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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偏偏秦艽对此也没办法解释太多,因为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晋衡现在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就在回到市区的他一边思考着这件事一边拎着给崔丁东带的夜宵一步步穿过灯火全无的城中老巷,独自一人就快要走到巷子深处的秦艽却忽然闻到了一种异常腥臭刺鼻的恶心味道。
    “阿宝……阿宝……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啊……阿宝……你在哪里啊……”
    远处的二层单元楼里也依稀传来了小孩害怕的啼哭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用本地话絮絮叨叨的怪异声音。
    老旧自来水管道的滴水声滴滴答答的在响,恐怖凄惨的哭叫声也越来越大,各种尖锐嘶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简直让人浑身发毛,两边的居民楼像是封闭住出口的潮湿洞穴,唯有前方的一点光亮才是逃生的所在。
    可是那点微弱的光芒偏偏又显得那么遥远,遥远到此刻身处于地狱之中的男人似乎只能沦为妖魔腹中的一团可怜的残羹剩饭了。
    但有时候不到最后此刻,谁又会知道,自己才是真正身处于地狱活该被撕成碎片的可怜猎物呢?
    这般想着,原本还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秦艽不知为何忽然就低下头怪异地大笑了起来,感觉身后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异物爬行声,无意识舔了舔嘴唇的他一时间只觉有一团血糊糊的黑雾眼看着就要扑上来咬断了他的喉管。
    而几乎没任何停顿地就将那作祟的妖物一把从黑雾中抓住来又恶狠狠地摔在满是肮脏油腻的地面上,脸上瞬间被溅满腥臭鲜血的秦艽只居高临下地一脚踩住地上这只奄奄一息的母串的喉管,又在俯下身用猩红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尖后狞笑着开口道,
    “嘘,别出声,再敢给我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撕烂你的嘴。”
    第7章 赵
    “啊?所以你最后就这么直接走了啊秦哥?”
    面前碗里的牛肉面散发着扑鼻的香味,刚刚听秦艽把今晚的事大概描述了一下的崔丁东也露出了点无言以对的表情,他对面正在弯腰擦自己唯一一双皮鞋的秦艽闻言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盯着擦鞋布上那些怪异的暗红色多看了眼以又抬起头反问了一句。
    “不然呢,总不能继续赖在那儿吧,他都摆明了不想和我继续大眼瞪小眼了。”
    这般说着,明明被嫌弃了一把的秦艽居然还笑了,十一点之后的老式单元楼内,隔壁那位痰盂阿婆又在用最大的电视音量看狗血淋头的深夜档连续剧。
    一听到这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秦艽站起来就把屋子两边的破窗户都给关上了,而猜测他是因为欠了那家人的人情所以才选择忍气吞声的崔丁东一边往嘴里使劲塞面条还一边气哼哼地嘀咕道,
    “这帮有钱人可真不是东西,凭什么好端端的就给你脸色看,你之前又没得罪他,这么难伺候活该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真相了,呆在自己家的晋衡要是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这么随随便便议论自己,估计得在家一连打好几个喷嚏。
    而听着崔丁东一个劲儿帮自己数落晋衡的秦艽也没发表什么自己的意见,只是耐心地按照步骤把刚刚擦好的皮鞋先小心放回鞋盒里,随后又将今天特意为了去见晋衡才会穿的那身衣服按照颜色深浅分开来装在盆里,准备清洗之后再留作下次使用。
    等终于完成了这一系列和重度强迫症一般的行为后,他这才往崔丁东冒着热气的面碗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今天的面好吃吗?”
    “恩?挺好吃的啊……就是这牛肉好像有点骚……面的味道倒是还不错……”
    说着就拿方便筷子戳了一下那面碗里多得冒尖的红烧牛肉块,崔丁东这小子打小就心眼不够,所以也没察觉到秦艽忽然这么问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
    听他这么一说也没表现出任何意义上的心虚,秦艽这坑死人不偿命的神经病过了会儿才点点头又对这单纯的傻小子特别蛊惑性地开口道,
    “那多吃点吧,这肉对年轻男人身体好,尤其是你这种还没结婚的年轻男人。”
    “嘿嘿好!”
    压根没想到到自己这么三两口就把一只在初唐年间能价值几万金的壮阳圣物给吃了下去,崔丁东要是知道自家秦哥这顿爱心宵夜的真实来路估计得恶心的把肠子都给吐出来,不过秦艽显然也不会让他知道这种事就是了,三两句话就把接下来的话题给转到了别的地方。
    而说到之前要帮秦艽找工作的事,刚刚差点都给忘了的崔丁东也在潦草抹了抹沾满油水的嘴后赶忙回答道,
    “哦哦,对对对,我今天特意找人帮你问了,我一哥们的朋友那儿确实还要几个人,就是活有点重,钱也不算多,但是每天能包一顿饭,而且不需要太高的学历……”
    “恩,可以,能有份正常人干的工作就可以了,工钱另说,我不挑剔。”
    “那好,那我明天早上就去和我那哥们儿说一声,到时候多塞两包好烟的事,秦哥你要是觉得哪里干的不顺心就直接和我说,我还可以给你另外再找……”
    “谢了,丁冬。”
    “没事没事,你可是我哥,我还能不帮自己大哥嘛!”
    心地善良,对人真诚的小青年一笑起来眼睛里都仿佛带着能烫伤人的光,眼睛泛着灰的男人见状扯了扯嘴角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随后又继续聊了几句别的。
    饭后,秦艽照例是主动站起来又帮他把吃干净的面碗给拿去洗了。
    对此崔丁东自然又是一番感激涕零的鬼哭狼嚎,就差没赞美自家贤惠的秦哥是观音转世了。
    而所幸直接无视了这小子吵得要死的声音,把剩下的家务都给弄完之后才回小阁楼上的秦艽先是点了根烟夹在细瘦的手指上漫不经心地抽了几口,又在听到外头传来几声流浪狗惊慌的叫声之后忽然察觉到了地板底下来的异物蠕动的声音。
    “滚。”
    秦艽的忽然出声吓得地板下面的怪物瞬间就惊慌失措地爬远了,与此同时,伴随着这无名怪物的离开,楼下崔丁东那没心没肺的呼噜声也重新开始恢复正常的频率。
    虽然这对神经极端敏感,几乎忍受不了外界一点杂声的秦艽来说又是一种另一种的困扰,但他还是在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后,翻身起来从床底下把之前出狱时随身带着的那只黑包给拿了出来。
    黑包里东西其实不多,夹层拉链都坏了的小口袋里只装着他的身份证件和一张半旧的银行卡,除此之外,里面只有一把不知道是开什么东西的钥匙,几个沾着灰尘的五角硬币和一张泛着黄的照片。
    照片里依稀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地站在一起,但比较怪异的是,除了站在边上的一个看不清面目少年的脸,其他几个人的面孔都被人用剪刀都恶狠狠给戳穿了。
    “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别再回来了……你就放过我们一家吧……这里不是你的家……求你赶紧走吧……”
    一直到现在,耳边还仿佛徘徊着那充斥着惊慌与畏惧情绪的哭喊声,隔着那一层遥远到似乎已经失去真实感的记忆,从刚刚起就捏着照片一角出神的秦艽也顺手抖了抖手指上夹着的香烟。
    轻飘飘的烟灰落在地上,随便亮了两下就灭了。
    微弱的火光隐约照亮了床底,同样也照亮了先前被活生生拨皮拆骨,只剩下一个血糊糊头颅的母串尸体。
    这个夜晚依旧很漫长,隔壁三俗狗血的深夜档还在继续的放。
    而就在他一语不发地坐在黑暗中继续抽着烟,同时听着崔丁东这仿佛要打到下个世纪的呼噜声时,旁边整理的很干净,几乎看不到一点灰尘的床头柜上却传来了他那只二手翻新机的轻微震动声。
    再等秦艽拿起来一看,他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号码和两条未读短信显示在了手机屏幕上。
    【你这周末有空吗。】
    【我是晋衡。】
    第8章 赵
    三更夜,月未明。
    在外面应酬了一晚上刚刚才回到家中的赵晓澜正从自家车库里头探头探脑地试图走出来。
    他看上去脸色明显不太好,相比起前两天去落霞山找晋衡帮忙的时候,这几天他似乎连面颊骨都明显凹陷了下去。
    清江湾死孩子那事被他走法律途径之后是终于不再继续闹了,可是他身上这股衰神之气似乎还没有彻底消散,先前做噩梦幻听和发冷汗的情况最近不仅仅越发严重了,这几天晚上,他甚至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家里一定藏着什么他看不见也抓不到的怪物。
    他能听到这东西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飞,有时候是在天花板的夹层,有时候则是在墙壁的内部,时不时在厨房的柜子里,或许过了一会儿又能悉悉索索地爬进厕所的水箱。
    空荡荡的房子里到处都是他们的触角摩擦地面和墙面发出的恐怖声音,赵晓澜听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直冒,就和小时候亲眼看见自己亲妈养的那只猫身上都是蹦来蹦去的跳蚤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只要他一把屋里的灯全都打开,这些躲藏在黑暗中的邪祟妖魔又都会消失干净,无论他再怎么试图从地毯或是柜子里寻找蛛丝马迹,他都找不到有任何怪物留下的残余踪迹。
    这种不正常的事情要是一般人碰上估计只会当自己是个神经病了,所幸赵晓澜还有个稍微能帮得上的忙的朋友,所以他这才不至于去市二院给自己排队挂号,而今天正准备进家门之前,他照例还是按照晋衡之前教他那个办法在自家门槛上点了三只紫苕香。
    线香烧断后掉在地上发出的香气静静弥漫在空气中,那些终日围绕着他的烦心事似乎都随着香气在渐渐消散,让人原本浮躁的内心都变得有些宁静下来。
    见状的赵晓澜跪在地上就给自己祖宗十八代使劲地磕起了头,与此同时,他也赶紧将今天特意打包回来的寿包和百子千孙饭给拿出来摆到了挂满了红线铜钱的门边。
    这些寿包和百子千孙饭当然也是晋衡让他提前准备的,听说直到现在,中国的部分农村在祭祀先祖时除了鸡鸭鱼肉之外最,常见的贡品也不外乎是这两种食物。
    而仔细追溯起来,造成这种特殊祭祀文化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百年前的中国社会到底是由农耕文明组成的,所以除了象征福泽有余的鱼类肉类,丰收之后的五谷食自然也就成了子孙缅怀先祖的特殊馈赠之一。
    “咱们老赵家的老祖宗,您在天之灵可千万要保佑保佑我啊……我赵晓澜这辈子一没有乱搞过男女关系,二还没有做过不干不净的恶事,是真的没做过一点亏心事啊……虽然我也承认我有点倒霉,但是能倒霉成现在这样我爷是真是没想到……不过我其实也清楚我自己一直就不讨我爷爷我爸爸的喜欢,所以之前听那姓师说他们俩居然连死了都不愿意帮帮我,我心里也不是特别难过……”
    “反正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我小妈生的弟弟妹妹们都比我过的好,我妈当初丢了命生下了我就和没生下一样,我从来就没沾上他们老赵家一点的光,但后来我想想也算了,反正没靠他们我自己现在不也发达了吗?”
    “但私心里我其实还是想求求您的,这次您要是真帮我躲过一劫,从此以后我就天天只给老祖宗您磕头送好吃的,逢年过节,龙虾泡饭鲍鱼海参您想吃什么我就给您送什么成吗……另外,今天这三份吃的都是给您的,就希望我这破事能早点解决,然后您再顺便保佑保佑我那早死的妈,让她在下面也能过得舒心一些,别再搭理那些从前对她不好的人了,让他儿子也能在上面打拼的时候也能稍微放心一点……”
    这般说着便虔诚着双手合十朝那三株香拜了拜,愁眉苦脸的赵晓澜说完长叹了口气,又把酒店送的牙签筷子湿巾纸都给摆了在门口又分成了三份。
    等他挨个往三份百子千孙饭里加了点高级鱼子酱又磕了七个头,这长得虽然像个不靠谱的纨绔,其实骨子里为人居然朴实善良的家伙这才脚步发虚地站起来进了自家房子里头准备回楼上洗澡睡觉。
    他人进去之后,门口插着的三只紫苕香又持续烧了一阵。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后,白色香灰落下的地方才渐渐出现了两排很浅很浅的脚印,只是这两排脚印看上去都总显得有些迟疑,似乎想靠近又不太敢靠近。
    而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门口燃烧着的紫苕香忽然被一阵妖风给刮得火星都差点灭下去了。
    这异常引得空气中一阵怪异的骚动,那两道本就在犹豫着什么的脚印当即也不敢再继续停留,连滚带爬就赶紧准备跑远。
    只可惜今天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因为摆放着最后一份百子千孙饭的地方忽然就有一串脚印毫无预兆地顺着紫苕香香灰落下的地方出现了。
    而这第三串脚印一冒出来,开头那两个准备随便拿点贡品就走的脚印主人顿时就傻眼了。
    偏偏这后来出现的这位居然还挺蛮横就直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又在各给了这两个没一点长辈样的家伙一个清脆的耳光直接就冷哼了一声。
    不过这一切此刻正在屋里艰难酝酿睡意的赵晓澜都不得而知了,因为还站在门口忙着帮他教训他爹他爷爷的赵家老祖宗似乎也并不打算惊动他。
    而使劲揪着这两个混球的耳朵就拧了几把,叽里呱啦地用一串鬼言鬼语怒骂了一通面前这两个连自己儿子孙子都保护不好的窝囊废,脾气暴躁的像串炮仗的赵家老祖宗简单总结了一下自己的中心思想,想了想还是用标准的人间通用语——普通话给不耐烦地大声重复了一遍。
    “自家的事自家管!你们俩不管我来管!我他娘的都正式养老几千年了!现在居然还要特意出来管这种破事!说出去估计都让那帮姓钱的!姓王的!姓李的他们活活笑掉大牙!里头那姓赵的小子以后我来罩着,他的命就不劳你们爷俩继续费心了,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懂了吗!?啊?!”
    老赵老老赵:“……”
    ……
    常年摆在晋衡桌上的那本百家姓的第一页,一直到这天后半夜才重新出现了写着赵姓的那一页。
    只不过相比起平时只有一个白眉毛老头在独自驱赶着八匹马的画面,出门办了趟事又回到万家姓中的赵家老祖宗这次还额外带回了两只和飞天大蛾子似的小邪祟。
    不过这两只之前把赵晓澜折腾的够呛的幺蛾子此刻却只能在书上画着的那辆大马车前头惊慌失措的飞,挥着马鞭怒目圆睁的赵家老祖宗则在后面死命的追。
    而明明都已经这个时间点了,却依旧没有躺下休息的晋衡见状只是轻轻拿起手边放着的朱笔,随后又往这对怪模怪样的蛾子和马车老头旁边慢慢标注上了这样的一段话。
    魇蝶,祟也,无梦而生,得梦则死。
    杨川有一赵氏幼时丧母,此后多年无梦,苦闷难言,先祖造父以周天子车马为子孙祛邪除祟,魇蝶方死。
    ——《姓书?赵氏篇》
    注:
    *《姓纂》载:帝颛顼伯益赢姓之后,益十三代至造父,善卸,事周穆王,受封赵城,因以为氏。
    写完纸上的最后一个字,真实记录下这一段异闻的朱红色小字也在散发出一阵金光和旁边造父除祟的那一幕彻底融为了一体,之前忙活了好几天,眼下终于能将最近两件事一起告一段落的晋衡也在放下笔后将面前的万家姓轻轻合上。
    只是他这边刚闲下来,那边说好了今天晚上不回来的耳朵老祖宗却又鬼鬼祟祟地回来了。
    而趴在窗户边上以一副偷窥狂的姿态小心钻进来,最终却只看到晋衡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儿熬夜干活后,本以为能看到什么小两口一时激动半夜亲热之类画面的老耳朵先是失望地撇撇老猫嘴,又在蹦到晋衡面前后特别烦人地摇摇尾巴道,
    “他大舅?人呢?变成蝴蝶飞走了呀?”
    晋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