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堂厅外,始终被那些夷族士兵挡在外面的青苗瞧见这一幕,急的眼泪狂飙,而那些士兵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仍是不留情秒的,拎起她就摔到旁边去,细辛连忙扶起她,皱眉道:“青苗,你没事吧。”
“我没事!”
青苗忙不迭的起身,指着不远处说道:“姑娘!他们要把在家姑娘带哪儿去!”
细辛回头,瞧见汝阳王的那些手下拽着程岐出来,立刻就要上前。
“慢着!”
程岐整个人被摧残的狼狈的很,但仍旧保持着该有的理智,她停下来,对着旁边架着自己的士兵切齿道:“我和我的丫头说几句话还不行吗。”停了停,“我一个瘦鸡,你们还怕抓不住吗?”
那些士兵微微皱眉,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一眼太兴真央,那人点了下头,他们这才松开了手。
“姑娘!”
青苗忙扑了过去,下意识的握住程岐的双臂,可那人的左胳膊断了,猛地皱眉轻嘶,用另一只胳膊挡开她,说道:“我没事,他们没有为难你和细辛吧。”
青苗还没察觉,倒是旁边的细辛眉头紧锁道:“姑娘,他们弄断了你的胳膊!”
程岐叫她别吵,说道:“不是他们太粗鲁。”回头故意扬声道,“都是我胳膊太脆了,一摔就断!”
瞧着程岐脸上的伤,青苗再次飙泪,拿出帕子帮她擦着唇角的血,哽咽道:“姑娘,他们要把您带到哪儿去啊。”
程岐瞧着这孩子哭成这样,心里也不落忍,话说也是难为青苗了,小小年纪跟着自家起起伏伏的,便道:“你别怕,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而已。”压低声音,“程衍会想办法救咱们的。”
“可是宗玉少爷在上京啊。”
青苗抽噎道:“皇帝封锁了绥水南北相通的所有关卡,显然是想弃了绥北四州了。”抹了抹眼泪,“再者说了,就算宗玉少爷得到消息,咱们现在被这些夷人控制着,他们随时会杀了咱们灭口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程岐帮她擦了擦下巴上的脏污,被左臂的痛楚弄得脸色苍白,却还是扯笑道:“他们把我关起来,实际上就是想要制衡程衍和广平王的动作,攻下封保让他们损了不少兵力,现在正需要休兵养息。”
“我没事,他们就没事。”
程岐强调道:“你们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和母亲还有孟姨娘他们说我受伤的事情,只说他们把我关起来了就好,切不要添添油加醋,也不要轻描淡写。”瞥眼细辛,眼神邃然,“记住了吗?”
青苗不懂,但是细辛很明白。
只有最准确的转述,才能让程衍和广平王一方,知道汝阳王与太兴真央所想所思虑。
“奴记住了,姑娘保重。”
细辛说罢,看向方才那两个士兵,眼神恶狠道:“我可警告你们,我家姑娘可金贵着呢,你们最好马上请郎中来给我家姑娘治疗左手臂,然后许她最好的待遇,否则,要是让我家宗玉少爷知道了。”扬高声音,“别说你们,就是太兴真央,我们家少爷都会夙夜星驰杀回来,要了你们的狗命!”
那士兵皱眉,却听身后有人道:“就照她说的办,把程岐送去雪阁,请最好的郎中来给她治胳膊。”方才被汝阳王给摔的有些重了,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低声道了一句,“我听季北厚说过,为了程岐,那臭小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季北厚。
程岐听到这个巨刺耳的名字,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向太兴真央,但是她意识到,这是那人的秃噜嘴。
绝对不能回头。
回头的话,太兴真央就会反应过来,是他说走了嘴,反倒是不回头,就算太兴真央意识到了,也会以为自己没听到,或者是没听清,或者是,脑袋没转过弯儿来。
程岐低呼了口气,抬头对那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细辛点头,知道向程衍递消息刻不容缓,便强拽着青苗离开了。
“扶老娘去雪阁。”
程岐回头,架子甚大的说道。
…
…
那雪阁内的装潢倒是要比采石阁还要精致,程岐被关了进去,再也装不住了,立刻痛的弯下腰去。
软榻近在咫尺,但她实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打碎之后粘起来的一样,程岐用抗日战士般匍匐的方式前进了几步,最后还是认输的平躺下来。
看情况,是不会有人伺候自己了。
妈的,穿越过来四年,这日子过得真是横垄地里拉车,一步一个坎儿,不光是杀身之祸如影随形,就连这麻杆儿一样的双臂都断了两次了,妈的,妈的!
程岐愤怒的用右拳砸了下地,刚要破口大骂,问候太兴真央和汝阳王十八辈祖宗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程岐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周老郎中和小佟,她松了口气道:“胳膊断了。”
“姑娘!您没事吧!”
小佟手忙脚乱的将程岐扶去软榻上坐好,皱眉担忧道:“这帮王八蛋,还有程云杉那个带头王八!”低头帮周老郎中打开那药箱,“不由分说就将您带走了,现在倒好!胳膊都断了!”
“好了好了,你别吵。”程岐端着左臂,无力道,“吵的我头都疼了。”
小佟于心不忍,只得帮着周老郎中给程岐绑上夹板,不过话说回来,小佟还真是佩服自家姑娘,记得上次被那万菁菁牵连一同坠下寺塔的时候,程岐也是摔断了双臂,那个时候绑夹板,她就一声都没喊。
这人是没有痛觉吗?
“岐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郎中平日里具是一副死板严肃的样子,今日这般情形,他难得眼露紧张。
“太兴真央和汝阳王想用我制衡程衍。”程岐道,“不过你放心,他们是不会轻易动我的。”想着方才听到那太兴真央说起季北厚,她大抵猜出些什么,对周老郎中说道,“既然我被关起来了,我想,舅舅无论如何是一定会来的,到时候麻烦您转告舅舅,让他将消息递给程衍。”
周老郎中谨慎道:“姑娘且说,老夫必定转交。”
程岐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看汝阳王这次底气十足,方才在堂里对峙时我就在想,或许这人不光勾结夷族,也许绥南也有他的内应,说不准就在上京,而太兴真央方才提到了季北厚,他是听台探子,也是段贵妃的走狗。”
小佟还没听明白,倒是周老郎中缩小了瞳孔,说道:“姑娘的意思是,汝阳王这次并非单打独斗,而是要和段贵妃里应外合谋夺皇位?”
小佟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你小点儿声。”
程岐皱眉啧声:“你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再说什么。”停了停,“只是段贵妃的事,我也说不准,不过多一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程衍和汝阳王他们在京郊集兵,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周老郎中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点了点头道:“我会转交的。”
“皇帝现在封锁了绥南绥北的所有关卡。”程岐道,“咱们想送消息出去,可谓难于上青天,汝阳王的人一定会把咱们程家人看的密不透风,比起消息送不出去,还是不被他们发现以至于打草惊蛇,更重要一些。”
周老郎中附和道:“姑娘说的不错。”忽而又道,“况且老夫听说,那武山起兵,似乎要援助锡平。”
小佟也道:“是,我也听说,这次绥北四州沦陷,武山新上任的九城总督气怒的很。”
“张辽。”
程岐微微皱眉道:“静观其变吧,这个时候。”无奈的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
…
正像周老郎中和程岐担心的那样,汝阳王将锡平封锁的死死的,别说消息了,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不过即便段贵妃和汝阳王或许有勾结的猜测没递出去,但程岐被软禁在刺史府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了。
好在程衍理智,知道只要自己按兵不动,程岐就不会有失,便没有怒火迎心,做出些过于冲动的事,但正如小佟所说,程衍和广平王没动,倒是那武山的九城总督暴怒,即刻奉武山刺史之命,集兵反剿锡平。
武山和锡平比邻,只要边界破了,就很容易将锡平夺回来。
而这次,那武山的九城总督,名张辽的,似是发疯了一般,或者是借正义神力,耗费几个月的时间,还真的在隔年三月份的时候破了那边界,举兵进入锡平,将汝阳王与太兴真央硬生生的逼回了封保。
彼时天下大乱,皇命,便如同万千个屁中的一个般,不响也不臭了。
这一场耗时几个月的大战,锡平九城内已是一片混乱和狼烟,汝阳王和太兴真央等人,想要将程岐一起绑去封保,好继续制衡程衍,但那人提前防备,趁乱跳进了后院的枯井里,才躲过一劫。
而等到汝阳王的大军彻底退去封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程岐不确定地上的情况,只缩在那较大的枯井里头一声不敢喊,终于,在那夕阳映满整个锡平的时候,一片嘈乱中,有人喊道:“井里有人!我看到了!”
是中原语。
程岐大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是张辽所领的辽军,不多时,一截粗绳扔了下来,程岐费劲巴力的被拽了上来,有人认出来立刻欣喜道:“是岐姑娘!岐姑娘还活着!快叫总督大人!”
程岐趴在井边,又累又饿,快要晕过去,但秉承着礼貌和感恩之心,还是得见一面那武山九城总督张辽的,话说回来,真不知道这个张辽一个劲儿的要见自己做什么,转过身,抬起头,瞳孔聚缩的那一刹那,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说起来,也有两年多没见到程岱了。
少年已经十七岁了,长高了不少,也健硕了不少,脸皮儿没有从前那般细嫩了,更多的是男子汉的刚强,瞧见自家满身灰土的姐姐,程岱微微皱眉,说道:“姐。”
这一声姐喊得程岐心头一颤,她似乎透过程岱的眉眼,看到了面前少年这两年来的艰辛,而这份情绪,在程岐靠近后看到那人脖颈处的老旧伤疤时,冲破瓶颈,军营难熬,程岐哭着抱住了面前的弟弟。
“胆子真大啊。”
程岐哽咽着说道。
程岱也不顾周围将士的异样眼光,搂住自家姐姐,说道:“你才是胆子大的很。”
…
…
程岱带兵将锡平重新多回来后,青泉山庄长房的一行人难得团聚在一起,别说是程岱的死而复生,就连程岐也是被关了大半年,分别许久,顾氏和孟姨娘几乎哭成了泪人。
“我说你个臭小子。”程岚说道,“你逃去充军,怎么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成了武山的九城总督,就算你小子是那天上的二郎神仙下凡,天兵天将,也没有爬的这么快的。”
程岱这才徐徐道:“其实,在我充军的那一年,有人就认出了我的身份,那武山刺史知道后,将我安排在身边,虽然说许了我这么高的职位,但实际上,也只是虚职,我还是要听他的,说白了,不过是个看运气好坏的替死鬼罢了。”
“别这么说。”
梁珠说道:“太衡你这次把锡平夺回来,就是本事。”
“皇帝放弃了绥北四州的决定,激怒了半数朝臣,现在他已经被段贵妃和陈家架空了。”程岱道,“姐,你当日在刺史府猜的一点儿错都没有,段贵妃就是汝阳王在宫中的内应,半个月前,那贱人将皇帝软禁了起来,准备废太子立六皇子,宗玉哥他们从京郊回杀,却已经来不及了,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大战一场了。”
“前有汝阳王和太兴真央,后有段贵妃。”
程岐无奈的扶额,皱眉道:“这天下太平,也不过只太平了二十二年罢了。”瞥眼旁边,话里有话的说道,“这就叫报应不爽,皇帝真是自作孽,报应不爽啊。”
众人闻言,皆叹了口气。
“但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先搬去武山,这才是要紧事。”
程岱谨慎道:“别看现在锡平被我们夺回来了,但是依旧不安全,汝阳王他们随时能打回来。”握了握程岐放在旁边的手,少年沉稳道,“姐,我派人先护送你们回武山,然后再想办法去上京和宗玉哥汇合。”
“好。”
程岐应声道。
程岱便道:“那事不宜迟,越快动身越好。”
…
…
决定去武山,然后再想办法去上京之后,青泉山庄的一行人动作十分快速,没几日就收拾好了行囊,至于那些家族产业什么的,程岐这一两年早就私下变卖个精光,表面只剩下一座空壳子了。
临行前,程岱扶着顾氏上了马车,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国公府的方向,说道:“母亲,真的不管二房了吗?”
程老夫人已然坐在了马车里,这样的大事颠簸,她略带疲惫的说道:“你不必管他们,程云杉已经和太兴真央等人回去了封保,自作孽不可活,且由他们去吧。”
孟姨娘颔首,拉着顾氏上了马车,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苦了郑昉和夷玉。”
程岱没说话,挥手让程岐也上马车,那人摇头,让程岚等人先上。
“冯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程岐看了一眼那人,简直是眼神浑噩,面如土色,哪里还有当初那锡平第一贵女的架势,虽然这人当初害得沈鹿昏迷了好几年,她爹虽然将她扔下,但只要她嫁给了程岚,程家人却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我没事。”
冯宜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句,然后上马车去了。
前前后后得有五六辆大马车,程岐准备上最后一辆,那辆只由她一个人坐,不过迟疑几秒,她回头道:“老三,这锡平实在是太危险了,要不然,我也不去……”
“上去吧你。”
不等程岐再说,程岱一下子将她推上去,对着那一脸吃惊的乔二哥说道:“最近武山边界闹山匪,你们走的时候一定要十分的小心,如果不小心碰上了,给些银子便罢,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也别硬碰硬。”
乔二哥认真的点了下头,然后扬鞭启程。
程岐撩开那车帘子,探出头来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少年,程岱还站在原地,瞧见她,露出一个微笑来,便是这一个微笑让程岐认识到,程岱是真真正正的长大了,刚见面又要分别,她叹了口气,缩回车厢里。
这一路到武山,大抵需要三四天的路程,期间经由程岱的人打点,住的都是驿馆,但因着连年战乱,各种设施都很简陋,但逃亡的路上,这已经很好了。
而程岱虽然交代了山匪的时候,那驿馆的负责人也提醒过了,但这三四天的路途还算顺利,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消停了三四天,却在临近武山边界的地方,被那些悍匪给拦住了。
程岐的马车这时候在最前方,她跳下来,叫其余人别乱动,瞧着面前的一行山匪,没瞧见悍狗等一行人,看来已经不是锡平邱山的那一波了,轻呼了口气,说道:“哪路的绺子?”
那为首的刀疤脸听到这话,挑眉笑道:“还是个懂事的。”喝号道,“青匪帮的,我瞧着你们像是富贵人家,想来是从锡平那边搬家来的吧,都这年头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拿点儿银票出来,就放你们走。”
顾氏在后面探出头来,担忧道:“沙漠,快把钱给他们,别和他们作对。”
“瞧瞧这位夫人多明理。”
那刀疤脸笑嘻嘻的说道。
“把你的笑给我收回去。”
程岐冷冽的说着,然后从袖子里面取出那早就准备好的一百两银票递过去:“让路。”
谁知那刀疤脸没接,似笑非笑的说道:“姑娘,我瞧姑娘这身行头就不下几百两。”一把打飞那银票,“只用这一百两的银票打发,你当我们是谁啊,叫花子吗!”
“那我再加四百两。”程岐依旧十分冷静的说道,“一共五百两,再多就没有了,你们可别得寸进尺。”
“五百两啊。”
刀疤脸故作思忖:“可以是可以,不过……”奸笑着一把拉过程岐的手,“得把你留在这儿!”
周围那些山匪立刻轰然大笑,顾氏吓得喊出来,唯独程岐不慌不忙的说道:“你要知道我是谁,你就……”
“你不就是程岐嘛!”
谁知刀疤脸这般说道:“方才那位夫人叫你沙漠,我就知道了。”死死的攥着手不肯松开,“既然你是程岐,那我们就更不能放你走了。”不怀好意的伸手想要摸她的脸,“果然是皇上看上的人啊,这脸皮儿,俏的紧啊。”
“老五。”
刀疤脸喊了一声:“把人给我带回去,今晚咱们哥儿五个可是有福了。”
说罢,将程岐粗鲁的甩过去,她踉跄两步,身前掠过一个人去,那人穿着黑袍,戴着黑色面罩,赫然是方才刀疤脸嘴里的老五,刀疤脸瞥眼,皱眉道:“老五,你他娘的穿的这是什么?”
那人没说话,漂亮的眼眸闪出些银光来,伸手一把掐住刀疤脸的脖子,他还不等反应,就视线一黑死掉了,其余的山匪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以为老五要反,遂蜂拥而上!
没想到,那老五武功高绝,几个回合下来,遍地已经死伤一片,程岐贴在一旁的马车处,谨慎的瞪着眼睛,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微咽口水,瞧着那个老五走过来。
“妈的,你知道我是程岐,就该知道我夫君是程衍,他现在是金羽军总统领的副将,捏死你就像捏……”
程岐话没说完,就被老五轻轻的掐住下巴。
“沙漠!”
顾氏等人心骇
谁知程岐对视到那老五的眼睛,忽而一愣,旋即浑身的毛孔都激动起来,她小心翼翼伸手,在众人的注目下扯下老五脸上的面罩,露出来的,果然是程衍那张清俊绝伦的脸。
“差点来晚了。”程衍温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