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程岐在那里为自己的右脚丫儿狰狞扭曲的时候,程姝已经进了华府的偏门,因着程云夺都安排好了,遂也没人拦她。
只是那些禁军侍卫见她坦然而来,虽脸上不表,但那眼底的轻蔑和轻挑是没办法掩饰的,心说,这姑娘又来一次嘿。
他们跟着董副将保护太子多年,只要那人出宫巡游,那些如花美眷就跟不要钱似的扑来,不过这次…挑挑眉头,可是要吃苦头喽。
当然,他们这些心理活动,程姝是不会知道的,这些站岗放哨的禁军侍卫的确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但她受教刻苦,丝毫不露怯。
等进了北院,程姝借着月光瞧着庭院里的砖石,感觉要比从前干净许多,好像刚刷洗过般,空气中隐约还弥漫着一丝腥味。
她缓慢眨眼,深吸一口气,款步至石阶前。
董副将如往常般在门口守夜,见程姝二次前来,按在佩剑上的手轻动了动,这才似笑非笑的说道:“玉儿姑娘。”
程姝平静道:“董首领辛苦了,家父遣我过来的。”
本以为董副将会像上次那样为难她,谁知这人轻笑两声,然后破天荒的让开身子,推开房门道:“玉儿姑娘请吧,主子在里面等着呢。”
不知为何,程姝心生些许不安,看董副将这态度,太子殿下今夜是决定收下自己没错,脚下的门槛一旦迈过去,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董副将见她犹豫,蔑然道:“怎么?玉儿姑娘怕了?不是说是程家三爷遣你来的吗,那就快请吧。”压低声音,“里面那位可等不了太久,要是急了,咱们谁也兜不住。”
程姝面无表情的颔首,脊背笔直,扶着那门扇缓缓而入,消失在肉眼可见的黑暗里,同时,董副将眼里一闪得逞的笑。
去吧,里面可是有位主子等着呢。
等你很久了。
“董首领。”
院门口闪出个士兵,冷淡道:“这有位叫韩岄的姑娘,说是来拜访太子殿下的。”说完,自己都不信的撇撇嘴。
来了一个又来一个。
一个个想要攀龙附凤的吸血虫。
董副将挑眉:“哦?葛使君的外甥女。”回头看了一眼,思忖道,“叫那姑娘先回去吧,就说殿下歇了,谁也不见。”
那士兵根本没有犹豫,合上院门离开了。
至于韩岄在那头如何跳脚,如何气怒,也看不见了。
…
…
另一边,程姝进了那正房,房门随之被董副将关上,她整个人登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内疑惑,为何太子不掌灯。
程姝谨慎的没有乱走,而是小心前行几步,柔声唤道:“太子殿下?程姝拜见太子殿下。”
她那娇嫩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几秒后,就在程姝以为太子睡下了的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程姝脸色一白,不知道是喜还是怕,只规规矩矩的跪地俯首,轻声念道:“程姝给太子殿下请安。”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近在咫尺的停住,程姝不敢抬头,只闻到了一股极其曼妙的味道,这是锡平没闻过的香料,但太子人家是从上京来的,用些奇珍异宝她不知道的,也是合情合理。
“太子殿下,玉儿久慕您许久,今日冒昧前来……”
话没说完,她放在冰冷地砖上的左手忽然被一只脚踩住,那只脚穿的是极其珍贵的唐三彩高缦鞋,用力碾动,登时有咯拉声传出。
程姝疼的浑身一颤,猛地咬牙不叫自己喊出来,她哆嗦着转头看向那只脚,暗道不妙,这才目光惊恐的抬头看去。
随着程姝的视线往上,她看到了一条宝相花纹的蜀锦暗桃色叠纱镶金襦裙,那上面的针勾图案,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奢华精致,再往上,掠过杀腰的玛瑙串链,最后对上一双狭长冷冽的女人眼。
程姝不知所措,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可那女子踩得极其用力,眼见着手背都破皮流血了也不肯松,遂道:“不知……”
“放肆。”
女子身后走出一妇人,三十余岁的模样,生的十分严肃,她扶着女子往后走了走,坐回圈椅上,这才不疾不徐的掌灯。
随着屋里的灯光亮起,程姝这才颤抖着揉了揉伤口,然后试探着抬抬头,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
桃李年岁出头,倒也是个俏丽佳人,只是给人的感觉便浑身倒刺不可近身,尤其是那飞扬的眼尾,好像随时都能予人赐死般。
这人是?
“这位是太子妃娘娘,你还不快拜见!”
那妇人厉斥。
程姝一骇,整个人的血都凉了,赶紧再次扑到下身子:“还请娘娘宽恕,程姝不知您驾临华府,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太子妃姓唐名诗华,是先皇后周氏的外甥女,早在太子获封那年就养在先皇后的凤藻宫,只等着嫁给那人。
她要比太子大了两个春夏秋冬,但性格却极其刁蛮,这些年太子没有添室另纳,多半也是她从中胡闹的缘故。
没想到,她在途中休息了那么久,怎么今晚突然到了。
程姝绝望的闭了闭眼,还真是倒霉,没碰到太子,倒是碰到了更难缠的太子妃,这人睚眦必报心窄如针,只许北宫东独她唐诗华一个女主人,自己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程姝,程玉儿。”
谁知太子妃并未如何,只冷冷道:“抬起头来。”
程姝依言照做。
太子妃冷笑,摩挲着衣摆上的花纹,那护甲老长:“倒是生了个平和的模样。”微微挑眉,“不过好像照那个程岐,差了点儿。”
旁边的妇人也淡淡道:“是,当初岐姑娘上京参选,娘娘您不是特地去看了一眼吗,岐姑娘长得的确太过标志。”
太子妃又道:“那个也就罢了,那是父皇的秀女,就算太子喜欢也不敢惦记,倒是眼前这个……”
她话音越来越轻,可听在程姝耳朵里,却越来越渗人,心说太子妃果然要教训自己了,破天荒的紧蹙眉头,吓得手脚冰凉。
“罢了,你先回去。”
太子妃利落道。
…
…
……
什么?
程姝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抬头愕然的看了看,在那人的二次催促下,这才起身行礼离开。
途经的那些嘲讽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剥皮抽筋。
而正房里,那妇人十分不解,瞧着圈椅上的太子妃主子,心说这不是您的风格啊,这若是放在从前,合该那簪子划花那小蹄子的脸。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放程姝走了?她这趁夜过来无非是勾引太子殿下的,您不生气?”妇人问道。
太子妃并没有回答,她的脑海里只在思忖临行前,太医署的心腹庞太医所说的那一行话:
——天生体质寒凉,眠少而肝血不足,思虑太过伤了脾气,导致您胞宫贫瘠,这叫做,不孕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