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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他们觉得自己的思维很清醒,却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身体的热量也在飞快流逝,还在以一种冷静的姿态观察战局,反而让他们的同伴入了套。
    其实被劫杀的瞬间,四名元婴魔修就进入了戒备状态。
    他们的神识范围不比郭峻琰小多少,四个人一起展开地毯式搜查,危险性远远超过一个人四处搜索,更容易发现一些隐藏在水面下的线索。
    注意到因为袭杀五名金丹而暴露出来的阵旗,四名元婴魔修很快推测出了这个阵法的大致模样,扫了眼相对的位置,果然见那是送到郭峻琰手上的几个储物袋里的东西,不由露出个略有点轻蔑的表情。
    “这位小少爷倒是不凡,难怪那老东西不愿意留他。”一人道,“乞丐元婴向来爱财,从不放过搜刮战利品的机会,这小子竟能觉察出不对,并劝动那乞丐,他日回去了,倒是个大|麻烦。”
    “照本宣科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见本身也是有点阵法天赋的。”另一人口气更是满含蔑视,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嘲讽着,“竟能同时对付几名毫无防备的金丹,果真了不得!”
    和冷嘲热讽的两个人不同,另外两名魔修没有呈口舌之利,发现了破绽之后,看了看除了失去战斗力再没有别的问题的同伙,就迅速将几处阵旗击碎,准备将阵眼找出,用秘术来追踪谢涸泽的行踪。
    “那老东西却是了解他儿子。”那人随便看了一眼忙碌的同伴,就继续道,“他怕是也知道他儿子能看出不对,这才把大儿子的血给了我等。果真不怕我等以此做法为难他?”
    另一人显然对这个更加了解,闻言便道:“你当我未从考虑过这种可能?实是老东西太狡猾,这血液除了追踪那谢涸泽再无其他用处,便连他大儿子都无法伤害,果真是人老成精。”
    他说完这话便闭口不言,另外一人也不再追问。
    显然他们两个人不是小说里那种絮絮叨叨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的反派,只不过是一时追丢了人,心里不忿,讽刺了几句而已。
    不过他们这几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也够大的了,谢涸泽听到谢父的做法,对大哥的担心一下就涌了上来,握住树干的手一个用力,就这样陷了进去。粗粝的木刺划破了他的手指,指缝间有鲜血淌下,如果不是这个阵法的隐蔽能力特别强,这一点血液足够他暴露在人前。
    郭峻琰伸手握住他已经发白的手指,将他受伤的手攥进自己手中,无声地给予他安慰。
    谢涸泽闭了闭眼,安抚住心中的躁动,见那些魔修将假的阵眼起出,躺在地上的金丹魔修还在冷静地观望情况,这才按照计划激发了手中的符箓。
    微弱的天地灵气波动一闪而逝,一名沉默的元婴魔修略有所感,心中稍微升起警惕,但还不等他反应,地上的五名金丹魔修就被拉入幻觉,神色变得呆滞起来,体内的真元随着温度快速流失。
    冰霜眨眼铺满地面,白雾在一瞬间升起,还活着的五名魔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的战斗经验丰富,马上就进入状态,完全没被满地的冰刺伤到半分。
    元婴魔修凌空而立,望着一地狼藉,目光落在自己被扎成刺猬的跟班身上,顿时暴怒道:“藏头露尾,鼠辈尔敢!”
    谢涸泽慢吞吞地答了一句:“我不属鼠,而且我为什么不敢?”
    语毕也不管那名元婴魔修根本听不见他的话,直接激发了嵌套在其中的第三个阵法,而这个阵法只有一个效果——
    禁空。
    禁空这个效果在修真界可不只是说禁止飞行,准确一点来讲是禁止任何空间法术,包括各种闪现和传送。再搭配之前看起来像是攻击手段、其实却是减速功效的冰霜白雾,在符阵所在范围之内,这些元婴魔修都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限制。
    不过效果如此出众的符阵也有相应的短板:消耗量大,持续时间较短。
    如果只有谢涸泽一个人在场,那么即使他设计出了如此让人惊艳的符阵也没有用,毕竟以他的实力和境界,就算他能磨死这群魔修,所需要的时间也已经远远超过了符阵持续的时间。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
    看了眼从半空中栽下来的元婴魔修,谢涸泽扭头将一张符箓拍在郭峻琰身上道:“去吧,你的天下。”
    郭峻琰起身,嗯了一声:“放心吧,看我给你出气。”
    丐帮技能的一个短板就是僵直高,换句话说,在别人满地打滚的时候,丐帮自己也处于技能僵直状态,反应较为迟钝,并不能完全无缝衔接两个技能。高端选手当然知道如何规避僵直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通常他们破绽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
    但所有人都不能保证他们的状态一直很好、每一次出手都不会失误,稍有差池说不定就是致命失误,战局瞬息万变的修真界尤其如此。
    因此若是能制造出对丐帮有利的环境,那么那自然能够增加丐帮的胜算。
    谢涸泽理解丐帮的技能,选择的阵法正是最适合丐帮的。郭峻琰在这种情况下一出手,就感觉到了和平时战斗的差距。
    一句话:我这么叼,我终于上天了!
    禁空、减速为他创造了最有利的条件,最大程度削弱了技能僵直对他的影响,让他技能之间的不连贯处危险性降低不少,即使面对的是四名同境界魔修,也让对方感觉到了“明明看到了破绽但就是无法抓住”的暴躁。
    战斗中最需要的就是清醒,一旦修士急躁起来就很容易失误。
    郭峻琰棒棒带风,拳拳到肉,近身搏击至酣畅淋漓。
    竹叶于冰雪之中飘落,青绿的颜色生机勃勃,看在魔修眼中,却让他们焦虑不已。
    不屑于这种朴素的打法,即使是魔修,也追求法术举重若轻,战斗姿态飘然。
    偏偏郭峻琰每一击都落到实处,撞击声响起,便有鲜血飞溅,魔修更是不得不毫无风度滚在地上,几乎让人暴怒到极点。
    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一次次勉力站起,却又被击倒在地。
    郭峻琰甚至在言语上也不曾放过他们,“蜀犬啸日”“棒打狗头”“落水打狗”“天下无狗”之类的技能名称频频从口中吐出,听得脾气不太好的两名魔修脸色胀红,眼珠几乎要瞪出来。
    谢涸泽看着魔修那个倒霉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郭峻琰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每次喊出的技能名称未必是他使用的招数,但句句不离一个“狗”字,也是把对方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眼看满地打滚的魔修已经鼻青脸肿,一个个只剩招架但没有还手之力,郭峻琰还迟迟不下最后杀手,谢涸泽不得不出声提醒:“别玩了,速战速决。”
    郭峻琰看了眼走出来的谢涸泽,见他确实不再生气,虽然有些遗憾自己没有表现到位,但是阵法效果也差不多要到时了,他的确不能再磨蹭。
    难得有一次轻轻松松就满状态打出亢龙有悔,郭峻琰觉得这经历还是挺新奇的,于是剩下的三个元婴魔修他也如法炮制了。
    谢涸泽:“……”
    好好好,一看你就特别有童心,我这儿有个糖葫芦,你吃不吃啊?
    尴尬地放下手的郭峻琰:“一时手误,一时手误。”
    没理对方的解释,谢涸泽抽出轻剑,走到唯一还活着的那名金丹魔修身边,微微吸了口气,然后挥剑斩下。
    郭峻琰眼中微光闪动,明知道谢涸泽有可能不适应,却还是没有上前帮忙,只是按住了他的肩膀,给他一份支持。
    溅起的血液和滚在地面的头颅让谢涸泽有些恶心,但是他闭了闭眼,很快就压下了这份情绪。
    郭峻琰把他搂到怀中,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抚拍着他的脊背,轻声道:“难受就莫要忍着。”
    谢涸泽闭眼靠在他的颈边,闻言轻轻咬住他的肩,含混不清道:“这种事情我迟早要适应的,我必须将我的心态调整过来。我是一个修士,就要遵守修士的法则。”
    郭峻琰任他咬着,安抚道:“小少爷你并不用如此心急。”
    谢涸泽松开嘴:“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我既然承认我心态有问题,自然不愿意拖延。但是你呢?”
    郭峻琰略有不解:“我?”
    谢涸泽在他肩头蹭了一下:“你真觉得自己对你小叔的态度没有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解决那个傻逼渣爹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另外看起来道友们都不是太缺钱,贫道突然诡异地感觉到一阵欣慰。想来想去,大约是因为贫道二徒儿很有钱,所以爱屋及乌?(并不,爱屋及乌不是这么用的!)
    第34章 第34章
    谢涸泽怀疑郭峻琰的小叔, 而郭衡昀也的确是满身疑点, 值得怀疑。但是他没有证据,不能红口白牙地直接指责郭衡昀不怀好意, 只能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提醒郭峻琰。
    毕竟有句话叫做疏不间亲。
    在这最合适的时机, 谢涸泽以最真实的示弱姿态向郭峻琰提出问题, 不管是出于怜惜也好, 出于顾虑也罢,他都无法逃避。
    他必须认真审视自我。
    这是个简单的连环扣, 却因为谢涸泽选择的时机太过巧妙, 对自己太过心狠手辣, 变成了放在郭峻琰面前不得不解答的难题。
    郭峻琰如谢涸泽所希望一般陷入了深思。
    在郭峻琰的记忆中,小叔郭衡昀一直是个单纯到有点耿直的人,喜欢不喜欢向来表现得很明显,不太会隐藏自己。
    故而他道:“小叔这个人一眼就能看穿, 为此吃了不少亏。”
    在他出生之前,郭衡昀就被父亲想办法送到了大宗门, 算是家族当中前途最好的一个。可郭衡昀并不是一个善于阿谀奉承的人,再加上天赋悟性平平,到出事前都没能在外门出头,反而渐渐沉寂下来。
    正是在这段沉寂中, 郭衡昀认识了他的前未婚夫——镜月宗一名受伤的元婴大能——并帮助他摆脱了魔修追兵,从而成为此人的心头好。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两个人渐生情愫,自然相知相许了。
    “后来对方上门提亲, 家族就为小叔敲定了婚约。”郭峻琰语气冷漠。
    订婚后,郭衡昀也过了段甜蜜日子,随后就被魔修找上门,被此人连累,遭受了一系列不幸,毁容后还惨遭抛弃。
    他细细道来:“小叔当时精神崩溃,几乎断了求道之路。”
    但他最终振作起来了。
    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只有郭家在心疼郭衡昀,郭衡昀也渐渐在家人的安慰中恢复了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但由此造成的后遗症,就是郭家成了郭衡昀唯一一根浮木,让他近乎病态地在乎着家族。
    因此郭衡昀在听到关于郭家不好的传闻时,简直难以忍受,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想办法维护家族荣誉。
    郭峻琰道:“小叔受了委屈,却为大局着想,劝说父亲不要太顾忌他,可用姻亲关系挽回家族形象。”
    这手段简单粗暴,却直击重点,非常有效。
    “经此一事,父亲觉得小叔过得颇为辛苦,偏生还在体贴家族,便不愿意小叔再经历波折。”
    恰好郭峻琰的母亲怀了他,郭峻琰的父亲就觉得,干脆指腹为婚吧。孩子长大还需要很长时间,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变数,说不定他儿子还不用娶个小家族的媳妇呢。
    “小叔生平坎坷,家族怜惜他、纵容他,这很正常。”郭峻琰最后道。
    谢涸泽听完,就笑了。
    “我不喜欢他对你的态度。”他道,“他从头到尾就没有不喜欢你的资格。”
    郭峻琰搂紧了怀中人的腰,语气亲昵:“小少爷可真心疼我,我却是万分开心。”
    谢涸泽就道:“少和我来这套。你父亲如此疼爱你小叔,他却推你出去弥补因他而起的疏漏,毫无愧疚之心也就罢了,还好意思因此敌视你,他哪来那么大脸?”
    郭峻琰的父亲对弟弟如此之好,甚至为郭衡昀坑了自己的亲儿子,郭衡昀表现得十分敬重哥哥自然是题中之义,若他不这样,那才让人心生怀疑。
    可他明明如此亲近于自己的哥哥,却偏偏对郭峻琰态度冷淡,甚至带着敌视,这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大哥和大侄子为你郭衡昀牺牲了这么多,你这感激之心却只落在大哥身上,完全不管大侄子也帮了你,只是一个劲的敌视厌恶,这个情绪怎么想都有问题吧?这么明显的不合理之处,修真界这么多修士难道眼睛都是瞎的,就一星半点都没有看出来?
    不,他们不瞎,他们只是非常震惊。
    在谢涸泽生活的年代,有个极具暗示性的网络用语叫做“德国骨科”,有一种情侣叫做“骨科兄弟”。修真界虽然没有这样精彩的词语,但也是有这种事情发生的,故而在注意到郭衡昀不正常的态度时,他门派中的管事吃惊极了。
    那名管事和郭家有些渊源,在注意到郭衡昀情绪不对时,为了避免出现人伦惨剧,便想方设法阻止郭衡昀回郭家,还亲自出手将一些线索收拾干净。
    不过,就算他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门中还是有一些长老注意到了他行为的不正常之处,担心他所作所为危害门派安全,查下去才发现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精彩。
    这些长老位高权重,每日事务繁多,没有宣扬别人秘密或者盯着人不放的爱好,唯有管事效忠的一位见他果真心急火燎,便出于爱护下属的心思顺手帮了他一把。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郭衡昀再次变得默默无闻,而他的探亲假也少之又少,回去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就连通讯都受到了限制。
    可他还是越来越讨厌自己的大侄子。
    郭峻琰对于这段过往自然不了解,说起时便只道:“我记忆中,与小叔见面次数极少,最初他对我并不算如何厌恶,只是多次告诫我要衷心一意,想来是对自己的遭遇有所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