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但程女史与一旁的白芍赤芍都不敢开口,低着头拜伏下去。
“记得当初丽蓉在宫中时,谁人敢如此欺辱她,如今阿晗是因为我才会受这些委屈的,是我这个阿娘没有用。”
皇后喟然一叹,想起那小小人儿亲热地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模样,那样甜那样软,怎么会有人舍得让她受委屈被欺辱!
白芍眼瞧着皇后脸色变了,心里掂量着俯身拜伏在地:“娘娘,婢自知妄言死罪,却不敢不说……”
“小殿下虽然金枝玉叶,却终究是要有亲娘扶持庇护,何况那星冲月的谣言还屡屡在宫中能够听闻,小殿下的处境实在是艰难呀。”
皇后闭上了眼,掩盖住眼中的悲伤:“是呀,她也只有我了。”
这话是悖逆,怡宁公主殿下是圣人与皇后嫡出公主,但谁又不知道圣人因为司天监的星象之说,对小殿下百般顾忌提防,毫无半点慈爱之意。
赤芍也再忍不住了,叩首在地:“还请娘娘为了小殿下,万万要保重身子。”
杜尚宫与程女史也是流泪不已,她们都是立政殿的老人了,这些年皇后的灰心都是看在眼里的,当初至高无上的中宫立政殿在这些年慢慢成了宫中若有似无的存在,人人只知执掌六宫的延嘉殿贵妃,深得圣人恩宠的承香殿宋妃,贤淑温柔的淑景殿贤妃,知书达理的紫薇殿的韩充容,却没有多少人还记得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虽然圣人还念着夫妻之情,时时来立政殿探望,但没有了凤印的皇后不过是好听的名分罢了,立政殿终究日渐没落了。
皇后苦笑着看着殿中拜倒的几人,心头有无限苦涩,奈何到嘴边却只有一叹。
良久,她才问道:“延嘉殿可有什么说法?”
白芍摇头:“不曾有消息,只是照常使了人来回了几句宫中换季的用度,禀了过几日宫中设宴为班师回朝的卫国公庆功之事,说是圣人交代的要好好张罗,彰显我泱泱天朝上国的威严。”
皇后轻轻拢了拢身上披着的九尾金凤软袍:“卫国公大败突厥,还带了突厥重臣回长安归降,这是社稷之福,自然要隆重又隆重了。”
白芍低声道:“除了这个,便不曾再有别的。”
皇后沉默,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等了许久,没有听到皇后再说什么,白芍几人的心也就慢慢沉了下去,失望之余更是难过,难道这样还是不能打动皇后,无法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就在殿下传来更鼓响,白芍与赤芍要出去吩咐人进来伺候皇后梳洗之时,皇后淡淡开了口:“明日若太子妃再来,请她进内殿来说话吧。”
白芍等人惊喜不已,齐齐躬身答应:“诺。”
翠微殿里,李丽晗坐在榻席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托盘里摆着的那只鹞鹰纸鸢,只是这时候的纸鸢已经再没有下午在太液池边时的鲜艳矫健,它被绞得稀烂,翅膀更是被扯得七零八落,细竹骨架散得看不出样子来了。
木香看着那纸鸢,又是气恼又是担心:“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放纸鸢不小心缠在了一处,哪里就要这样撒气!”
丁香终究是沉稳些,担忧地看着李丽晗:“殿下,要不要使个人去延嘉殿禀报一下。”
如今皇后的立政殿不理宫中的事,六宫之权在延嘉殿云贵妃手中,而平乐公主是云贵妃亲出,如今平乐公主敢让人把绞烂了的纸鸢送来翠微殿,也就是料定了不得圣人看重的李丽晗拿她没办法。
李丽晗摆了摆手:“你以为她这么光明正大送了来,延嘉殿会不知道?”
贵妃素来对立政殿格外敬重,初一十五亲自来觐见皇后,即便皇后抱病推辞,她也必然恭恭敬敬在外殿请安问候,虽然代掌凤印,管着六宫之事,却是每有大事还是要禀明立政殿。
只是这一次……
木香疑惑不已,却是应了又道:“那可要禀告娘娘……”
李丽晗歪在榻席上,用手支着下巴靠在凭几上,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不必,这纸鸢就放在这里,不许端出去。”
第二日,怡宁公主为了被绞烂的纸鸢哭了大半宿的事便传了出去,不少宫人都听说了,私下里偷偷议论着,咂舌感叹着,堂堂一个嫡公主却是被人欺负到了头上,把喜欢的纸鸢让了出去还不算,连自己的都没能保住,被绞得稀烂还要送到她殿中,偏偏这样还只能躲在殿里偷偷地哭,都不敢禀告皇后娘娘与韦贵妃。
也有人嗤笑,这位怡宁公主可是个祸害,当初她刚出生,司天监就观到天象是星犯月,乃是灾星凶兆,她能被留在宫中,都是因为圣人看在皇后怜惜小女儿的份上,又怎么能够跟深得圣人喜欢的平乐公主比,就是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外边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主人公李丽晗却是安然坐在妆镜前打了个呵欠,任由丁香带着宫婢给她梳头上妆。
“胭脂不用,口脂也不用,”她指着妆匣里的物件,左右转过脸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花钿也不用贴,这样就好!”
收拾完了之后,丁香皱着眉不安地看着李丽晗,只见她素着脸,往日里红扑扑的小脸这会子上了些粉,倒是显得苍白没了血色,口脂不点花钿也没有,不过一夜的功夫看起来倒像是憔悴许多。
可是李丽晗犹嫌不足,瞧了眼妆匣,吩咐宫婢:“把那胭脂取点来,点在这里。”
她指着自己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