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期要求这么紧?”
任霞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得老大,尽管她只是在读的本科生,可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以奋进厂这种底子薄,技术差又毫无经验的小厂,能在三个月内把驳船改造成清淤船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至于一个半月,任霞也就是说来听听,连她自己都没当真,可蒙建业一张口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也就是两个星期,十五个工作日,换算成小时也不过360个,就这点时间别说改装一艘两百吨的驳船,就是修个故障率稍高的小艇怕是都不够。
“是不是觉得时间上太苛刻,根本搞不来?”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任霞,蒙建业却是早有预料般的笑了笑:“如你之前所说的办法,平整船体,内部舾装,再外部舾装,最后刷漆喷涂,这一套下来,少说也得两个月。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就是熬上半年我都不怕,可是现在我们就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干成了我们就是英雄,干不成估计连狗熊都不如。”
任霞有些不明就里,不就改装个清淤船,干嘛要弄得这般紧迫。
任霞不清楚内情,可梁明秋、贺城、牛晨等人却是知道,真实的情况只比蒙建业说得还要糟糕。
自打要搞清淤船以来,对其怀疑和反对的声音就从没停过,特别是厂里从县工程处招来的清淤工程队后,没必要再搞清淤船的声浪便更加的剧烈。
尽管在焦大林的支持下,蒙建业等人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比有型的质疑更令人压抑与难受。
更何况厂长焦大林承受的压力更是旁人难以想象的,来自厂内的质疑也就算了,还要应对县、市有关部门的一次次调研与询问,因为“养病”的申达民就拿着改装清淤船的事做文章,说焦大林为了渲染政绩,不惜空耗宝贵的国家资源。
如此种种早已经把营造清淤船这件事逼到了墙角,于是摆在蒙建业等人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老老实实的下海协助工程队当苦力;要么就用最短的时间把清淤船搞出来,用事实证明他们才是对的。
蒙建业等人本来就不想当劳力,自然选择后者,但问题是想要在工程队完成小艇码头清淤工作前完成清淤船的改造,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要知d县工程处给的工期才一个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完成堪比营造新船的工作量,本身就面临极大的困难,更何况还要提前,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任霞之前不知道这里面的隐情,可她的好闺蜜兼同学孙宏红却也不是摆设,三言两语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听罢之后,任霞的脸色也跟众人一样变得有些难看,瞧了瞧不远处的驳船,又看了看手上的图纸,半晌后才摇了摇头:“不行,我没办法,这么短的时间,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完成,除非是科幻小说里的火星人,不然就算我的导师来了都没用。”
“火星人和大学里的导师都很忙的,这点小事就没必要劳动他们大驾了。”就在任霞有些伤神之际,一句有些颇为没心没肺的话便在她的耳畔响起,回眸一看,正是始终面带笑容的蒙建业。
任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尽管觉得很荒谬,但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难道你有办法。”
“也不算什么办法,只是把正常的工序来了个逆向思维。”
“逆向思维?难道是从喷漆开始再反过来到船体整修?”任霞皱着的眉头,满脸写着大大的“认真”两个字。
蒙建业差点没直接栽倒,心说这妹子还真实诚,说逆向还真就倒过来,于是连忙摆手:“不是工序倒过来,而是将工序整合在一起,简单点儿说,既然船体、内舾装、外舾装以及喷涂这四大工序需要两个月左右时间,平均下来每个工序也就半个月左右,如果将这几个工序粘合在一起,同时操作,那工期会不会缩减呢?”
任霞听罢也不禁点点头,按照蒙建业的说法,工期的确是能减少一大半,但很快她又摇摇头:“理论上是能减少,可实际操作的难度太大,好几个不同工种在一个作业面上施工,很可能变得杂乱无章,到最后非但没有节省工期,反而还会延迟。”
“所以才要在最初的图纸阶段就把各个工序的细节想好,然后将它们有机的整合在一起,而不是将它们才分开了各自为战。
这道理就好比是盖房子,地基、墙面、水电、装修,几个工序互不统属,要分开来做,若是能有份详细的图纸,告诉造房子的师傅们,那个地方应该留个水电槽,什么地方预留下水管,地缆应该在什么位置合适,木工装修该留怎样的空间。
这样一来,在修造房子的过程中其他工种也就可以同时施工,当房子建好后,内外一切便一同完成。
船舶修造也是一样,将预计凹槽、管路、拖盘全部预留出来,内外舾装便可同步完成,若是再把喷涂作业考虑进去,几大工序自然可以并行不悖的一体施工,有介于此,我把这套办法叫做壳、舾、涂一体化。”
“壳是船体……舾是舾装……涂是喷涂……壳、舾、涂一体化……”任霞在听了蒙建业的解释后,立即便陷入了深思。
起初任霞还觉得蒙建业是异想天开,因为无论是在上,还是在私下里与学校里的船舶权威交流,任霞就没听过造船的几大工序能一起施工。
然而当蒙建业深入浅出把壳、舾、涂一体化的方式讲完后,任霞就仿佛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似的,顿时打开了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令她本就突破现有造船技术的内心,终于找到全新的方向
与此同时任霞也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蒙建业,这哪里是略懂技术的小厂干事,分明就是创造力非凡的船舶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