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嘉的脸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可看到蒙建业进了船舱,甄嘉难看的脸色还是露出些许不屑,冷声道“什么捻不捻缝的,全都是借口,还以为有多大能耐,说来说去不还得进舱去看。”
声音不大,类似自言自语,但恰好能让舱里的蒙建业能听得见,然而蒙建业就当耳旁风一样,直接略过去。
见蒙建业没反应,甄嘉的脸更黑了,很明显他又被赤果果的无视了。
不过此刻在船舱里的蒙建业可没工夫想这些,而是抓紧时间自顾自的把手没入深入舱室的海水里,用手指一寸一寸的触摸着下面的船板。
片刻之后方才将手拿出来,一旁的牛晨赶紧递从脖子上扯下毛巾“快擦擦!”
蒙建业被那散发着浓烈汗臭味的毛巾搞得是一阵恶寒,这货见到自己下到船舱便把笔记本往口袋里一塞,屁颠屁颠的就跟进来,那张嘴更是跟机枪一样,叨叨的问个不停。
一边查看渔船情况,一边还要应付牛晨的语言轰炸,蒙建业没晕头转向就不错了,哪还有功夫理会舱外的甄嘉。
“小蒙,你刚才在舱外说的捻缝是什么?”见蒙建业迟疑着没接自己的毛巾,牛晨老大不客气把毛巾往蒙建业手里一塞,圆溜溜的脸庞带着几分憨厚笑,冲着蒙建业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
那意思很明显,我擦汗的毛巾给你去擦手,你多少也得表示点儿不是?
蒙建业很想把手里的毛巾直接扔到海里去,太臭了,以至于连苍蝇都嗡嗡的往上扑,所以蒙建业宁肯用自己的衣襟也不准备用牛晨的东西。
所以蒙建业不着痕迹的将毛巾又还给了牛晨,与此同时一边把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两下,一边缓缓的开口说道“捻缝,就是捻缝工艺,主要用于木制船舶,因为一块块木板不管拼接得再紧密,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还是会在海水的冲刷中腐蚀和渗水,所以就必须用一些特有的材料把这个缝隙给填上,而填堵的过程就叫捻缝。”
“哦,原来只应用于木船!”听了蒙建业的话后,牛晨有些意兴索然,他从甲板上听到“捻缝”这个词后,还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新技术呢,于是屁颠屁颠的跟着蒙建业,就是想弄明白捻缝究竟是个什么技术。
结果只是用于木船的技术,这让牛晨有种抱着成为王者的雄心冲到敌人塔下,结果被秒后才发现自己只是个青铜,那失落之情可想而知。
“也不单单是木船,一些钢质船上的木制甲板,船舱内的木制装潢,以及其他的一些木制结构,都需要用到捻缝工艺,毕竟船舶的防水性是个很重要的指标。”
看着牛晨眼中的不屑神情,蒙建业自然知道这家伙看不上技术低下的木船,便顺手又弄了一小撮木板间的填充物,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用手指碾了碾手里的填充物“油灰和麻丝,很老的捻缝工艺了,不过却对操作人员的技艺要求很高,没个十几年的打熬,根本做不来,显然那家小作坊的师傅们不具备丰富的驾驭经验。”
后面的话牛晨几乎是自动省略了,可对蒙建业前面的话他却是生出十二分的兴趣,连忙把手上的毛巾往脖子上一系,目光灼灼的追问道“也就是说,钢质船上也可能用得着捻缝工艺?”
“差不多吧,总之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可也正因为如此,这种老手艺随着焊接的技术进步普及而渐渐没落了而已,不然凭着这渔船的用料和建造工艺来看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在这小小的细节上少了那一点缺陷,结果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呀。”
蒙建业点点头,随即扫了一圈船舱的布局,不禁感慨的叹了口气,他说得还真没错,整个木船全部用上好的杉木做主材,无论是厚度还是板材的处理都没得说,连接的工艺水准也相当成熟,底漆、辅漆、油漆更是一样也没少,可偏偏在最不起眼的捻缝环节出了差错,导致整条船出现渗水的重大的事故,不得不说让人很蛋疼。
然而蒙建业的这番自怨自艾的感叹,落在外人眼里却是另一番高深莫测的冲击,没办法,蒙建业那举重若轻的姿态实在是让人摸不透,更重要的是振振有词的捻缝工艺,一般人根本听都没停过,于是便产生一种虽不明但觉厉的独特错觉。
特别是被甄嘉堵在舱门口的焦大林和申达民,更是吃惊的相互对视,立即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对方的诧异与疑惑。
至于正状告蒙建业目中无人,毫无纪律可言的甄嘉,也同样吃惊的回望了舱室一眼,但旋即便恢复了正常,进而冷笑着撇了撇嘴。
什么捻缝工艺,自己在船厂干了快二十年也没听过有这种工艺的,船的情况他也看了,就是船底建造不过关,除了包铁或者全部拆了重建外,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至于什么捻缝工艺简直就是笑话。
念及此处,甄嘉便再次告状道“二位领导,你听听,蒙建业都是些什么歪理邪说,捻缝工艺,听都没听说过,居然还能说得头头是道,不愧是做宣传的人,这嘴皮子……”
“那也比你昧着良心狮子大开口强,捻缝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我爷爷当年就跟我说过船工有这么一份手艺,你没见识,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还没等甄嘉把话说完,苗阿伯便怒气冲冲的把甄嘉的话给打断。
苗阿伯早就看甄嘉不顺眼了,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蒙建业进入船舱后更是拉着厂长和书记大高歪状。
一些厂里的事情和技术上的纷争,苗阿伯这个老渔民也不太懂,就是想插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看着甄嘉越来越嚣张。
直到蒙建业在船舱里说起了捻缝工艺,苗阿伯这才想起当年爷爷的一些话,当即便不客气,直接就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