动还是没动,但下一瞬,视野调换,出现眼前的就像是一个墓葬空洞,洞里不见棺材,密密麻麻的垒着一堆堆的死人白骨,白骨堆成圆形围着一口正在火上炙烤的青铜瓮,瓮身铜漆斑驳,但上面雕刻的鬼面獠牙图腾却很清晰,形态各异,张牙舞爪,堪比魑魅魍魉。
    光是远远看着,季然就觉得一阵阴气铺面,抑制不住的心惊肉跳。
    “季哥儿,季哥儿……”
    季然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忽然脸色骤变。
    那声音……
    那声音是从瓮里传出来的,陆臻在瓮里!
    “臻哥!”季然心下大惊,顾不上害怕那森森白骨,一个健步冲过去,踩着白骨堆就攀着瓮站了上去。说来也奇怪,那瓮明明被明火烤着,手摸上去却并不觉得烫手。
    “季哥儿……”
    陆臻的声音还在喊。
    季然扒着瓮口朝里看去,果然就看到了正怀抱一坨黑糊糊的东西,正蜷缩在瓮里的陆臻。
    “卧槽!臻哥,你真的能在里面?!”季然这一声喊得嗓子都劈了,“臻哥,你怎么会在里面?这里是哪里啊?”
    “季哥儿,你听我说,我这抱着的,是半块还阳石,你马上去把家里的取来,扔进瓮里,要快,时间要来不及了,过了时辰,我就会被炼成鬼傀,我,元神就算有还阳石护着,也会顶不住的,所以要快。”陆臻声音依旧低沉平稳,明明很急,却无端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还有骨灰,也需要你去老家弄来,喂以你两滴心头血,一并扔进这瓮里,我就可以挣脱巫师法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你真被巫师给抓住了?!”季然大惊失色,随即便想到,陆臻蜷缩在瓮中被火烤,周围还有白骨拱守,肯定是巫师所为,“好好,我都照办,可是这里是哪里,我要怎么回去,你时间还有多久,家里取还阳石和老家挖骨灰,都要不少时间,来得及吗?”
    “卯时之前。”陆臻道,“你别急,来得及的,我会帮你,就是取心头血的时候,你会受点疼,季哥儿,委屈你了。”
    “没事没事,来得及就好。”至于心头血什么,戳两刀尖又不会死,这跟陆臻的处境想必,简直不值一提。
    说完季然掉头就跑,想循着刚才进来的方向跑出去,然而刚掉头,就觉得脚下一轻,又陡然的往下一沉。这变故来得太快,季然猝不及防,张开嘴大叫起来。
    “啊!”
    季然大喊着猛地坐起身来,看着眼下熟悉的房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可是随即想到梦的内容,却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等等,卯时,还阳石,骨灰!
    季然想起这个,忙条件发射的掀被下床,奔到窗前推开窗户,月色朦胧,零星可见几颗稀稀落落的星子闪烁,但看着天色,应该不到三更天。
    可是,梦里那地方,应该是回戈?
    那么自己要怎么才能在既定的时间里,将东西给带过去。
    卧槽!陆臻说会帮自己,可眼下完全没有头绪,这不是坑爹吗?
    怎么办怎么办?
    季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压根儿没怀疑过梦境的真实性,会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就是没来由的相信,那个梦是真的,是陆臻在跟他托梦求救。
    第109章 镰刀什么鬼
    对了,还阳石!
    先去拿那个!
    还阳石当初李奎送来,就被季然收进了书房的柜橱里,所以想到此处,他当即出了房间,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离着主院不远,也就一条庑廊的距离,走到尽头转过拐就到了。不过打开柜橱,看着磨盘大的石头季然却犯了难,这么大个玩意,该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送到陆臻那呢?
    不管了,先弄出来再说。
    季然撸起袖子,冲手心呸呸两声,随即搓着手掌扎马步,这才伸手进去把石头给抱了出来。
    咚地将石头放在地上,季然围着转了两圈,却只能看着干瞪眼。
    “卧槽,接下来该怎么办,臻哥你倒是给个指示啊,不是说好会帮忙的吗?”季然双手叉腰,“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因为个梦就这么折腾,肯定会认为我神经病了!算了,抱去房里在想办法吧。”
    深吸口气,季然扎着马步就把石头给咬牙抱了起来,艰难的搬回房里,又拿了陆臻的牌位摆上,正想说上烛香问问,膝盖却突然一软,对着石头一脑门儿就栽了下去。
    砰地一声,脑门撞上石头的瞬间,季然都没来得及感受所谓的眼冒金星,就直接晕了过去。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恢复了意识,本来是想要站起来,结果揉着脑门儿站起来才发现不对,他这一摔居然摔到了陆臻的坟前!
    难道,这就是陆臻所谓的帮忙?
    摔一跤就直接传送?
    哈哈,真是太好了!
    季然喜形于色,蹩摸了一下四周,没看到称手的挖掘工具,正想着是回去找锄头,还是怎么的,眼前一晃,人就站在季宅农具堆放的储物房了。眼下时间紧迫,季然都没来得及多想,就扛了把锄头,脑子刚冒出回的念头,人就再次回到了坟前。
    回到坟前,季然也没耽搁,抄着锄头就对着坟包挖了起来。他这也没有掘坟经验,所以没想那么多弯弯道道,就是随意挑了个位置就开挖。
    体力劳动最是累人,尤其还是掘坟,但奇异的是,季然却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包括抡动锄头咬紧牙关都感觉不到着力点,但就是如有神助,没抡几下,坟包就豁出了个大缺口,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骨灰坛子。
    古代的传统墓葬都是留全尸的土葬,这样焚烧的多是穷人家经济困难为节省棺材才这样。陆臻死后为陆家挣了一大笔丰厚的赏赐,然而最终所得,却还是这么一破瓦罐儿坛子。
    想着就让人心疼。
    季然深吸口气,这才跳下去抱着骨灰坛子爬了出来。有了经验,这回他出来就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一声京都府邸。
    睁开眼本来以为会是自己的房间,结果却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梦里那个似洞非洞似墓非墓的地方,这次也不是在洞口,霍然入眼的,就是装着陆臻的那口瓮。
    “卧槽,怎么是这里?我这还阳石还没……”
    话没说完,就听咚地一声,季然低头就见那块本该呆在房里的还阳石竟凭空出现在了脚边。
    知道应该是陆臻,季然倒是没大惊小怪。想到陆臻说的心头血,当即一把撕开衣领,就地捡了个形状尖锐的石块,对着心窝就是一扎。
    本来以为会像之前那样毫无感觉的,结果被痛得个激灵。
    “卧槽,不是梦境么,怎么还能感觉到疼啊?”这要是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季然未必能这么干脆利落的对自己下狠手。
    狠吸两口气缓解掉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痛感,季然这才揭开瓦罐儿封坛,微微弯腰,将血滴了进去。陆臻说只要两滴,担心会不够,季然还特地多滴了些。
    “够了季哥儿,你过来。”陆臻微颤的声音从瓮里传了出来。
    闻言,季然单手胡乱拢了拢衣领抱着骨灰坛子就踩着白骨站了上去,“是,现在就把骨灰倒进去吗?”
    “是,你倒。”陆臻道。
    季然二话不说,罐子倒扣,骨灰就直接倒了进去。
    “还阳石。”陆臻的声音有点缥缈。
    季然又跑去搬石头,用了老劲,结果却没感受到重量,这样他也就抱得轻松了。然而踩着白骨站到瓮前时却犯了难,翁口就那么点大,石头就这么扔的下去吗?
    季然正想着去找工具敲碎了扔,陆臻就阻止了他,“就这么扔。”
    “啊?”季然举着石头对翁口比划了下,“这能行吗?不会被卡住吧?”
    “不会。”陆臻催促道,“你扔就是了。”
    听着陆臻急切的催促,季然心里莫名一紧,都没过大脑,就条件反射的将石头对准差不多大小的翁口砸了下去。
    然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明明看着就是差不多大小,石头砸下时却毫无阻碍,咚地一声巨响就砸到了底。
    季然被这动静惊了一跳,试着喊了两声陆臻都没得到回应,犹豫着退下白骨,站在了一边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然原本还在等着陆臻还阳变成人走出来,然而等了半天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在他按捺不住要过去看情况时,突然听到锵的一声嗡响,一把……镰刀嗖地就从瓮里飞弹了出来,空中拧转抛出个半月弧线,稳稳当当掉在了季然脚边。
    季然低头看着镰刀一脸懵逼。
    卧槽!臻哥呢?这镰刀是个什么鬼?!
    他一脚踢开镰刀,踩着白骨就重新攀着瓮站了上去,然而探头往里看时,却没看到什么陆臻,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卧槽!槽槽槽!
    陆臻人呢?
    怎么没了?
    难道是没能抵住这魔瓮的魔性,被煮化蒸发了?!
    这么一想,季然整个都惊悚了。
    可是想想又不对,那镰刀就是从瓮里出来的,难道……
    机械的转回头,看着那的确光华非同一般的镰刀,季然嘴角眉头都是一阵抽。石头,骨灰,陆臻都不见,凭空冒出把镰刀来,别,别告诉他,这玩意儿就是……
    季然正天马行空风中凌乱,外边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来不及多想,跑过去捡起镰刀,闭上眼睛念了个回,睁开眼,人就……以头抢地的姿势趴在地上了。
    脑袋又痛又晕,季然都没能一下起来,闭上眼缓了缓,这才睁开眼睛就地坐了起来。用手一摸,老大一个包,不过比起脑门儿,心口传来的抽痛更明显,季然拉开衣领,心口霍然就是之前在瓮前弄的伤口。
    伤口在,看来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季然激动了一瞬,可随即想到陆臻有可能混着石头被炼成了一把镰刀,就郁卒。反应过来两手空空,蹩摸找了一下,才发现那把镰刀正安安稳稳的摆在牌位前。
    季然其实并不确定这镰刀真和陆臻有关,可陆臻跟石头骨灰都消失无踪,就剩下这么一把镰刀,他才忍不住怀抱希望的这么去想,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不好的结果,他却是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比起消失,季然更希望这镰刀就是陆臻,至少有个实物,后续可以再想办法。可是想到陆臻变镰刀,季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妈蛋嫁个男鬼就够悲催了,现在居然还要跟镰刀做夫妻,这老天还能再坑点不?
    深吸了两口气,季然这才忐忑的走了过去,低头看着光华乌亮锋芒大绽的镰刀,小心翼翼的喊了声,“臻哥,是你吗?”
    “锵!”镰刀应声蹦了一下。
    季然被吓了一跳,不过却没有后退,为了确认,又喊了一声,“臻哥?”
    “锵!”镰刀又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