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芷在幕府忙碌了一天后,感觉身体有些疲惫,这两天她身上来了月事,总是不想动弹。回到府中,她让小红给她拿了个铜捂子,两手抱着暖在肚子上,立刻感觉舒服了许多。枯坐了一会,感觉百无聊赖,又想想似乎好久没有听过朱万宝弹琴了,于是她让小红吩咐何嫂晚饭做好后就送到朱万宝的府上,她则拿了箫带着小红去了朱万宝那里。朱万宝正在家里布置厢房,东西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他准备再用些时间添置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可以开课了。见陆沅芷和小红过来,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忙把她们让进房中。陆沅芷因来了月事,感觉肚子里很凉,还有些疼痛,表情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朱万宝看她脸上似乎不高兴的样子,就忙给她沏了杯茶水,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在幕府里受了什么委屈?陆沅芷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来了月事,有些不太舒服。朱万宝让她坐在火炉前的椅子上,又给她拿件短袄要让她盖在肚子上。她摇摇头说带来铜捂子,然后她又跟朱万宝说:“很久没有弹琴吹箫了,今日想与卿琴箫合奏一曲,不知可否?”
朱万宝听她如此说,心中自然很是喜悦,他巴不得能每天与她琴箫合鸣,只是她每次都来去匆匆,从来都没有留出过谈心、奏乐的时间和机会,今天她终于有心情提出吹箫弹琴,他自然是非常乐意。他喜滋滋的一边答应着,一边燃上一炉香,然后凝神屏气,调匀呼吸坐到琴前。陆沅芷见朱万宝已端坐在琴前,就捧起箫先吹了一段《江上丽人行》的前奏,朱万宝随后用琴应和起她的箫声,在清透圆润的琴声衬托下,陆沅芷的箫声悠长细腻,宛如一根丝线,而朱万宝的琴声淳和淡雅、清亮绵远,宛如点缀在丝线上圆润美丽的珍珠,两人一琴一箫,配合默契,流淌的乐曲宛如一串璀璨瑰丽的珍珠项链,在室内室外流荡回转。
封敖带着孙城刚、王先崎等几个幕僚到了致远堂,正遇上何嫂要去给陆沅芷和朱万宝送饭,于是他们就跟着她一起往朱万宝家走。到朱家门前,何嫂见大门虚掩着就伸手推开,众人就走了进去,刚进到内院,就听得院中琴箫之声流荡回响,极其悠扬动听。听到如此悦耳的合奏声,封敖做了个手势停在院中,众人见封敖站住,也都停下来静静的站着,屏息聆听院中流淌的天籁般的琴箫合奏声。
一曲弹完,两人相视一笑,正要重新再起一个曲子,却忽听外面传来喝采之声,把两人吓了一跳。陆沅芷猜测或许是何嫂派杂役送饭来了,就让小红打开门去看,却见何嫂带着封敖和一帮幕僚站在院中。小红大惊,忙对陆沅芷喊:“是封大帅。”陆沅芷听小红说是封敖,也是大惊失色,她一边赶紧起身出门把他们请进房中,一边暗自震惊的魂飞胆丧,她很庆幸今日正好赶上自己的月事,所以没有做那男女交合之事。否则正在男欢女爱的场面被这一帮同僚撞上,岂不是再无颜面在青州立足。
陆沅芷暗自胆战心惊满脑子后怕的时候,封敖一眼看到了站在一边才气英迈,神采焕发的朱万宝,不由得惊叹他如神仙中人。他指着朱万宝问陆沅芷说:“刚才弹琴的可是这位小郎?”
陆沅芷忙说正是,并招呼朱万宝过来,让他见过封大帅。朱万宝见面前的封敖大约四十多岁,长得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双明亮的星眼射着炯炯寒光,一副腹有诗书、不怒自威的模样。心里也不由的对他产生了许多敬畏之情,甚至感觉当初怀疑陆沅芷以色相侍奉他,应该只是自己无端的曲解和嫉妒。有了这个想法,他甚至为自己曾在心里误解他而内疚。朱万宝边胡乱想着,边走上前向封敖施礼。封敖笑着让朱万宝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并对他说:“适才听朱郎与陆校书合奏,真是如聆仙乐。朱郎琴技如此高超,在青州城,或许只有红衣女能和朱郎有得一比。”然后又转向陆沅芷说:“陆校书身边有一个琴技如此高超的故人,为何不介绍给封某,却只留在身边独乐乐?不闻圣人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乎?”
陆沅芷见封敖如此欣赏朱万宝,心里不由得高兴,暗想这次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忙上前说:“属下本想早介绍朱郎与大帅认识,只是朱郎担心自己才识浅薄,会惹大帅烦恼,故此不敢让属下引荐。”
封敖听了陆沅芷的话,笑着对朱万宝道:“朱郎太过自谦了,能有如此琴艺,只怕四海之内,也无几人可以匹敌,还说才识浅薄。”
朱万宝谦逊的笑着说:“大帅过誉了,某实不敢当。”
陆沅芷、封敖、朱万宝在那里彼此寒暄的时候,可气坏了跟着的来的孙城刚和王先崎,他们没想到,本来想带人来抓个奸情的,结果却撞上了如此高雅美妙的琴箫合奏,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本想通过此举让陆沅芷身败名裂,一举把她从幕府清走,现在看来,不只是没让她身败名裂,还反倒给她带来了声誉,不只是清不走她,而且可能给她在幕府里安插一个同盟。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叹息了一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孙城刚想到还在府里等着开宴的幕僚,就提醒封敖说:“大帅要不请朱郎和陆校书到幕府里再叙?”
封敖听了孙城刚的提醒,也想到还等在幕府里的其他同僚,于是就拉了朱万宝的手,邀请他一起去幕府参加宴会。一路上两人谈的甚是投机。封敖得知朱万宝已故的父亲曾做过龙阳县令,就又对他高看了一眼。幕府的宴会开的热闹有趣,朱万宝在宴会上谈吐风雅,彬彬有礼,弹奏的几支曲子,也让在场的幕僚无不折服,就连本来因陆沅芷而对他有些成见的孙城刚和王先崎,见他琴技如此高超,人又那样谦逊有礼,也不由对他欣赏起来。他们甚至因此怀疑以前听到的关于陆沅芷的流言,都是些无聊的人的凭空猜测,心里对曾经想那样暗算过陆沅芷还有了些愧疚。
宴会结束,大家尽兴而散,陆沅芷回到家中,还在暗自后怕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想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真被人撞上,岂不是颜面扫地,再也无脸呆在这里。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不出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名正言顺的嫁给朱万宝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方群玉能给她一纸文书,解除她和他的婚约。但是方群玉会出这个文书吗?另外如果弃了方群玉而改嫁给朱万宝,是不是值得?方群玉至少曾考中过状元,自己做他的妾面子上也还鲜明,况且方群玉为人力求上进,家境又很殷实,而朱万宝,出身在一个落拓了的小官家庭,加上父母又都早逝,就更加一无所有,参加几次乡试,却一次都没有考中。为人又性格又散淡,似乎对功名都不怎么在意,安心做一辈子布衣书生。他这样的性格,如何会有好的将来?和他在一起,只能作为暂时的感情填补,却不能和他长久相守。但是如何才能既安全又随便的与自己喜欢的人交欢而不受限制?如何才能不受那些世俗规范的限制?陆沅芷辗转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办法,直到迷迷糊糊睡去。
朱万宝在幕府的宴会上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封敖对他更是欣赏有加,想想他的风骨和琴艺,绝不亚于当初名满皇都的半痴先生吴维信。如何才能让这样风流俊雅、琴艺高超的人得其所用?到自己的幕府中来?可自己幕府中整日要处理前方战报,时刻准备着去前线做战,哪有时间宴乐?若他是武将,在幕府里或许可以大显身手,可他是个文弱的书生,把他留在身边也是埋没。把他推荐给皇上?那个整日游乐、乐舞的皇帝,身边聚集了更多的乐舞人才,岂不是更加不理朝政?封敖不断沉吟,想不出在哪里能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