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回去国公府,程岐顺路去了自家的药坊,那周郎中正在给病人配药,这人脾气古怪又硬直,她不敢打扰,便里外逛了逛。
药坊里的布局没什么稀奇,左一个柜右一个柜,贴满了各种重要的标签,像极了她现代世界那个老舅爷的住所。
程岐闻着四周熟悉的药香,伸手在柜上一行一行的看着,却突然停住,点了一下道:“避红膏?这是什么东西?”
“岐姑娘?”
药坊里的伙计小佟撩开布帘子从里屋走出来,见到她惊喜道:“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程岐笑道:“来问问周郎中关于我娘的事情。”一指那避红膏,“这是什么啊?”她拉开小抽屉,取出一个画着梅花的瓷瓶。
小佟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东西叫避红膏,用处的话……”
他有些为难的住了口,摆手道:“您一个姑娘家的,您还是别打听这玩意儿了,不干不净的。”
可小佟不知道,他这样一说程岐更想一探究竟了,拽着他问了好几遍,那人实在没办法,这才道:“这避红膏啊,顾名思义,就是您取些涂在手臂的守宫砂上,可以让它消失片刻。”
程岐惊奇的瞪眼:“真的?”
小佟点头,伸手在那个抽屉里又摸出一个海棠花纹的瓷瓶:“这复红膏瓶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了,可以让已婚妇人的守宫砂再次出现……大抵一刻吧。”
程岐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不可思议道:“这么神奇吗?”
小佟摆手笑道:“姑娘不知道,这守宫砂不过是壁虎的血肉和朱砂做成的,再用针点进体内,朱砂于身体有害,而壁虎药性咸寒,虽然可祛风,活络散结,但实际上和守贞并无什么关系,想来也是些现在还未知的奇怪反应吧。”
程岐听完这话,一下子对小佟另眼相看,她身为现代人,知道守宫砂这种东西全都是假的,但小佟生在古代,却有如此超出年代的见识,实在是一枝独秀啊。
“你是不是姓陈?”程岐问。
小佟一愣:“什么?”
程岐笑着摇头,打开那瓶可使守宫砂消失的避红膏,抹点儿在指腹上就要涂,吓得小佟赶紧拦住她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程岐笑道:“怕什么,不过是试试而已。”
小佟赶紧将那两瓶药收起来,低低道:“姑娘可别吓我了,这两种药啊,周老可还没试验过呢,您涂了出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程岐甚不在意:“那我正好就帮你试了呗。”
“姑娘要试什么?”
身后传来周郎中沉稳严肃的话,那两人同时回头,小佟见他那般眼神,便知道方才的一切都被看了去,吓得缩肩回去里屋了。
程岐笑着走过去:“周郎中您别生气,小佟守着规矩呢。”
周郎中道:“谅他也没这个胆子。”放下挽上去的袖子,“姑娘才从朱雀楼一路风尘而归,不回去国公府休息,怎么来药坊了?可是身子不适?”
程岐摇头,同他坐下道:“不是,我是想问一下,关于我娘的病。”
周郎中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张叠的板正的纸来,摊开给她看:“这是姑娘叫人送来的药方子,我看了,倒是个好东西,也已经配了药送过去给大夫人服用了。”
程岐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记错老舅爷的那本医书,随即又问:“我娘喝了可有好转的迹象?”无奈叹气,“我常年在朱雀楼,没多少时日探望。”
周郎中淡淡道:“还请姑娘放心,大夫人那边我隔几日就会去请脉,昨日去的时候,大夫人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至少能明白认人了。”
程岐轻笑:“那就好。”
周郎中又分析道:“只是大夫人的病熬的太久了,这药的药性又较强,悬崖勒马倒是可以,但往后疗养还是得调整一下,我会适当更改药方的。”
程岐不太了解这些,只道:“那就有劳您了。”
“无妨。”
周郎中道:“在其位而谋其事而已,总不能白拿你们程家的月钱。”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祛疤复颜的药,姑娘没擦是不是?”
程岐一愣,心说她都瞒过了去朱雀楼接自己的程衍,却没瞒过周郎中,果然是内行人不好糊弄,亦或是程衍骑猪骑傻了,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姑娘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周郎中很不喜欢受天命却不自爱珍惜的人,遂冷冰冰道:“姑娘可知,这祛疤复颜的药有多名贵,多少损了容貌的女子来求,都得不到,不知姑娘是忘记了啊,还是就喜欢这般暴殄天物。”
程岐在他这里感受到了来自教导主任的压力,不敢说不想擦,讪笑道:“是我给忘了。”嘿嘿笑了两声,“我当日磕了头,记性总是不好的。”
周郎中强制道:“既如此,那姑娘可曾把药随身携带了?”
程岐迫于这人的压力,又不能说出不想入宫的事实,只好认命将那瓶药从袖子里面拿出来,解开塞子,倒了些在手指上,正准备涂。
谁知周郎中鼻子一动,忽然拦住她:“别动。”
程岐不解,被他把手里的药瓶夺过去,然后见周郎中不停的闻着那药,有些一头雾水的问道:“您怎么了?可是这药……过期了?”
周郎中摇头,谨慎的问道:“姑娘确定是这瓶药?”
程岐颔首:“当然。”
周郎中又仔仔细细的闻了几遍,这才把眉头紧紧的皱起来:“那就奇了怪了,这药的味道怎么不对了?”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多了一味……蛆麻草。”
程岐没听说过这蛆麻草,但看周郎中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前探了探身子:“这蛆麻草是什么东西啊?”
周郎中也不隐瞒:“这蛆麻草长在大邑山脚,多得很,没什么药效,但在夏日可以用来驱赶蚊虫,但若是放在这药里,涂在脸上。”
程岐悬心:“那会怎样?”
周郎中脸色难看:“会使伤口重新裂开溃烂。”垂眸药瓶,“我方才闻着,感觉掺的蛆麻草并不是很多,但用来毁容,足够了。”
他说罢抬头,眼底有着极度的厌弃:“这药我配的时候绝无差错。”愤怒的将那药瓶用力放在桌上,“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我的药里动手脚。”
而程岐盯着那药瓶,面容冰冷而暗藏后怕。
若是她昨夜擦了……
幸亏没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