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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幕僚会上,陆沅芷被众同僚一通攻击和嘲弄,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攻击,她不知道凭她一张嘴如何反击,好在封敖及时阻止了众人的吵吵嚷嚷,他说:“诸位请不要争吵,某等讨论退敌之策,本就该畅所欲言,陆教书也只是和诸位一样提出她的剿匪观点,每种提议都只有见解不同,没有是非高下之分。‘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某等要能和睦的容纳不同的见解。”
    众幕僚听封敖这样说,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们停止了对陆沅芷的哄笑和讥讽,又继续讨论如何剿匪的问题。陆沅芷为挽回面子,还想加入讨论,继续坚持她的观点,封敖看她清了清嗓子似乎要发言,赶紧扯了下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陆沅芷看了,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讨论了许久,依然是文职人员一个观点,武将一个观点,两派争吵不休,一天下来也没有讨论出个统一的解决方案,最后只得让大家散会分头再去讨论。
    众人都散去后,陆沅芷问封敖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在会上发言?封敖解释说:“教书说言美人计不适于现今的形势。再说下去,徒招人调侃。”陆沅芷说:“为何不适于现今形势?”封敖说:“对叛军不能用美人计理由有三,一、美人计适用于敌方兵强将智,不可与之正面交锋之时。而现今情况是叛军首领乃一帮豪强游侠之士,并没有什么大的智慧,所聚民众也都是各怀异心的乌合之众。他们兵不能算强,将不能算智。且敌弱我强,不存在不能于之正面交锋的情况。故不存在美人计使用之条件,没必在徒送美人去赴死。二、现叛军势弱,王师势强,若王师送美人与叛军,反长叛军气势,灭王师之威。故万不可行。三、叛军凶残粗野,其所率部众杀人如麻,吃人无数,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金钱、权利等物质的东西。暂时也没有什么琴棋书画的精神需求,天下美色千千万,何须专情在一人!没有精神和内在的支撑,只靠表面的美色,一个秀美的皮囊如何能长久的吸引男人?在吸引不了对方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左右他的意志,瓦解他的战斗力?徒然送死而已!”
    陆沅芷听了封敖的分析,感觉的确很有道理,但她一时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不禁嘟嘟囔囔了一句:“还没有试怎么就能知道不行?”
    封敖见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就走出会议室,留下她独自一人仔细去想。陆沅芷看看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会议室转眼人已走完,就落寞的整理了会议的纪要,收拾归集好后,就起身离开会议室,回了她的“致远堂”。从在青州住下后,她就把封敖安排给她的这座房舍命名成了“致远堂”,她自己住的内室命名为了“致远室”,以此寄托她希望能在青州实现她宁静致远、追求卓越的梦想。
    回家的路上寒风猎猎,北风卷地,白草吹折,裹着貂裘走在路上的陆沅芷依然能感受到随风掠过的一阵阵寒意。帅府离致远堂并不远,也就一两箭的距离。一路小跑着奔到家,立马就感到了融融暖意,一进门房就有烧的热热的小暖炉,炉子上装着水的壶里扑扑的往外冒着氤氲的热气。穿过游廊进到“致远室”,衣着单薄的小红早已打开门迎在了门口,陆沅芷一进入房间,小红忙关上房门,阻挡住房屋外的寒气,然后转身帮陆沅芷解下貂裘挂到衣架上。
    一进了门陆沅芷就坐到了暖炉旁的椅子上,小红从暖炉上坐着的水壶中给她沏了一杯热热的茶,她边喝茶边默默的想自己的心事。今天幕僚开会的事情让她很受打击。一直以来,她都努力把一切做的完美,以期别人能承认她的能力。也因此,她听到了数不清的赞美,可今天,她才为理想刚刚迈出第一步就惨遭失败。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凭她的美貌,天下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对她俯首帖耳,等待她以俯视的眼光对他们颐指气使。可以今天的事情来看,她完全错了,同僚们对她不只是没有俯首帖耳,还极尽讽刺和挖苦。似乎在他们眼中,她根本没有资本做美人计里的美人。这让她觉得很受挫折,也很没面子,不知道以后再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才能不被他们嘲笑。她甚至一下就有些厌倦,想要赌气离开这里。恰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把栓着的门吹的发出一阵叮哐的声响,窗外的北风也呜呜的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把陆沅芷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禁打了个寒噤。离开这里还到哪里去享受这寒冬里的温暖?回皇都再央求方群玉供养自己?他还会给自己提供优渥的生活吗?会不会像在兰心斋那样,经常要节衣缩食维持生计?当初自己瞒着他扬言要独自开创自己的新天地,却这样半途而废了再回头找他?那样岂不被他讥笑轻视!去投奔状况刚刚有些好转的母亲,再让她继续养着自己?那样更是不行,万一自己到了母亲那里,白吃白住被继父嫌弃,岂不是让母亲里外都不好做人?还会被以前的街坊邻居嘲笑,也无法面对当初在皇都的一群故知旧友。再想想这里虽然有一些人让人厌憎,但至少封敖儒雅谦恭,且待她还算不错,至少给了她一个如此温暖的居室,还有不菲的收入,让她除了维持家用的开支,还有了许多结余。当初从沅湘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件当季的衣服,如今各个季节、各种面料的新衣已挤满了箱子柜子。而且朱万宝已经奔她而来了,如果赌气离开,他辛辛苦苦从几千里外赶来,岂不对自己十分抱怨?这样想了一会后,陆沅芷又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封敖知道在幕僚会议上陆沅芷很受打击,而自己作为群僚之首,也不能给她错误的观点以支持,经过一番解释,冰雪聪明的她或许也应该理解,但面子上难免会有些过不去,为了让她消除心里的尴尬,他让人去买些新鲜的糕点给她送到她的家里。
    傍晚时分,陆沅芷还沉浸在次日如何面对同僚的尴尬中,门房来人说封大帅派人送来了糕点。陆沅芷忙让门房把来人厅,她自己也赶紧穿上正装走往厅。来的是封敖的侍从安东,他提了一盒柿饼、一盒透花糍,一盒酥蜜寒具,一盒千层糕共四种小点心。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陆沅芷高兴的接过点心,看看又都是自己的最爱,心头的阴云一下就消除了许多。她气的请安东坐下,又把点心打开,两人边喝茶吃点心,边闲说着帅府的事情。他们说话时自然提到了幕府开会的事情。安东重又跟陆沅芷解释了封敖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坚持美人计,还说幕府里争吵和互相嘲讽都是常有的事,那么大一个团队,相互之间因见解不同而发生言语冲突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让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陆沅芷听了他的分析和劝说,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和熨帖,再也没有了因被嘲笑和讥讽而产生的挫折感,心下也坦然起来。直到这时,她才留意起安东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来,安东大约三十多岁,身材细瘦,相貌极其普通,属于掉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类型。平日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直到这次两人坐在一起说话,她才发现相貌如此平凡的安东讲话却如此条理分明,分晰事情又如此深刻透彻!
    送走安东后,陆沅芷很庆幸自己没有凭一时冲动就把幕府的职务辞去。她兴冲冲回到房中,在琴床前坐下,轻弹起朱万宝寄给她的那首《江上丽人行》的曲子,在低沉宛转的琴声中,她仿佛又回到当初行驶在大江上,饱览着两岸秀美风光的豪气满怀的日子。一曲弹完,她又想起了朱万宝,不知他是否已离开了沅湘,如今又走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