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程岐养羊的计划也提上了日常,有盛叔他们去忙活,她也终于在歇了两天后,搬去了绿茵阁。
明天早上,她就要从这里上轿,正式出嫁了。
孟姨娘在府里大操大办,绿茵阁这边,是顾氏在陪着她。
傍晚了,用过夜食之后,程岐靠着窗户坐在圈椅上,入秋了,那院子里面的枯叶一层又一层,听着青苗和月盈在外玩的开心,她深吸了一口杯中的茶香,抬起手轻抿了一口。
这绿茵阁里,到处都是程衍曾经留下过的痕迹,瞧着那书架上摆放的极其整齐的物品,可以断定,程衍是个强迫症。
她随手拿起一根毛笔来看着,不愧是程衍,那笔毛根根顺滑,一根都不乱,在空中乱写了写,想起她那可原主没办法比的书法,程岐又甚有自知之明的放下了。
而想起原主来,程岐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复杂。
她曾经想着,一定要给原主报那毁容之仇,可现在呢,幕后主使段贵妃可具体的施行者程姝,都在自己的领地上安然无恙的活着。
她,却要嫁人了。
程岐不太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但她清楚,如今的这条路会让程家,会让原主所在乎的人,远离危险,平安一生。
而瞧着程岐坐在那里沉思,顾氏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瞧着窗外的青苗两人正在勒树叶儿,笑道:“想什么呢?”
程岐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是紧张了吧。”
顾氏坐在她的旁边,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安抚道:“无妨,女孩子出嫁总是很紧张的,我当初嫁给你爹的前一天晚上,吓得抱着被子捂着脑袋哭,还是你外祖母劝慰了一夜,才叫我敛了泪水的。”
程岐好奇的笑了笑:“为什么啊?”
“因为啊。”顾氏解释道,“在顾家的时候,我是大小姐,吃穿不愁什么都不用我去做,但嫁去了程家,就是大宗妇,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我来处理,我怕处置不当,而那个时候,你祖母又对媳妇儿特别严厉,所以我才哭的特别厉害。”
程岐哈哈一笑。
“母亲。”她反握住顾氏的手,说道,“你放心吧,嫁给程衍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所以我不会害怕的,再者说了,就算嫁了,咱们一家人不也是在山庄里一起生活吗。”
顾氏点了点头,并不想唠叨什么,摸了摸程岐的头发,温声细语的催促道:“那就好,快去睡吧,明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母亲和张嫂子给你拾掇,只等着安心出嫁就是了。”
程岐点头起身,说道:“那我去睡了,母亲你也早些休息。”
顾氏轻应。
程岐很快回去卧房,更衣之后上了帐床,那被子和床褥都是程衍曾经用过的,很干净,上面还泛着一股寡淡的清香。
这个死洁癖。
程岐在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句,随后翻个身弓起身子,平日里她是一个睡眠质量很高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或许真的是因为明天要出嫁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在床上不停的翻来覆去。
而这样翻一会儿,她有些饿了。
但这个时候出去找东西吃,会被笑掉大牙的吧。
程岐决定继续饿着,但肚子不断的叫着,吵得她心烦,想着桌上好像有没喝完的茶水,就起来过去倒了一杯。
只是这水杯刚挨到嘴边,床边忽然传来一道悠扬的埙声,程岐喝茶的动作一愣,放下杯子走去床边,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
院子里,那花瓣早就掉光了的大槐树杈上,坐着一个人。
程衍坐在上头,他左腿弓着,右腿随意的往下垂着,背靠树枝一副闲适的样子,还闭着眼睛悠哉的吹着手上的埙。
程岐愣了一下,一是因为不知道程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这锡平的规矩摆在这里,婚前三日,新郎和新娘是不能碰面的。
二来。
程衍居然还会吹埙???
没想到这个洁癖自恋狂居然还多才多艺的。
程岐打量着树上的程衍,虽然此刻莫名其妙的,但怎奈这人吹的还真挺好听的,她便没忍心打扰。
本以为程衍很快就会结束演奏,可程岐等了得有四五分钟,那人的埙声就是没听,她无可奈何的喊道:“程衍!”
埙声戛然而止。
程衍斜眼看过来,说道:“还没睡?”
程岐简直是无语,撑着那窗边说道:“这夜深人静的,你在这里吹埙,吵得我根本睡不着好不好!”
程衍眼底含笑,淡然道:“是我吵得你睡不着,还是你,根本就是因为明天要出嫁的事情,紧张的睡不着觉?”
程岐脸色一讪,别扭道:“当然是被你吵得睡不着。”
“是吗?”
程衍再次质问道。
望着那人的眸子,程岐忽然没了底气,但想来今天要是在他面前软下了气势,婚后的生活也可想而知,便掐腰道:“当然!”
“那好。”
程衍说罢,从那高大的槐树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到窗口,吓得程岐连连后退几步,却被那人一把拽住了袖子。
“往哪躲?”程衍淡漠的问道。
程岐甩开他的手,指着那帐床说道:“睡觉啊。”
程衍没说话,目视着那人躺回去,然后轻轻跃身,改为坐在窗台上的姿势,并且重新抬起埙,缓缓的吹奏起来。
悠扬的音乐,适宜的风力,伴着秋天的味道。
床上的程岐,终于缓缓的进入梦乡,而耳闻那人的呼吸声,程衍这才停下,跳下来过去,看了看程岐的睡颜,轻轻一笑。
…
…
红妆十里,美人为嫁。
程衍和程岐的婚事可谓声势浩大,整个锡平梁城都笼罩在这场婚事的喜气祥和中,那青泉山庄迎来送往,实是络绎不绝。
而这样热络至极的气氛,一直到了傍晚才将将淡去些,不过这过程中的一切,红盖头下的程岐是一眼都没看到。
她自早上醒来后,就被一大堆女婢团团围住,洗脸梳头更衣,虽然镜子里的红妆朱钗当真漂亮,却也是实打实的沉啊。
然后盖头一上,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被人推搡着走路,拜堂的时候也是晕头转向的,跨火盆好悬摔倒。
这不由得让程岐感叹,古代结个婚还真是麻烦,好在在这跌跌撞撞的过程中,程衍一直找机会攥着她的手,许以她安心和温暖。
再然后,她就被送进了婚房,也就是重新摆置过的采石阁,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头疼嗓干饿的直抽抽。
但是还不能吃不能喝。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卧房的门被人推开,程岐已经是可以掀盖头的救星回来了,结果响起月盈的笑音。
“姑娘别急,宗玉少爷那边已经下桌了,待会儿醒醒酒后,就会回来陪姑娘了。”月盈偷笑几声,“等掀了盖头,姑娘就能吃东西了。”
说罢,不等程岐开口,直接就离开了。
程岐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又饿又困,真想一觉到天亮,所以她等不了程衍了,趁着没人看管,一把掀开头上的盖头。
那噼里啪啦的珠穗打在脸上,程岐躲了一下,复又睁眼,谁知眼前猛地垂下条红绸子来,像是倒挂的毒蛇,吓了她一条。
放下沉重的盖头,程岐拎着裙摆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挂在梁上的红绸子滑了下来,在心里责备细辛等人的办事粗心,起身过去周边拿了两块点心吃,谁知一走一过总被这绸子挡着,遂把绣鞋一脱,利落的踩在桌案上,拿起那红绸,重新像那房梁上甩去。
结果因为那绸子实在是太滑了,几次都未能成功,而程岐的胳膊和脖子都酸到一定程度,便掐腰在桌上歇了一歇。
再次甩上去。
还是落下来。
程岐看了看,觉得是那绸子的一端太轻了,所以才总滑下来,干脆系了一个圈儿,可是系完之后,她总觉得怪怪的。
好像上吊绳一样,这要是绸子是白的,可就更像了。
程岐估计是累傻了,一时脑抽,还真就把脑袋探了过去,只是当那绸子接触到脖子的时候,她微微咽了下口水。
这个圈儿看着没什么,但是真把脑袋伸过去后,那种被死亡扼住咽喉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真不知道原主当时上吊,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迈出那一步,怪道她第一次见到段贵妃,就由内而外的恐慌,被那个女人威胁的时候,原主应该是怕极了吧。
不过原主肯为了程岱的安危牺牲自己,可见姐弟情深,不过她也是够蠢的,段贵妃连自己都不会放过,又怎会承诺放过程岱。
而正当她意识神游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程衍冰冷的声音。
“没有什么卵用,死了你照样穿越不回去。”
“哈?”
程岐猛然一惊,下意识的转头,却因为单穿着足衣有些滑,结果还真的……又一脚踩空,被吊在了半空中!
程衍瞪眼,瞬间冲了过去。
他的怒吼中,充满了嫌弃和恨铁不成钢。
“你个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