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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愣,忍不住自责:“还是应该打草稿的……”
于笙忍不住挑了下唇角,又立刻绷起来,把削好的铅笔给他扔回去:“行了,打吧。”
铅笔被削了半天,比刚才又短了半截,一只手就能整个包住。
靳林琨居然真的转了回去,姿势有点别扭地握起那个小铅笔头,准备好好打个草稿。
于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认真地在纸上打好格子,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刚才说的话,忽然有点仓促地闭了下眼睛。
靳林琨才写下半行,觉得颈间凉了凉,条件反射拿过搭在桌边的毛巾:“头发还没干?过来,我帮你擦――”
他的话音顿了下,慢慢站直。
……
少年的肩膀还绷得紧,整个人硬邦邦地较着劲,揉进怀里花了不少的力气。
靳林琨抱着他,一下下摩挲着脊背,试探着低头:“于笙。”
于笙紧阖着眼睛,深深吸气呼气,抵在他肩头:“你要敢说――”
“我哭的。”靳林琨及时开口,把他往怀里圈了圈,“我太高兴了。”
眼看这人居然已经养成了奔跑跳跃着主动接锅的本事,于笙忍不住挑了下嘴角,胸口忽然腾起的激烈痛楚也在温暖的怀抱里被一点点安抚下来。
他靠在靳林琨的胸肩上,一点点放松下来,抬手拉住他:“哥。”
小朋友忽然就软下来,几乎让靳林琨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把那套小恐龙的衣服给带回来了。
靳林琨缓了缓,稍微调整了下姿势,摸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我不知道――”于笙的声音很轻,“我不知道家人应该怎么做,我忘了。”
靳林琨胸口一缩,下意识收紧手臂:“不用,于笙,你听我说――”
“你教我。”
于笙没听他说,垂着视线,攥紧了他袖口的那一点布料,指节隐约泛白:“你别着急,我学。”
靳林琨眼底蓦地一烫,没能说得下去。
他又添了点力气,把人箍进怀里,握着于笙的手整个拢住:“我不着急,你也用不着学这个。”
于笙肩背轻轻一悸,抬起头看他。
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得要命,靳林琨屈起食指,轻轻碰了下他浓深的睫尖。
“有我在呢。”
靳林琨朝他笑了笑,揉揉被碰到睫毛都不知道眨眼睛的小朋友:“你都学会了,我就没法蒙你了。”
于笙:“……”
两分钟后,被迫顺便再写一张检查、反思承认自己都在什么地方坑蒙拐骗过的靳林琨对着两张白纸,试图解释:“朋友,其实我只是想逗你笑一下。”
于笙心情很好,枕着胳膊坐在桌边,翘着嘴角看他落笔:“我笑了,你写你的。”
“……”
靳林琨认命地捞过另一张纸,继续拿格尺比着,一条条打横线。
他家小朋友笑得真好看。
意识到自己新加的前缀,靳林琨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快了快,回肘碰了碰,轻声叫他:“于笙。”
于笙正在剥糖,循声抬头。
靳林琨右手攥着笔,左手探过去。
于笙本来难得想吃块糖,看着他这么自觉,犹豫了下,还是把那块糖放在了他伸过来的掌心。
“……”靳林琨把糖捡起来,递到他唇边:“不是要这个。”
于笙叼过那块糖,抬头:“想要什么?”
他的嗓音没带着平时的冷意,整个人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都显得毛绒绒的,淡色的唇角轻蹭过靳林琨的指腹。
靳林琨不自觉地一顿,收回手,笑了笑:“想……牵个手。”
于笙的手就在桌边放着,靳林琨主动过去,把那只手捞起来,握在掌心。
十指相扣,指腹贴着手背,掌心交叠着覆上温温热意。
拉手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于笙早被他拿着大头儿子小头爸爸持之以恒得忽悠信了家人正常就该手拉手,没抽出来,依然叫他握着,含含糊糊:“有什么可牵的……”
“现在不一样了。”
靳林琨握着他的手,唇角止都止不住地往上扬,牵着那只手给他看:“这是我男朋友的手。”
……
话音落下来,两个人都没立刻再说话。
靳林琨自己也迟了一瞬才回神,轻轻咳嗽一声,扶了下眼镜,未雨绸缪地攥紧了他的手:“朋友,我――”
于笙打断他:“不是男朋友吗?”
看着一路有往衣领里红进去的趋势的于笙,靳林琨张了张嘴,后知后觉的欣喜忽然冒着泡从胸口往上涌,唇角止都止不住地扬起来。
于笙低头盯着两个人交错的手指,整个人都烫得仿佛分分钟就要坐不住,可又莫名一点儿都不想动,就想一直这么握着。
他努力绷了一会儿,也终于忍不住扬起嘴角,攥着靳林琨的手扯了过来。
靳林琨放松了力道,由着他拖着自己的手拉过去,还在研究于笙打算干什么,他的新男朋友已经阖眼伏下来,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夏令营结束,靳林琨没立刻回家,先送了于笙一趟。
去的时候没准备久留,于笙带的行李本来就不多。倒是靳林琨那两大箱行李没少费力气,加上分量不轻的书,好不容易拖上楼,两个人都累出了一身的汗。
于笙洗了把脸,把行李箱扔在客厅,没急着收拾,给扎根在门口高高兴兴试钥匙的靳林琨倒了杯饮料:“都五分钟了,还没打开?”
“打开了。”靳林琨沉浸在咔哒一声打开于笙家门锁的喜悦里,“我再过过瘾。”
“……”
于笙走过去,把饮料递给他:“回头你把这把锁玩儿坏了,我就去换一个,你自己想办法进来。”
靳林琨手上一顿,干脆利落收好钥匙,喝着饮料和于笙一块儿坐在了客厅。
马上就要开学了,手机里一排的未读消息,已经提前开学了快一个月的段磊鬼哭狼嚎了满满一屏幕,看起来马上就要被学习彻底摧毁理智。
“你是打算这就住下来吗?”
于笙回完消息,抬头看向已经喝完了一杯饮料的靳林琨:“你去了夏令营一个月,你们家都没有哪怕一个人期待着你回去?”
“……怎么说呢。”
靳林琨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空杯子:“我去年出事回家,我爸我妈对我张开了怀抱,抱着我对我说,不论到什么时候,爸爸妈妈永远相信你,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虽然这一段听着很感人,但于笙依然觉得他话里有话:“然后呢?”
靳林琨:“然后我在家待了一个月,我坚实的后盾帮我收拾好了行李,告诉我愿意去哪玩去哪玩,旅游或者去什么冬令营培训基地都行,别在家烦他们。”
“……”
于笙没忍住,被一口饮料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对自家父母的特性很熟悉,靳林琨稍一沉吟,补充说明:“这次我象征性回去住个几天,不是我被轰出来住校,就是他们俩去继续旅行度假环游世界,不会有第三个可能了。”
听着他的描述,于笙觉得自己应当礼节性同情一下,嘴角却不知道怎么,止都止不住地往起扬上来。
靳林琨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神色,镜片后的眼睛弯了下,揽着他的肩膀低头:“高兴了?”
“没有。”于笙拎着他的胳膊扔开,“我在礼节性对你的境遇表示同情。”
小朋友现在应付他应付得越来越不走心,连嘴角的笑都不往回藏了。
靳林琨忍不住笑起来,摸摸他的头发,绕到于笙面前:“行李就放在你这儿,你随便帮我收拾收拾。”
于笙觉得自己应该再礼节性不帮一下,没等开口,已经被靳林琨抬手拢住后脑。
他弯腰下来,眼睛弯了弯,抵上小朋友的额头,覆着微硬的短发轻轻揉了两下:“等我两天,很快就回来了。”
暖融的体温环罩周身,低醇嗓音在胸腔轻震,温柔得不可思议。
于笙被他拢着,不自觉地怔了几秒钟。
眼看靳林琨还要继续磨蹭下去,于笙抿了下唇角,终于还是没忍住,踹了他一脚:“那你快走。”
“……”
干脆利落被踹坐在地上的靳林琨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有点迷茫地抬起头,看着于笙毫无留恋地起身,去翻行李箱上的书包:“朋友――”
“有家人……挺好的。”
于笙在书包里翻了翻,低着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多陪陪他们,有什么矛盾就解释,别闹不愉快。”
于笙不太了解正常家庭是什么样,但按照靳林琨说的,既然能抱着儿子安慰,一家人的感情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大概问题就出在这个人实在太能烦人了。
靳林琨张了张嘴,想跟他解释“不在家就想、回了家就烦”大概是基本大部分家庭的普遍性情况,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说出口。
他点点头,瞳底的颜色柔和下来:“行。”
“他们――他们要是不轰你走。”
于笙继续开导他:“你就多住几天,说不定他们就是嘴上说烦你,其实还是舍不得你。”
靳林琨胸口微微疼了下,忍不住轻声打断他:“于笙。”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好好抱着他的小朋友说几句话,于笙却已经快步转回来,把书包里装着的所有糖都塞进了他怀里。
靳林琨光知道他舍友的糖永远摸不完,什么口味什么牌子的都有,但也从来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
下意识抬手接住,还是有几颗没拿稳,从手臂间的缝隙滑下来,掉在了地上。
于笙的手空下来,收回身侧退了一步,微攥了下拳。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不大想说。
无非就是说着“等两天就回来看你”的人,到了两天之后也依然没来。
然后渐渐变成了两个星期,两个月,两年。
最后要找人也找不到,学校打电话过去,也会被要么敷衍要么直接挂掉。
其实回头看,也觉得都已经过去了。
当初那个从天亮等到天黑,死死攥着阳台栏杆不肯跟保姆回去的男孩子,早就自己一个人没病没灾地长大了。
又不是什么很大的事。
没什么可说的。
“我很忙,开学一堆事。得返校,办走读手续,还要背书。”
于笙站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视线落在靳林琨捧了满怀的糖上。
“你在家多住几天,糖吃完之前……来就行。”
第五十九章
靳林琨抱着那捧糖, 抬头看着他。
屋子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于笙忍不住皱了皱眉,才要轰他回家, 靳林琨已经匆匆找了个地方放下糖,几步回来, 重新抬手把人圈进怀里。
温暖的体温忽然贴上周身,于笙抬手扶住他:“怎么了?”
“舍不得走。”
靳林琨低着头,心情不太好:“我家小朋友自己一个人, 我怕他晚上怕黑。”
“……”
于笙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体会到了靳林琨父母收拾好行李, 迫不及待打包轰他出门的心情:“醒醒,我家有灯。”
他不想让靳林琨有什么误会,张了张嘴, 准备解释一句,如果有事的话再多在家留几天也行。
靳林琨没等他说话, 回手摸过颗糖, 捏开包装递到了他嘴边。
于笙皱了下眉:“给你的。”
“我知道。”靳林琨单手依然圈着他, 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时间紧任务重,帮我分担一点。”
于笙眨了下眼睛, 不自觉地愣了愣。
趁着他没反应过来,靳林琨已经把那颗糖趁机塞进他嘴里,手指曲起来,指节在他唇畔轻轻印了下:“盖个章。”
已经做好了被顺手揍出门的准备, 靳林琨凭借优良的条件反射迅速收手,侧身躲开, 才发现于笙根本没动。
少年怔怔站着,眼睛睁得有点儿圆。
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男孩子,其实乖得不行,给了颗糖就含着,脸颊都跟着稍微鼓起一点柔和的弧度。
靳林琨心底软得厉害,摸了摸头发,还是没忍住,低着头轻声开口:“于笙,闭眼睛。”
他的语气和平时都不一样,于笙眉峰微蹙,没说话,照着他说的阖上双眼。
眼前的世界归于温暖的黑暗,极温暖极柔软的触感覆落下来,轻落在额头上。
于笙胸口忽然轻悸。
他本能地想躲,感觉明明已经使了不少力气,却连靳林琨松松环着他的手臂都没能挣开。
靳林琨贴着他的额头,一手覆在少年微凉的后颈上,慢慢安抚:“没事,没事的……”
于笙的心跳快得叫他有点担心,靳林琨放开手臂,稍稍退开,小臂忽然被一把攥住。
被臂间传来的力道引得心口微微一疼,靳林琨低头,轻声开口:“我不走,于笙――”
于笙没听他说话,嘴唇抿得几乎不带血色,喉结上下动了动,学着他的动作凑上来。
靳林琨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有点发怔,看着居然真什么都肯学的小朋友。
小朋友个头比他矮了一点,踮了两次脚,脾气有点儿压不住:“你下来。”
“……”
靳林琨被“下来”这个动词引得轻轻咳嗽了两声,张了张嘴,明智地没有笑,很配合地低下头。
有点儿急促的气息拂在脸上,心跳透过胸壁,咚咚砸在对面的胸膛里。
于笙看起来有点过于紧张,但基本动作依然学得很到位,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抿着嘴唇一丝不苟凑上去。
靳林琨很配合,肩背都倾下来,额头轻轻印上于笙的唇畔。
很凉,有点儿干燥。
一看就是最近没被催就懒得喝水。
靳林琨轻阖上眼睛,心脏忽然跳得飞快。
他本能地圈住胸前的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嗓音,低低呼了口气:“亏了……”
于笙长这么大都没这么紧张过,什么感觉都没来得及有,刚落地就听见他说话,忍不住皱眉:“亏什么?”
靳林琨很怅然:“应该换个地方亲的。”
……
被扔回沙发的靳林琨摸摸鼻尖,亡羊补牢:“朋友,我说的是脸。”
“我想的也是。”于笙问他,“不然呢?”
“……”
靳林琨岔开话题,半哄半劝着于笙去洗澡,主动承担了收拾屋子的工作。
又有小半个月没回来,家里多少落了些灰,但要收拾的地方也并不算太多。
靳林琨一直待到晚上,在于笙家挨个屋子磨蹭了半天,终于还是被扔出了门。
家里有人在等,再怎么都是应当回去的。
于笙拎着人扔出去,想起靳林琨描述的情况,又特意教育了他一遍回家不要再烦人欠揍了。
靳林琨试图解释,还是被于笙干脆利落塞进了电梯。
客厅少了个人,又重新安静下来。
于笙靠在沙发里玩儿了一阵手机,起身拎着靳林琨留下的那两个大号行李箱,进了卧室。
一箱子衣服里大半都是衬衫,于笙把怕皱的挑出来挂好,书也抱出来,在书桌上码齐。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多的东西。
才收拾了一半,原本还挺宽敞的卧室忽然就挤得不行。于笙拿着件黑衬衫,正不耐烦地往衣柜里怼,忽然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
明明空荡得叫人躺不住的屋子,好像忽然就被填满了。
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和气息,很自来熟地挤占进来,充斥着他身边的每个角落。
他自己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察觉,生活已经跟以前彻底不一样了。
于笙拎着那件衬衫,往衣柜里的横栏上挂,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衣架的钩子先碰着了个什么小东西。
搁在横栏上原本就不稳当,这么一碰,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一颗糖。
他给靳林琨的糖,居然还掉在这儿了一颗。
可能是对方收拾房间时候落下的,于笙顺手捡起来看了看,把那件衣服挂上去,仰面倒在床上。
他明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可莫名就开始习惯喝乱七八糟的红枣水,习惯按时吃饭,习惯洗完澡以后草草擦两下头发。
习惯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空,就会带着本书刷两页题,背几篇重点。
于笙空着的手虚攥了两下,仰着翻过来,轻轻握了握。
屋子里明明没其他人,可这么多属于另外一个主人的东西被塞进来,居然也一点儿都不空荡了。
于笙闭了会儿眼睛,那颗糖被他在掌心攥了一阵,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他实在不爱吃糖,嘎嘣嘎嘣咬碎了那颗糖,把糖粉咽下去。
……亏了。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气息实在太催眠,于笙躺了一阵,居然真睡着了。
甚至还短暂地做了个梦。
梦里靳林琨一天就把所有糖吃完了,牙疼得不能说话,脸肿成了个馒头,回来要他负责。
……
于笙睁开眼睛的时候,还盯着天花板仔细地回忆了一阵,自己究竟是吓醒的还是幸灾乐祸笑醒的。
靳林琨吃没吃糖不知道,他刚吃了一颗,嘴里还都是甜得有点J的水果糖味。
卧室里外的灯都开着,于笙撑着胳膊坐起来,揉揉额角,打算找点水喝。
走过书桌边,又捡了颗糖。
掉在桌膛下的转椅椅座上,巧克力的糖,黑棕色包装,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于笙顺手捡起来,揣进口袋里,在家里找了一圈,居然只翻出了两罐啤酒。
连两个人下午喝的饮料都只剩了个空瓶,被靳林琨很有艺术气息地剪得剩了个形状不规则的底座,往里放了头蒜,非常细致地倒了大半的水。
于笙站在窗台边上,仔细看了看那头既没剥皮也没切根的蒜,觉得靳林琨可能是想给他养盆蒜苗。
……
考虑到这盆蒜苗大概已经代表了靳林琨发挥到极致的动手能力和艺术天赋,于笙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暂时放下了找水喝的事,站在窗边,帮他把蒜给剥了。
找了一圈,没找着能喝的水,倒是又找着了十来颗掉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糖。
在于笙准备放弃寻找,烧点水晾着喝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靳林琨的保温杯。
说是靳林琨的也不是太准确――这个保温杯里装的东西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喝,反倒是制作者本人只在渴得不行了的时候才肯喝两口,大部分时间都沉迷于各类不同品牌的儿童饮料。
于笙拿起保温杯,准备帮他冲冲晾上,发现杯子里还是满的。
一拧开,熟悉的甜香先传出来,歪七扭八的红枣飘在水面上,中间还混着红通通的枸杞。
水还温着,看起来刚泡好没多久。
于笙端着杯子站了一阵,仰头灌了几口水。
手机从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他摸出来,按亮屏幕按了两眼。
靳林琨已经到了家,发过来了两条消息报平安。明天就是三中规定返校的时间,最后的一个狂欢夜,段磊他们正热热闹闹约着时间,准备返校结束以后再去网吧痛快一战。
于笙最近都对痛快一战没什么兴趣,残酷拒绝了段磊的诚恳邀请,顺手回了几条消息,带着保温杯回了卧室。
那两大行李箱的东西还没收拾完,于笙打算接着整理,段磊的视频申请先发了过来。
于笙蹲在行李箱边上,顺手点开视频,把手机戳在了床沿。
“笙哥!你还没回来吗?”
段磊当初被学霸之气震慑,不讲义气地把他抛弃在了那个恐怖的夏令营,到现在都觉得于心有愧。
尤其于笙在上次问他怎么能让同组队友振作起斗志之后,就基本上失去了联系,再后来居然开始发各种奇奇怪怪的朋友圈。
比如一个[微笑.jpg]配一碗粥。
或者三个[微笑.jpg]和一本他们甚至看不懂题目的物理题,
再比如一排[微笑.jpg],以及一张天蓝色儿童钢琴益智玩具的照片。
段磊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问题的本质怀疑到了夏令营上:“他们怎么对你了?有没有强制你们吃补脑的补品?有没有给你们催眠让你们热爱学习?有没有专人看着,只要逃跑就给抓回来?”
“……”于笙忍不住怀疑这件事在这群人嘴里已经传成了什么样子:“没有,挺好的。”
他边收拾东西边和段磊聊天,把靳林琨那一摞已经看完的竞赛题往空着的那个行李箱里扔过去,又顺手捡了几颗糖。
……
也不知道这人衣服口袋是不是有个窟窿。
于笙基本上已经能从糖掉的地方估测出靳林琨的行动路线,把行李箱里藏着的几颗糖翻出来,一块儿哗啦啦扔进刚找出来的纸盒子里。
巧克力的居多,于笙随手摸了一颗出来,撕开包装纸搁进嘴里。
这种巧克力糖偏软,有点发苦,是于笙唯一觉得还不错的口味。
段磊瞪大了眼睛,看着于笙面不改色地往嘴里放糖,迟疑着询问:“笙哥,你吃的――是糖吗?”
于笙吃这种东西向来没什么耐心,嚼着抬头:“不然呢?”
“可能是……提升记忆力的或者集中力的?”段磊疑神疑鬼,“或者是致幻剂?用来让你们相信学习爱我我爱学习。”
于笙对他的想象力叹为观止:“是,用不用我给你带两块?”
“不用!”
段磊立刻谢绝:“我可不想再记了。不瞒你说,笙哥,我被按头背了这一个月的书,现在觉得我的脑袋都不是我的……”
三中提前开学补课,因为于笙去了夏令营,三百人的名额往后顺延一位,段磊作为第三百零一名幸运中标,也经历了知识的疯狂摩擦。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学,每个被补课煎熬得痛不欲生的人都开心极了。
“有什么可开心的?”第三百零二名去宿舍蹭于笙的电脑打游戏,忍不住问因为要开学喜气洋洋的段磊,“我们开学了,你们不也一样要开学吗?”
段磊沉浸在喜悦里无法自拔,欣然摆手:“你们不懂。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终于看到其他人来和我一起痛不欲生,这种快乐是根本没办法压制的。”
提前开学的高三充满了紧张的气息,学习成了高于一切的第一要务。
段磊忍不住跟他诉了两句苦,又被于笙手里的保温杯吸引了视线:“笙哥,你……在喝什么?”
“这个?”于笙看了一眼保温杯,“红枣枸杞。”
“……”
段磊咽了咽唾沫:“啤,啤酒泡的吗?”
……
三次把天聊死,段磊决定找一些不会出错的话题。
于笙睡眠不好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的。虽然梦想着自由的男孩子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家里有钱有没人管居然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儿,但只要于笙失眠,他们依然会要么跟他一起打游戏,要么一起聊天扯皮,总能找出点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笙哥,你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段磊刚看他回绝了去网吧的提议,撸了撸袖子,“你想去哪玩儿?说一声,哥几个跟你一起去。”
于笙挑挑眉峰:“你们作业都写完了?”
“……差不多吧。”
段磊有点心虚,摆了摆手:“这不是补课吗?自习课反正也哪都不能去,会的都写完了。”
就是不会的有点多。
按照目前空着的题目数量,大概明天还得一早赶去,找班里几个学习好的把作业拿过来抄上。
“回头再说,睡不着觉多难受啊。”
段磊很仗义:“不能留你一个,笙哥,你需要我们干什么就说!”
于笙刚从床垫下面又摸出两颗大白兔,听着他的话,看着已经攒了小半盒子的糖。
手机亮了亮,跳出两条靳林琨发过来的消息。
从前有座山:睡了吗?
从前有座山:朋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衣服口袋好像漏了个洞……
于笙忍不住牵起嘴角。
也不知道得怎么漏了个洞,才能把糖藏到他床垫底下。
段磊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莫名背后发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笙,笙哥?”
“嗯。”于笙点点头,“叫他们几个开视频。”
段磊立刻点头,满心期待:“好嘞!开视频干什么?打游戏?玩儿牌?斗地主――”
“去把你们暑假作业拿来。”
于笙心情很好,又吃了颗糖,“哪儿不会,我给你们讲题。”
第六十章
在开学前一天的狂欢夜被抓起来讲题, 以段磊为首的一群人都觉得视频对面的可能不是真正的于笙。
或者是被夏令营抓起来,进行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实验。
但因为于笙积威已久, 所以一群手里还攥着扑克牌和鼠标的少年们谁都不敢动,鸦雀无声地看着他们笙哥端着泡了红枣枸杞的保温杯, 给他们耐心详细地讲解了一个晚上的题目。
于笙关掉视频上床睡觉的时候,所有人都仿佛获得了心灵的平静和升华。
“说实话。”三百零二名奄奄一息,“一开始笙哥说要讲题的时候, 我其实是拒绝的……”
段磊抓狂:“那你拒绝啊!”
三百零二名:“我敢吗?为了不学习明天被笙哥从墙里抡到墙外?”
二号男生补充:“为了不学习被笙哥从铂金奶到青铜?”
三号补充:“斗地主连输十八把, 去网吧正好遇上我妈,把我从网吧里直接抡到网吧二层?”
……
最后一个人举手总结:“为了这些,像学习这种小事, 我觉得我们还是完全可以忍耐的。”
三中同学们短暂地互相安慰一阵,攥着不知不觉就写完了的作业各自下线, 带着新收获的丰富知识, 浑浑噩噩一头睡了过去。
于笙没忍住, 在床上翻了翻,又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三颗糖。
压着一张小小的便签。
在意识到自己的画甚至比行草还难认之后,靳林琨就告别了工笔画画法, 重新回归简明易懂的简笔画,给他在便签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下面还很工整地写了行小字。
――“小朋友好好睡觉,要做高兴的梦。”
于笙拿着便签,反复看了几遍, 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又重新压回了枕头底下。
这人怎么管得这么宽……
做什么梦都要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都要管的靳林琨看起来确实很烦人, 于笙没多久就睡着了,居然真没怎么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就只梦见他自己吃糖吃多了,牙疼得不能说话,脸肿成了个馒头。
早上起来的于笙觉得这是个命运的暗示,在纸盒子里摸糖的手迟疑几秒,还是把糖都放了回去,就留下一颗揣进了口袋。
返校的工作主要是发书和收作业,外加公布接下来的课程安排。
正式高三了,忽然直面升学的压力,气氛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又好像无处不在的开始隐约紧张起来。
整个高三楼都贴满了各类十分提神醒脑的标语,平时在走廊里晃荡的人少了不少,楼梯拐角的布告栏里还贴着去年的光荣榜,通红的大字异常醒目。
于笙拎着书包上楼,找到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段磊一见到他,就立刻操心地扑过来:“笙哥!快,你先坐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于笙已经被他拖着坐下,仔仔细细绕了整整两圈。
于笙有点莫名其妙,问前排的男生:“姚强,他干什么呢?”
姚强就是幸运逃过补课的三百零二名,他们一群人昨天被于笙讲了半夜的题,作业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今天早上闲得甚至有点不适应。
被点了名,姚强立刻转回来,毫不犹豫地把用心良苦的段磊卖了出去:“磊子在找针脚,看你是不是被植入了芯片。”
“……”
被拎回座位的段磊护着脑袋,忍不住犯愁:“我是在真的担心!你们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鬼知道那个夏令营对笙哥做了什么!”
姚强拍拍他:“不瞒你说,听笙哥讲题已经是我们能做出最讲义气的事了。”
几个玩的好的男生都闲得不行,纷纷回过头表示赞同。
段磊找了一圈,没能找到同一阵线的人,寂寞地翻出手机,继续翻起了解决中邪的一百种方法。
高三为了方便随时小测,座位都变成了单人单桌。于笙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一阵,又翻出手机看了看。
他其实有点不放心。
当初那些糟心事毕竟是在省重点发生的,哪怕靳林琨跟他保证了好几遍自己一定会和新班级的老师同学们好好相处,于笙依然还是会忍不住隔一会儿就翻翻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错过的重要消息。
但被担心的本人看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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