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京郊附近,刚刚接到汝阳王兵败消息的陈家大爷,不可思议的抓住来送消息的小厮,那混怒和胆颤交织的口水不断喷溅在来人的脸上:“你胡说八道什么!王爷怎么会兵败!”
那小厮吓得浑身紧绷,哭丧着声音说道:“大老爷……王爷一开始的逼宫顺利的很……”无奈落泪,“可是后来,蒋小王爷带着定北军过来……”
“竖子小儿!”
陈家大爷丝毫不接受这个解释:“不足为惧!定有旁的意外!”
“是……”
小厮说道:“是程家后人,他们带着辽军赶来,所以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陈家大爷闻言,将那小厮狠狠的摔在旁边,回身对着陈家二爷和陈望,目呲欲裂的说道:“汝阳王败了!段贵妃和太兴真央怕是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现在上京和皇城,已经是程家的天下了!”
陈家二爷没什么主意,到是陈望立刻说道:“可是并未有国丧钟声!”
陈家二爷也从震惊中抽出神来,分析道:“也就是说……程家并没有篡位。”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也就是说……咱们当初绑了程衍和程岐,现在……咱们完了……”
“通通给我住口!”
陈家大爷怒吼一声,满堂的人瞬间寂如死灰,他的视线从每个人颓败的脸上划过,做决定道:“不管程家有无弑君,这大昌国已经没有咱们陈家的任何立足之地了,若是等到那人平定过后,追究下来,咱们都得死!”
陈望说道:“那大伯,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卷轴呢!”
陈家大爷冲着周围喊道:“从天净池找来的另一个卷轴呢!”
“在我这儿。”
陈望说着,似乎猜出了陈家大爷想要做什么,不安的说道:“大伯,你不会是要……”
“没错。”陈家大爷强行从他的手里将那个卷轴夺过来,瞧着那金灿灿的光芒,切齿道,“既然这卷轴能把人从另外的世界拽过来,也肯定能把这里的人送出去。”抬头对陈望道,‘咱们必须得离开这里,否则,生不如死。’
陈望心里没底,但一时也没有阻止。
陈家大爷厉喝道:“现在所有军力都聚在上京,咱们现在立刻回锡平去,会祭台去!”
陈望咬牙,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便道:“来人启程!”停了停,又对身后的小厮说道,“别忘了,带上程珮。”
那小厮颔首:“是!”
…
…
又半月,锡平处传来消息。
陈家,灭族。
这消息是程岱送来的,那少年带领辽军在清扫这四年大战,在昌国境所留下的狼藉,而程岐初闻此事,还以为是程岱忙中出错消息有误,直到程衍过来,跟她说道:“这陈家,果然不出我所料。”
程岐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家不是老三灭族的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程衍笑着说道。
见他这样,程岐更加迷糊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心头微悬,“难不成,你做了什么手脚?”
“我没和你说过。”程衍说道,“那卷轴,除去我和韩飞,还有那陈家大爷外,还有一人有。”
程岐皱眉:“谁?”
“杨晔。”
程衍道。
现在太子的身份已经被正式揭穿,他并非八皇子杨哲,而是冒名顶替的九皇子杨晔,所有人自当这么称呼他,但这显然不是程岐的关注点,她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受召入宫,我陪你来上京的那次。”程衍问道。
当时那场宫变险些要了她的命,程岐如何会忘记,便点了点头。
“正是那次,我在御花园捡到了杨晔随身携带的卷轴,只是事发突然,我没办法藏起来。”程衍做了一个抛东西的手势说道,“我就顺手扔进了天净池里,而陈家人捡到的那个,以为是我的,其实是杨晔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卷轴应该有三卷,陈家人手里的是上卷,宠姐的是中卷,我的,便是下卷。”程衍将自己的卷轴拿出来,掂了掂说道,“也就是说,通过上卷能将外面的人拽进来,而我的下卷,则可以把人送出去。”
程岐这个时候才听明白了,道:“难不成,陈家人是想穿越离开这里,但因为……杨晔的是假的,所以……”
“灭族。”
程衍轻描淡写的说道:“或许杨晔的死,正是因为他手里的卷轴是假的。”
“但你怎么知道那卷轴是假的?”程岐问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程衍无辜的摊了摊手,“我都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程岐倍感无语。
“但不管怎么说。”
程衍抬起程岐的下巴,脸上多有柔和,俯身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程岐听到这话,也多有感慨,穿越来这里已经足足七年了,从最初的十三岁,到现在的桃李年华,经历了无数次的血雨腥风和颠倒磨折,她没日没夜的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终于,立足了脚步。
“二房那边呢?”程岐搂着他问道。
“程珮死了,至于程云杉。”程衍冷冰冰的说道,“自有国法等着他们一家付出代价。”
程岐应声,又道:“那咱们呢,要在上京安居,还是回去锡平?”
程衍用下巴垫着她的脑袋,温声道:“听你的。”
程岐想了想,这一场大战,锡平为最初激战点,怕是早就残破不堪了,彻底翻新修缮又要好久,而且程云央留下的产业也早就变卖,不复存在了,至于这绥南绥北路途遥远,祖母等人怕是也折腾不起,左右皇帝答应在京北山清水秀之地修建一座七进的程府,足有百亩面积,这天暖水软的正适宜养老,就留下吧。
“在上京吧。”
“好。”
…
…
二房处斩那天,程岐并没有去看,不过死的只有程云杉,至于郑氏和程珣,到底是留了下来,后者是个小孩,即便兵荒马乱的四年过去也只有八九岁,成日跟着程岐玩儿,倒是郑氏,冒一日做了姑子,也没有人拦着。
在程家人的大力扶持之下,皇帝重新上位,现在的他没有了汝阳王的压迫,更晓得忠臣难得,整个人状态很好,甚至连啤酒肚都小下去很多,但他并没有立新后,倒是这一劫之后,更觉得马祯这样的干净人难得,于是封了淑妃。
在百姓们的回心转意下,昌国终于百废俱兴。
…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两年后的盛夏。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程府,彩云阁,程家一行男丁都去上朝了,程岐虽然获封了县主,但成日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去看看程飘,这小子和程安都已经七岁了,世人都说七岁八岁讨狗嫌,这俩孩子也是做到了。
瞧见程岐进院,程飘抬头看了一眼,喊道:“小姑姑!”
“是我的小姑姑!”
程安见势,也脚步飞快的跑了过来,拉住程岐的手说道:“我的小姑姑!”
“这有什么好争的,是你们两个的小姑姑。”
程岐问道:“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先生今天病了,所以我们今天可以休息。”程安笑嘻嘻的说道,“姑姑,你带我们去玩儿吧。”
“玩什么玩儿,在家里好好学习功课,上次先生的手板打的还是不够重。”
程岐绷脸道。
程安才不怕她,又笑了两声。
“对了,宁儿呢。”
程岐看了看四周,说道:“没和你来彩云阁玩啊。”
“宁儿在这儿呢。”
正说着,梁珠抱着上个月刚满五岁的程宁从长房走出来,瞧见程岐,将程宁放下,那小丫头平日里除去爹娘最粘的就是程岐了,屁颠颠的跑到程岐面前,那人抱起她,说道:“姑姑带你上街好不好?”
程宁搂着她的脖子,女娃娃水灵灵的漂亮极了:“好!”
“可不行。”梁珠嗔怪的说道,“你一带她上街,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买什么。”过去用帕子给程宁擦了擦手,“你可忘了上次宁儿吃多了糖牙痛,大半夜的拉肚子,渊哥哥特地赶去流云阁骂你的事了。”
程岐当然忘不了,想了想,说道:“那我不给她买吃的不就行了。”
“算了吧,我可信不着你。”
梁珠说着,拍了拍程岐的手臂,让她把程宁放下来:“别抱着她了,怪沉的。”
“小孩子能有多重。”
程岐放下她,瞧着那小小的娃娃牵住自家亲哥哥的手,那人小心翼翼的拉着她,和程飘三人玩的开心。
“阿瑶嫂嫂怎么样了?”
程岐坐在院中的小凉亭里,接过婢子奉来的清茶,抿了一口说道。
梁珠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轻笑道:“还是老样子。”压低声音,凑过去道,“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冯宜……最近疯的是越来越厉害了,成日大哭大笑,秋白哥……也不过去看一眼。”
程岐闻言,不知道怎么说,撇眼看着那三个欢愉的孩子,若有所思。
当初程岚将冯宜娶回家,玩的就是杀人诛心,特地给沈鹿报仇的,这些年来,也不知道程岚用了什么办法,那冯宜身上也不见得一丝一毫家暴的伤,只成日疯疯癫癫的,逼迫的不像话。
如今天下大局已定,程家如此权势,昌国的勋贵大族之首,自当可以休了冯宜,甚至杀了也没人说什么,但程岚没有,真不知道这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见程岐没回答这个问题,梁珠也就识趣儿的没有再问,反倒是程岐转头道:“听说渊哥哥昨日升了中书侍郎,高兴吧。”
“那也不如你家程衍。”梁珠笑嘻嘻的说道,“话说回来,你和程衍成亲也有个七年多了吧,这怎么……”看向程岐异常平坦的肚子,“这怎么还没个动静啊,前两天祖母说你,你也全然混忘了吧。”
“这……”
程岐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话,到现在她和程衍没羞没臊的‘交流’的时候,还保持着把球踢到球门外的习惯,虽然也有正中球门的时候,但奈何就是没有加分,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她现在这具身子也才二十二岁,正值壮年,若是两人真的有意要孩子,还是挺容易的。
“一切随缘吧。”程岐讪笑着说道。
梁珠被她这句话给逗得哈哈直笑,惹得那三个孩子好奇的回头看。
又坐了一会儿,梁珠带着三个孩子去安辉堂找程老夫人去了,程岐则进去卧房看了一眼沈鹿,自打当初昏迷到现在,也快有七年了,程岐掀开被子,握了握沈鹿的手,仍是那样的光滑洁白,并且沈鹿的肌肉并没有萎缩的很严重,看来程岚照顾的很是周到,时时刻刻都在帮她动作着。
“嫂嫂。”
程岐叹了口气,沈鹿这样肯定是植物人了,这样的话醒来的可能,简直是微乎其微,想着当初初见的时候,那少女蹲在高墙之上,冲着她笑的十分璀璨,晴朗的说道:姑娘可真厉害,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
没想到,事事多舛。
程岐只觉得胸口有些闷窒,便起身出去了,本来也是想去安辉堂的,但是莫名其妙的,她想去看看冯宜,那人因为疯癫的症状被关在了最南边的斜云台,程衍还特地让府中的侍卫在院门口把守着。
见到程岐,左边的侍卫说道:“夫人怎么来这里了。”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里面那疯婆娘今天早些时候还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儿呢,秋白少爷和宗玉少爷特地吩咐过了,不需任何人进去看她。”
冯宜现在疯了,若是自己进去的话,被她伤了可就不好了,程岐可不想做什么恐怖片里的作死少女,便点了点头:“我才不会进去。”停了停,心道现在的生活很好,冯宜这个算计算计最后算计空的女人,就由着她疯去吧。
还是那句话,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辛苦了,那我先回去了,不必和大哥说我来过。”程岐交代道。
侍卫颔首:“知道了。”
程岐转身,正想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迎面却瞧见几个粗使的婆子,那些人端着饭菜走过来,瞧见程岐马上行礼,那人指了一下斜云台,说道:“你们一天给冯宜送几顿饭?”
为首的婆子说道:“秋白少爷交代过,一顿就够了,有时候,里面那位还会把饭菜打翻,便要饿一天的肚子。”
程岐闻言点头,叫她进去,只是她多留心了一眼那婆子手里的饭菜,忽然眸光一凛,说道:“站住。”
婆子一头雾水的停下:“怎么了?岐姑娘?”
程岐方才,好像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但是又猛地想不起来的味道。
她走过去,瞧了一眼那些饭菜,应该都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个味道也不是这些饭菜发出来的,她又闻了闻,最后视线定格子在那杯茶上,掀开茶盖,无数回忆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她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茶不是茶,而是泡的洋金花水。
那洋金花有缓咳解腹痛之效,但用洋金花泡水,必须三滤后才可下肚,否则的话,洋金花本身的毒性稀释不够,会使人口干肤红,心动过速,眩晕乱语,有致幻的后果。
当初冬青受二房指使,给顾氏所服用的水里放洋金花的事,还犹然在眼前……
没想到啊没想到,快十年之后,程岚居然故技重施,把词法用在了冯宜的身上,而且从那人的发作渐进来看,早在两人成亲没几天的时候,程岚就已经在给她下毒了,冯宜的状态,很早就不好了。
程岐有些头痛,原来所谓的疯病,是因为这个。
再加上程岚多年来的话里有话,旁敲侧击,冯宜不被吓疯那就怪了。
“岐姑娘,怎么了?”
瞧着程岐盯着那洋金花水,婆子不解的问道,她看来是不知道这洋金花水背后的事情。
“没什么。”
程岐并没有揭穿,她也没办法揭穿,只是挥挥手,让她们进去,自己一个人往出走,临了过南院月门的时候,程岐迎面碰到了一个人,正是程岚。
两年前,天下大局已定,齐国公一爵扛肩后,程岚整个人的状态也好了很多,算是在太过窝囊和太过强横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的点,现在的言行举止,沉闷虽多,但也沉稳。
见程岐从月门出来,程岚微微皱眉,那人见他朝服没脱,问道:“下朝回来了?”
程岚点头,又问道:“你去看过她了?”
程岐应声:“那些婆子给她松泛去了,你要过去看一眼吗?”
程岚再次点头,不紧不慢的从她身边走过,只是几秒后,程岐突然道:“洋金花水的事,是你做的。”
程岚不慌不忙的停住脚步,回头看她道:“到底是被你给看出来了啊。”
“当初母亲的事,就是我察觉而出,现在,我自然也会看破。”程岐平静的看着他,“大哥,你就打算这样折磨她囚禁她一辈子吗?倒不如直接杀了她。”
“那太便宜她了。”程岚道,“我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程岐没办法劝,毕竟昏迷不醒的人,是程岚的挚爱,人没有感同身受一说,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决定就好。”程岐道。
“嗯。”程衍应了一声,“对了,马淑妃赏了首饰,阿瑶戴不了,我让宗玉给你拿回去了。”
“谢谢哥。”
程岐说道。
…
…
傍晚,流云阁的卧房里,程岐和程衍说起那洋金花的事,那人坐在帐床上,瞧着程岐在妆台前卸妆,说道:“秋白自有他的主意,你我也就别掺和了。”忍不住催促道,“快点儿,磨磨唧唧的。”
程岐甩了一记眼刀过去:“不行,今晚不交作业,我累了。”
“没事。”
程衍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伺候你。”
程岐欲哭无泪:“你他妈的是什么一国太师啊,简直是十四州最大的色情狂!”
“色情狂,也只是小朋友你自己的色情狂。”
程衍翻身将她带上床,正要解她领口的扣子,忽然,不远处那书架的抽屉里,溢出些许金光来。
两人一愣。
是卷轴。
这卷轴已经两年多没有动静了,怎么突然亮起来了。
这样一来,两人的心里都有些不安,程岐见状,道了一声我去看看,然后下床走过去,将那抽屉拉开,卷轴的金光和极热已经消失了,她背对着程衍,将那卷轴拿在手里,缓缓的打开。
程衍看不到,心悬着,问道:“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程岐轻轻一笑,将那卷轴合上,转过身来说道:“没什么。”
只是她话音刚落,那卷轴就飞出一抹金光去,程岐转过头,程衍也看了过去,几秒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又放弃了。”
程衍瞧着她坐回来,说道:“就不想回去了吗?”从后面抱住程岐的腰身,“你不想要你的智能手机和ifi了?不想吃汉堡薯条炸鸡块了?”
“现在虽然好,但是没有你。”
程岐不紧不慢的说道。
而这一句话,戳中了程衍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将她扳正过来,说道:“小岐,我爱你。”
“我也爱你。”
说罢,程岐主动搂住程衍,那人笑着骚起程岐的痒来,惹得程岐笑着在床上打滚儿,累的筋疲力尽之后,程衍才坏笑着说道:“小朋友,交作业了。”
程岐……
正当程衍要对自家媳妇儿发起进攻的时候,小厅里突然传来青苗又惊喜又哽咽的姑娘:“夫人!少爷!彩云阁……彩云阁阿瑶夫人……醒了!”
床上的两人也是一愣,随即程岐激动道:“是那道金光!”
说罢,想要下床去,却被程衍按住,那人抵着她的额头说道:“不急在一时,咱们过去只会添乱罢了,有秋白和周老郎中他们在,你还是……先交作业吧,我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