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森笑了笑：“没事。”
    顿了顿之后，袁森还是忍不住问：“你和邵副队从小就认识？”
    “嗯，我们家里是世交。”
    邵明的父亲就是将他引荐过来的警局副局长邵章。
    “他以前得罪你了？”袁森又问。在袁森看来，就邵明那副德行，把全天下人得罪光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林歇顿了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袁森觉得他的反应透着股不对劲儿，但袁森又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他也就只有先按捺下心头的疑惑了。
    反正以后还有询问的机会，现在才认识没多久，就这么贸然地追问，倒是显得他半点都不尊重人了。
    “还喝水吗？”袁森突然问。
    林歇抬起了手。
    袁森这才看见他居然还捧着那个杯子，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你就这么拿了一路啊？”
    “嗯。”林歇点点头，又低声道：“谢谢袁队。”
    不就一杯水吗。
    但对上林歇澄澈的目光，这句话到了嗓子眼儿里，袁森也没能说得出口。也许是林歇的心思太纯正，也许是他太久没有接受过这样的善意，也许是出自他本能的修养……不管怎么样，仅仅为了一杯水而道了两次谢的少年，看起来有些可爱。
    就这样心底一片柔软的少年，邵明又该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少年见了他如同见了洪水猛兽一样，如果不是顾忌警局的面子，恐怕早就已经避开邵明了。
    想到这里，袁森竟有一丝心疼。
    林歇将剩余的水一口气喝光了，而后转头问：“今晚大家是不是要熬夜办案？”
    袁森点了头：“遇上事儿的时候，熬夜办案是常态。你还没正式入职，你不用急，回去好好休息。”
    “我陪着吧。”林歇说。
    “不用……”
    “我想提前适应一下这样的环境。”林歇又说。
    这下袁森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他实在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虽然用“孩子”这个词来形容林歇有些奇怪。但林歇的表现，的确是偶尔成熟如同成年人，偶尔又纯粹得如同孩子一样。
    “那行，晚上我让顾蓉蓉多准备一份你的咖啡和夜宵。”
    “好。”林歇应了声。尽管他的声线还是微微清冷的，但袁森无论怎么听，都觉得那声线里透着浓浓的乖巧味道。
    “夜宵钱从工资里扣吗？”袁森又听见他问。
    袁森再度哭笑不得：“警局补贴，你别担心。”
    “不……”林歇脸上微微泛起红，“我想的是，如果要大家自己出钱的话，我可以请大家的……我刚到，想做点什么。”
    袁森心底对林歇的好感顿时又上拔了一个高度。连带的，看着林歇的目光都更温和了起来。
    这可不是个读坏了的书呆子。这是个又乖巧又聪明的小博士啊。
    “改天吧，等这个案子办完，你要是请他们喝杯茶，他们心都能飞天上去。”袁森道。
    林歇点了头：“好，那就改天。”
    真听话。
    实在太听话了。
    那瞬间，袁森都觉得自己手底下痒痒，想要摸一摸林歇的头顶。
    袁森又去了趟法医室，林歇就始终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尾巴。而以两人的身高差来说，林歇也的确是个小尾巴。
    不少警局里的女警员都艳羡地看了一眼袁森。
    这么乖的少年，跟着她们多好啊！
    袁森进了法医室，又和韩景说了会儿话才出来。
    等他再出来后，林歇对着他露出认真的神色，道：“其实，我学过解剖的。”
    袁森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行，那下次带着你一块儿进去。”
    林歇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袁森看着他嘴角那抹克制的微笑，连带着自己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因为凶案带来的阴霾都被冲散了一些。
    “走，再跟我去个地方。”
    “嗯。”林歇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询问室。
    两个酒店的清洁工和值班人员都被请了过来，他们都有些惶恐不安，紧张地抓着手中的纸杯，水流满了手也没注意。
    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未必有机会跟警局打交道。但现在他们却进来了，哪怕这件事跟他们并没有关系，但他们还是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本能的畏惧。再一想到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他们就更紧张焦虑了。
    袁森走进去替代了原本的审讯员。
    而林歇默不作声地又接了几杯水，一一放到了他们的手边。
    他们本能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歇，随即脸上的焦虑就大大得到了缓解，握着纸杯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来。
    注意到这点后，袁森不由惊奇地看了一眼林歇。
    当他们脱离紧张以后，接下来的问询就变得轻松多了。
    就和最常见的套路一样，值班人员里有人在下午失踪了，当然也许是逃跑了。除了这个讯息以外，清洁工还提供了一个讯息。
    她们在楼道里遇见过一个奇怪的小男生。
    “那个小男生十七八岁的样子哦，穿得奇奇怪怪，背着一个大包。他像是好久没睡觉了一样，眼睛都肿着，脸色都是灰灰的……”
    两个酒店的清洁工见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那么这个人的嫌疑就相当地大了。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袁森立刻安排警员将他们送了出去。
    袁森突然问林歇：“他们有说谎吗？”
    “没有。”林歇说着还摇了摇头。
    袁森的话题却突然又拐了个弯儿：“刚才他们见了你，怎么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难道是靠什么催眠？”
    林歇又摇了摇头：“很简单啊，因为我看上去年纪小，打扮像普通的后辈，他们见到我会本能地联想到家中的小辈，戒心当然很快就放下来了。”
    袁森却觉得好笑。
    会本能联想到家中的小辈吗？
    谁家小辈能长得跟少年一样？
    第36章 罪案片修罗场（4）
    林歇陪着熬了一个通宵, 眼睛红得比所有人都厉害。虽然谁都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 但当他抬眼看人的时候，实在显得可怜巴巴极了。
    袁森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低下头, 顺手拉开了抽屉。
    “眼药水。”袁森伸手递到了林歇的跟前。
    但同时，另一只手也递到了他的面前：“来杯热茶？”
    林歇抬头瞥了一眼。邵明正一手拎着外套，一手托着茶杯，冲他微微笑。
    林歇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了头：“谢谢袁队。”林歇拿起了袁森掌心的眼药水。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袁森的掌心, 袁森想也不想就立刻蜷起了手掌。
    “不……谢。”袁森不自在地顿了一下。
    林歇冲他淡淡一笑，随即低下头拧开了眼药水的盖子, 然后再仰起头, 很快就往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
    他全程无视了一旁的邵明，比把他当盆栽还不如。
    “好了，舒服多了。”林歇眨了眨眼，将眼药水还给了袁森。
    多余的药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加上那双熬夜熬得发红的眼, 看上去像是刚被谁欺负哭了一样。
    邵明放下外套，抓起一张纸巾, 按住了林歇的头：“等会儿别动。”说着他就要伸手给林歇擦去脸颊上的药水。
    袁森看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别动的人是你。”林歇声线微冷, 随即一把抓住了邵明的手腕，将他推了出去。邵明猝不及防，身形还晃了晃, 原本轻松愉悦的神色，瞬间就变成了恼色。
    “脾气真大。”这次邵明的声音更显阴沉了一些，他在原地站定，茶杯里的茶水洒了些出来，打湿了他的袖子。邵明低头看了一眼，眉间的不快更深了。
    袁森看着这一幕，几乎可以确定，林歇和邵明的关系的确不太好了。
    虽然被茶水淋了一手的是邵明，但袁森还是觉得，这个时候更应该站在林歇的身后。于是袁森拍了拍林歇的背：“熬了一个晚上了，走，带你去吃早餐。”
    林歇原本满脸的冷意，连带脸上那副黑框眼镜都透着锋锐，但随着袁森出声以后，他脸上的冷意和锐意渐渐就消散了，最后恢复了平常。
    “好。”林歇跟着袁森往外走，还是继续拿邵明当空气。
    邵明用纸巾擦了擦袖口，眉眼冷了冷：“记仇还凶悍……”邵明呼出一口气，却怎么都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口郁气，就是消散不了。
    林歇在他跟前横眉冷对，怎么到了袁森跟前就乖巧软糯起来了？就算是以前……林歇在他跟前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时候。
    强烈的对比落差，让邵明心底那口郁气堵得更深了。
    袁森说要带林歇去吃早餐，还真就带他径直出了警局。警局旁就有个早点铺子，还没走近就能嗅见一股浓郁的香味儿。像是多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八根油条，十一笼灌汤包，一笼烧麦……”袁森跟老板娘说着话。
    突然间，林歇察觉到好像有一道目光正盯着他。
    那个人很肆无忌惮，他就这样慢慢地打量着林歇，从上至下，虽然没什么别的意味，但却仍然让人觉得背后冒着冷意。
    林歇回头扫了一圈儿……没在周围。那个人是在更高一些的地方打量他。林歇抬起了头。
    对面是一栋大楼，二楼有一个房间的窗帘半掩着。
    不等林歇继续仔细地看下去，袁森这头都已经打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