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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罗谓今日来此,倒是做了一番心里功夫。不管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他总归是孟阶的继父。平常避着点就避着点吧。可今日孟阶就要前往济南府参加秋闱,他一个做继父的,临行前不去看看那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孟阶收回气息,将长剑收回剑鞘,才出声道,“出来吧。”
    罗谓一愣。他已经把脚步放到最轻了,孟阶竟还能听到。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从柱廊后面出来。背着手,脸上一片严肃。
    孟阶神色淡淡,看了罗谓一眼,走上前去抱拳行礼,“罗大人。”
    罗谓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才道,“你这功夫练得是愈发娴熟了。”
    孟阶沉默了一下,说道,“每日练习,自然谙熟。”
    罗谓看着温和平稳的孟阶,不由得又在心中赞赏一番,话语却依旧严肃,“我看你平常很是用功,这一次秋闱,可有把握?”
    见孟阶点头,罗谓又道,“你放心吧,你去济南的这几天,我会将你母亲照顾好的。”许多关心的话堵到嗓子眼硬是说不出来,罗谓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却也是牛头不对马嘴。
    孟阶看了罗谓一眼,恭敬的行了一礼,“那就多谢罗大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济南府五六天改成了十多天。
    第十四章
    宋琬早晨起来后就去了宋老夫人那里。宋老夫人正在堂屋里给菩萨上香,宋琬进去也拜了三拜。
    不一会,宋珩和宋瑶也来了。宋瑶穿一件水红色团蝶百花凤尾裙,流彩如意褙子,桃心髻上簪着两支银镀金穿珠宝蝴蝶簪,精致打扮的面庞上红润润的。
    宋琬看了一眼淡淡笑了。宋老夫人见人都来齐了,才让厨房传菜进来。早膳一应丰盛,豆腐皮的包子、松仁粽、莲子粽、鸡油卷儿、山药糕,碧梗粥、建莲红枣汤、酸笋鸡皮汤,比平日多了一碗丹桂飘香。是给宋珩吃的,图个吉利。
    宋琬盛了小半碗建莲红枣汤,刚夹了一块山药糕,就见小丫鬟翠果打着软帘进来道,“罗夫人带着阶公子过来了。”
    宋琬一愣,手一抖山药糕落在了红枣汤里。她昨天好像听宋老夫人提了一嘴,说孟阶秋闱也跟着住在宋演家里。她当时只想着宋瑶的事,并没放有在心上。现在一想,倒是好极了。她正愁怎么给孟阶套近乎呢。
    两三个小丫鬟打着软帘,唐云芝和孟阶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宋老夫人又令绿荷备了两双碗筷,笑呵呵的同唐云芝道,“你们来的正巧,快坐下来吃点。”
    小丫鬟忙搬了两个梅花凳过来,唐云芝摆着手道,“我和阶儿在家都吃过了,你们快吃吧。”
    宋老夫人又道,“既然你吃过了,我就不逼着你坐了,但有一样东西,阶儿必须得吃。”说着又扭头吩咐金缕给孟阶盛一碗丹桂飘香。
    丹桂飘香其实就是桂花粥,用桂花卤、栗子、糯米、冰糖熬制而成。
    孟阶不好推辞,只好接了过来。桂花粥上面又浇了一层桂花蜜,看上去甜腻腻的,还带着一股清香。
    宋老夫人笑着和唐云芝说,“桂花粥上面浇的桂花蜜是琬儿亲手做的,我吃着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唐云芝笑道,“昨儿琬小姐给我送了一小罐,今儿早上尝过了,口感极佳。”说着朝宋琬笑了笑,称赞道,“琬小姐乖巧又懂事,将来若是谁娶了她,那才是有福气呢。”
    闻言宋琬差点没被呛到,一张脸都红透了。
    宋老夫人亦道,“倒是呢,明年初春琬儿就及笄了。罗夫人要是遇到哪家合适的,别忘了拉着老身去听戏。”
    唐云芝笑着应下了,宋琬却差一点没把红到滴血的脸埋进碗里。
    孟阶默默地听着母亲和宋老夫人说话,面无表情的脸上神色淡淡。他抬头看了一眼宋琬,拿着汤匙把上面的一层桂花蜜舀着吃了。
    用过早膳,管事来福匆匆赶了过来,从老夫人这里拿了对牌去马厩取马车,丫鬟婆子们拿着行李,也已经等在了门口。
    宋老夫人和唐云芝走在前面,宋琬、宋瑶跟在旁边,再后面就是宋珩和孟阶,两人似乎在谈论制艺。
    宋琬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她以前倒通读过‘四书五经’,现在差不多忘完了,只觉得耳熟,却不知道出自哪里了。
    到了门口,四辆马车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好了。宋老夫人拉着宋珩的手嘱咐,“珩儿,你好好考就行,中不中的都没关系。”虽然宋珩能跟得上府学先生的教课,但乡试不比府试,是布政使司里优秀的生员们的地方考试,一共几千人。宋珩的脑袋不大灵光,宋老夫人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宋琬知道宋珩是今年中的举,笑吟吟的和宋老夫人说,“祖母您放心吧,哥哥一定能中举。”
    唐云芝也在一旁附和,“老夫人您别担心,珩哥儿读书认真,一定能如琬小姐所说。”
    来福吩咐完马夫,眼看着宋老夫人说的差不多了,才过来行礼,“老夫人,时辰不早了,公子和小姐该启程了。”
    小丫鬟搬了轿凳过来,孟阶、宋珩、宋瑶都陆续上了马车,宋琬拎着衣摆上去,挥手和宋老夫人告别,“祖母,你自己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马夫一扬马鞭,马蹄声‘嘚嘚’ 的响,马车也动了起来。宋琬掀开纱窗挥了挥手,宋老夫人和唐云芝看着马车移动的方向也挥手。不一会,四辆马车就已经消失在立祥胡同里。
    青州府离济南府也不算太远,若是快马三四个时辰就到了。坐马车却得一天的路程。
    红玉怕宋琬在路上颠得慌,在马车里铺了一张岁寒三友的毛毡,又放了一个宋琬惯常用的靠枕。宋琬半眯着眼看着红玉忙来忙去,有些动容。
    红玉做事一向细心周到,比明月要勤快许多。但做丫头的最重要的还是对主子忠诚。笨一些,懒一些都没关系,谁不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若是失了忠诚,再细心周到也没用。
    宋琬摇了摇头,慢慢阖上了眼睛。
    自打来到青州府,宋瑶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她满心欢喜,一开始还掀着纱窗看外面的景色,渐渐地却觉着头晕乎乎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捂着腹部,胃里面又开始难受起来,早晨吃的饭似乎都涌到了嗓子眼。
    坐在一旁的青茵觉着宋瑶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宋瑶刚张开嘴说自己难受,就听‘哇’的一声,吐了青茵一身。
    宋琬已经倚着靠枕睡着了,又被明月晃醒过来。她揉着眼睛一脸迷迷糊糊的问,“这么快就到济南啦?”
    明月‘嗤嗤’笑了两声,“小姐,哪有这么快。是二小姐不好了,她好像晕车了。”
    宋琬的瞌睡一瞬间跑没了,不确定的问,“谁晕车?”
    明月捏着鼻子道,“是二小姐,吐得满车都是,还吐了青茵一身——”明月刚刚跑去看了一眼,还没走到,就被酸臭味熏了回来。现在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难闻的气味。
    宋琬记得宋瑶并没有晕车的毛病,早膳也吃的不多,怎么会晕车了呢。虽然她很不想管,但宋瑶毕竟是她带出来的,孟阶和宋珩又是男子,又不能照应。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硬着头皮往宋瑶的马车去了。
    孟阶和宋珩听到动静,也都下了马车。看见宋琬过来,宋珩连忙拉着她的手道,“妹妹,瑶儿妹妹吐得满车都是,丫鬟正在收拾,你就别往前凑了。”
    宋琬笑了笑道,“哥,没事,我就过去看一眼。”说完看了孟阶一眼,只见他脸色淡淡的,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管事来福看到宋琬过来,忙行礼道,“大小姐,二小姐晕的不轻,一直再吐呢。”
    宋琬蹙了蹙眉头,问道,“管家可带药过来了?”
    来福摇了摇头,“以前二小姐从来没有晕过马车,临走的时候也没提一嘴,就没带药。”
    宋琬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着村不着店的,就是临时抓药也没有地方。
    又是‘哇哇’两声,宋瑶吐得心肝都要出来了。宋琬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青茵刚刚换了一身衣服,拿着帕子在给宋瑶擦嘴。宋琬刚走到近前,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她连忙用手掩住了鼻子。
    宋琬扭头给明月说,“拿茶过来。”
    宋瑶吐了一阵子,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些。听到脚步声,宋瑶转身看向宋琬,可怜兮兮的叫了宋琬一声,“姐姐。”
    宋琬见她脸色苍白,眼眶里还挂着泪水,一副虚弱的模样,语气就软了下来,“现在胃里还难受吗?”
    宋瑶弱弱的点了点头,“好多了。”
    明月拿了茶水过来递给宋瑶,“二小姐,你漱漱口,嘴里要是没有那股味了,你就舒服些了。”
    宋瑶点了点头,接过来漱了几口,又坐下来歇息了一会,才缓了过来。
    宋琬见宋瑶气色恢复了不少,才和管家商量着让马夫们驾车走慢一些。前些天刚刚下过一场缠绵的秋雨,小路泥泞,不免颠簸。若是慢一些,就少颠些,宋瑶的身子也能受得住。
    只是走得这样慢,恐怕今日就不能及时赶到济南府了。
    今儿是八月六,秋闱就在八月九。若是今日赶到济南府,孟阶和宋珩还能歇两天,若是慢了,就只能休息一天。定然会影响到身子骨。
    宋琬想了想,跑去问孟阶和宋珩的意思。
    “阶公子,咱们分两路走吧。你先和我哥哥快马赶到济南府,我和妹妹先在前面的客栈住一晚,第二天再进城。”
    孟阶看了一眼宋琬,淡淡道,“琬小姐,你觉着子升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吗?”
    子升是孟阶的字。
    宋琬有点不太明白孟阶的意思,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着你和哥哥后日就要参加乡试,害怕你们休息不好。”
    孟阶看着宋琬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和阿珩不会放下你们不管的。”敛了敛双眸,又道,“还有,我和阿珩的身子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第十五章
    宋琬看着孟阶上了马车,在原地呆愣了许久。听到明月喊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果然是要做阁老的人,她竟然完全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只看字面的意思,宋琬倒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反正就是他孟阶今天不会先进城,而是陪着她们住客栈。
    这样一想,倒是给冰碴子脸添了几分人情味。
    在青州府边界交换了身份文牒就进入了济南府,到了半下午,马车才赶到了淄川县。所有的人都已饥肠辘辘,来福让马夫驾着马车进了淄川城。
    人生地不熟的,宋琬就让来福随便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周正的酒楼。半下午,酒楼里人还很少,小二们收拾干净了都在打瞌睡。一听到动静惊醒了好几个,还迷糊着就堆满了笑容迎了上来。
    宋琬和宋瑶先坐了,孟阶和宋珩则坐了另外一张桌子。宋琬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四个丫头和马夫,又同来福说,“来管事,咱们走了快一天了,让他们都坐吧,想吃什么就点些什么,银子我来出。”
    来福连忙按宋琬说的做了,只不过那些马夫自知身份低下,找了一个较远的位置才坐了。
    宋琬看了一眼脸色还是十分难看的宋瑶,点了几盘清淡的菜色,又要了一份芋头山药粥。
    吃过饭,天色还早,宋琬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到下一个县城。临走的时候还问小二要了几片新鲜的生姜。
    宋琬用帕子包了递到宋瑶手中,又嘱咐她含在嘴中。果然,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有恶心的感觉,马夫驾车也快了些,赶到天黑之前到了章丘县。
    马车到了一家名为‘白云客栈’的门前才停了下来。明月和红玉扶着宋琬下了马车,进了客栈,来福已经订好了四间上房和几间下房。
    颠了一天的马车,宋琬身子骨都快散架了,便没在楼下多停留,而是径直去了房间。
    明月和红玉打了热水进来,宋琬沐浴净身一番方觉得舒爽了许多,这才去旁边的房间看望宋瑶。
    宋瑶这一天也是难受的不轻,虽然换了一身衣服,她还是觉着身上有一股怪味,进入房间第一件事情也是沐浴净身。宋琬去敲门的时候,她才刚刚穿上衣服。
    翠绢过来开门,看到是宋琬,连忙施了一礼。
    宋琬扫了一眼屋里,才问道,“二小姐呢?她还难受吗?”
    话音未落,就见宋瑶穿着一件海棠红折枝纹的褙子走了过来,“姐姐。”想起这一日宋琬对她的照顾,宋瑶竟分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滋味,低着头揖了一礼,“瑶儿好多了,多谢姐姐。”最后四个字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宋瑶淡笑着点点头,“不难受了就好,若是饿了就去楼下要些吃的。今日累了一天,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半下午的时候才吃了饭,宋琬竟觉着自己又饿了。她摸了摸‘咕噜噜’直叫的肚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她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夜色降临,客栈里打尖的人很多,一片乱哄哄的。宋琬准备找一个临窗的四方桌坐下来好好地吃一顿饭,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竟瞥到一个相熟的人影。
    宋琬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忙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才确认那人就是孟阶。孟阶面前的四方桌上摆了一个玲珑青瓷的玉壶和酒盏。宋琬笑了笑,心道原来阁老喜欢小酌怡情。
    宋琬顺着窗前的那一排四方桌看过去,唯独孟阶面前的四方桌坐的人最少。确切的说,就坐着孟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