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曹烨忙完自己的事情,在曹屿宁的催促下,他开车载着曹屿宁前往剧组。
剧组在京郊的一处城中村,地处偏远,车子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曹屿宁在后排睡了又醒,一直问有没有到,曹烨的回答从“早着呢”到“还有一段”到“快了”再到“到了”。曹屿宁趴在车窗上好奇地打量这个破败的城中村,这里对他来说很新鲜,曹烨把车停到剧组前面,推门下车时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灰白低矮的墙壁和蛛网般的电线线路,觉得这里真是比茵四还要茵四,他甚至还记得当年爬墙的手法,但眼前这栋矮楼的楼角没装外露的排水管,应该不太好爬上去。
下午的拍摄进度已经进行到后半程,梁思喆正跟伍柏意演一场对峙的戏。伍柏意佝着背缩在墙角,全身不住地哆嗦,神情有些崩溃,梁思喆低着头凑近了看着他说话,一只手缓慢地揉捏他的后颈,像是对待一只不听话的家畜,明明动作普通,声音也放得很低,但却充满了缓慢折磨的意味。
曹烨记起来这场戏,他看过黄千石的版本,黄千石在那场戏里面跟梁思喆是完全不同的演法,他捏着伍柏意的脖子,将伍柏意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直至把他撞得不省人事。
这片子的主线是一场荒唐的豪门绑架案,以上世纪香港的一个真实事件为由头改编,绑架案的起因是为了争夺家产,秦家幺子秦南铭与绑匪刀疤立下协定,双方配合做出绑架假象,利用媒体压力胁迫秦家的老爷子秦中先拿出巨额财产交换其子的性命。但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刀疤撕毁了这一纸协议,假戏真做,真的绑架了秦南铭,并且以此为筹码,与秦中先进行了数次谈判……
眼前的场景便是伍柏意饰演的秦南铭试图逃脱刀疤的控制,但中途又被刀疤和同伙抓回来的一幕。
梁思喆捏着伍柏意后颈的那只手缓缓改变角度,掐着他的喉咙,然后手指骤然缩紧,伍柏意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到极点,生命陡一受到威胁,一时间眼泪鼻涕全涌了出来,喉咙被扼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呃、呃”声响,那声音听上去恐惧而无助,在闭塞的拍摄场地里听上去让人十分揪心。
“CUT!”曾燃在监视器后喊了停,刚刚一片安静的剧组过了几秒钟渐渐骚动起来。
站在曹烨旁边的曹屿宁刚刚看呆了,这会儿松了一口气,还没回过神来,喃喃地感叹一句:“妈呀……”说着上前走近几步,想要看清楚梁思喆。
徐安乔眼尖地看到曹烨过来,赶紧走过来招呼他:“刚刚在看他们拍摄,没注意到曹总您过来。”
“没关系,”曹烨笑了笑,“我也看了一会儿,跟上一版不太一样,剧本改了?”
“没有,编剧这次都没跟组,基本上都是按照之前的剧本拍的,”徐安乔解释道,“但小伍给了半个月的档期,天天待在剧组,曾导就说他俩的对戏不必按照之前的来,让思喆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发挥。”
曹烨点点头:“挺好的。”
“是啊,思喆的演技就不用说了,主要是伍柏意跟他对戏,比跟黄千石对效果要好得多。之前的版本你也看到了,小伍被按着头往墙上撞,没什么发挥空间,但刚刚这场戏明显层次感就出来了,两人之间的张力也比较强。”
话说着,曾燃也放下手里的工作,从监视器后起身,朝曹烨走过来。两人伸出手握了握,曹烨看着他笑道:“曾导看上去心情不错啊。”曹烨还记得半个月前他在会议室里臊眉耷眼的模样,好像天塌了似的,这会儿眼睛里却闪着光,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徐安乔打趣道:“小曾导演最近跟思喆正陷于热恋,心情好得不得了。”
曹烨听出徐安乔话中的玩笑意味,但还是扬了扬眉:“嗯?”
曾燃一向沉默寡言,但这次却罕见地接上了话头,内敛地笑了笑道:“徐制片总是开这个玩笑,但这样说也没错,思喆总是能给我最想要的那种感觉。”
徐安乔比他大了不止一轮,是剧组里混出来的老油条,这会儿指着他笑:“居然还脸红了,我说小曾导演,你不会真的爱上梁思喆了吧?”
曾燃几乎招架不住徐安乔的调侃,竭力把话题拉回正轨,用他擅长的电影语言:“思喆跟其他人的对比就好像胶片跟数码CMOS成像的区别,你知道数码拍出来的东西是无可挑剔的,但胶片的细腻和质感是数码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思喆就好像胶片一样,他演出来的东西,有一种富于颗粒感的细腻。”
徐安乔拍着他的肩膀笑:“小曾导演你要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啊……”
“一种富于颗粒感的细腻……”曹烨重复了一遍他最后一句话,嘴角轻轻勾了勾,笑得有些玩味。
徐安乔笑得夸张,曾燃恼于“对牛弹琴”,抬眼看向曹烨,寄希望于他能给自己一些认同的回应。虽然他跟曹烨差不多年纪,但曹烨几乎算是挖掘他的伯乐,他们之间认真地聊过几次电影,曾燃一直觉得曹烨是懂电影的。但现在抬头一看,曹烨也在笑,虽然不像徐安乔笑得那么直白,但他的笑看上去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味。
“曹总在笑什么?”曾燃有些摸不清头脑。
曹烨正要说话,一抬眼,看见梁思喆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正站在曾燃的斜后方抄着兜微低着头听他们讲话,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这里的。“没有,”他笑着摇摇头,继续跟曾燃说,“你的比喻让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联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