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开始发暗,还不知道儿子出大事了,见他冒着暴雨出去这么半天,仍然不见人影,彭淑娟眼皮直跳,担心、忧虑的站在大门口,呆望着暴雨,苦苦等着儿子归来……
雨下得越大,彭淑娟心越慌,跑回屋里拿了斗笠,要去高玉娇家看看,儿子是不是在她那里。
走到门口,刚一抬头,彭淑娟吓得手上斗笠掉到地上,心一下悬到半空中,但见几十步外儿子像落汤鸡,蔫得如霜打茄子,耷拉着脑袋瓜子朝家里走来,身上的蓑衣和斗笠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看到儿子快要倒下,惊醒过来,捡起地上斗笠,彭淑娟冲进了暴雨中,把斗笠戴在儿子上身上,扶着儿子进屋,自己被雨淋着。
进了屋里,彭淑娟这才惴惴不安问道:“儿子,你,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样?”
“阿妈,鱼塘被大雨冲垮了——”悲愤惨叫一声,最后一口真气一泻千里,郁锋涛双脚一软,整个人从母亲扶的手倒在地上。
“什么,鱼塘被冲垮?”当头一闷棍,登时,整栋房子在彭淑娟眼前旋转,岌岌欲倒,慌忙一手撑在墙壁上,心头悲鸣:苍天呐,你作孽,还让不让好人活下去?
不到半盏茶光景,镇静下来,彭淑娟内心里头告诫自己,这个关头上她这个做母亲的是儿子心中支柱,不能慌,千万千万不能慌,当下泰然处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把儿子扶起来朝厅堂走去。
到了厅堂,转身去卧室给儿子拿衣服当儿,彭淑娟再无法强装没事,心酸凄楚,老泪纵横,暗暗痛斥老天爷不开眼。
一手拿衣服,一手忙地擦干眼泪,彭淑娟不能叫儿子看到。
蹒跚地来到厅堂,看到靠着墙壁坐在凳子上儿子,两眼呆滞,脸色苍白无表情,彭淑娟心若刀绞。把衣服放在凳子上,彭淑娟又去厨房打了一盆水出来,叫儿子把身子洗干净,换上干净衣服。
等儿子在洗身子了,彭淑娟又回厨房给儿子炖青蒿姜汤,一边淌着辛酸泪水,心在滴血痛斥,痛斥苍天。
夜深了,寂静屋里,这时连老鼠也躲起来。
彭淑娟这个饱经风霜农妇,守在床边照顾昏昏沉沉儿子,心若刀绞,忍不住抓了一把老泪,接着又抓一把老泪,心里责备自己:儿呀,都怪当妈的没本事,没让你读完书,还遭受这么大灾难。苍天无情,我们命再硬,怎么拗也拗不过天。儿子,你一定要坚强挺过来。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挺过了这一关,一切会慢慢好起来。
“鱼塘,鱼塘,我的鱼塘……”彭淑娟还在自责,昏沉中的儿子又在迷迷糊糊中惨叫。
——也是命硬,死不了。
当时纵身跳进山洪肆虐的小溪,被冲走了百米,郁锋涛隐隐约约听到天空传来母亲呼唤声:“要坚强,儿子,你一定要坚强的像独松山巅峰上那棵松树,迎接暴风雪的残酷现实,在恶劣环境岩石上生长。”“人活着有一口气在,天底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已经死的心一颤,大脑就像一台高速发动机,在一秒钟里转了上千上万遍,或许下一秒钟他郁锋涛就死了,解脱了,离开了这个吃人的魔鬼世界,可是他母亲、妹妹怎么办?她母亲遭到老太婆、川阳人当众羞辱的仇,谁来报?还有高玉娇,她可是刚刚昨天把身子给了他,把一生幸福托付给了他,他怎么能自私抛下她不管?
是一个有担当七尺男儿,你就要勇敢活下去,你懂吗你?这时,郁锋涛求生本能攻破了寻死念头。
从小在这条溪玩到大,练就好水性,郁锋涛在滚滚山洪中拼命挣扎,寻找救生机会。
当被冲到一处窄狭地方,岸边有灌木,立马拼命一搏,游到岸边抓住灌木,郁锋涛总算捡回了他这条贱命。
昏昏沉沉中,郁锋涛时而看到被暴雨冲垮的鱼塘,时而是与肆虐山洪搏击……
屋外,滂沱大雨仍在下着。
苦雨夜,除了凄切雨声外,一切声音全被大雨吞噬。天井黑洞洞一团,像一头恶魔张开的嘴。
半夜了,凄凉的房间,暗淡的煤油灯像一盏鬼火。
凌晨三点多,郁锋涛睁开茫然、空洞眼睛,感到头昏昏的。
悬到半空中的心落下,泪水汪汪,彭淑娟嗓音凄切安慰儿子:
“孩子,别太难过了,天灾,谁也无法躲过。”
“一个人最可怕的是,经不起天灾打击。擦干眼泪,挺直腰杆。只要扛过天灾,再穷,总有捱过的一天。”
“我们是人不逢时了啊,儿子。”
“钱是小事,孩子,你不能倒下,你是妈和你两个妹妹心中的一座大山。你要是倒下了,这个家也彻底垮了,那真要被闹荒人笑死,在村里一辈子抬不起头。”
说的,彭淑娟重新把敷在儿子额头上毛巾用开水泡一下,拧干,再敷在儿子额头上。
天亮了。
外头,雨似乎小了些。
一个人身子要是没有精神作支柱,只不过是一堆肉而已。
不是上一回养鸡头一回遭遇灾难,这一道坎,郁锋涛没扛过,他精神一下子全垮了,万念俱灰,只感到这是一个吃人世间,残忍的不让他这个年轻生命活下去,要把他活活扼杀。
还不知道郁锋涛身上又发生一场大灾难,高玉娇戴着斗笠,芳心憧憬,欢天喜地一脚轻盈踏进彭淑娟屋里门槛顷刻,正好遇上彭淑娟从儿子房间走出来,她刚炖了一碗青蒿姜汤给儿子喝下。
悄悄把高玉娇拉到一旁,彭淑娟把鱼塘被大雨冲垮的灾难对她说了,求助目光注视高玉娇,叫高玉娇去劝劝她儿子。
咯噔一下,高玉娇芳心碎地,悲苦涟涟:“我命好苦了啊!”“我——玉娇猴年马月才能嫁给你啊,我苦命的情哥哥哟!”
揣着不安,丢失,惶恐、忧郁,高玉娇抬着千斤重腿迈进房间,蹑手蹑脚走过去。
在床沿坐下,伸手一摸郁锋涛额头,额头烫得跟火烧一样,高玉娇震骇得芳心一阵慌乱,惊叫:“天呐——”
或许是高玉娇的手有一道神奇力量吧,未等她的手拿开,郁锋涛即睁开了眼睛。
“锋涛,好些了吗?”声未出口,高玉娇一对大眼睛早已先泪水汪汪似汪洋大海。
朝高玉娇点了点头,郁锋涛挣扎着坐起来。
慌忙把郁锋涛扶起来,高玉娇让他卧在自己两座山峰上,让自己体温去给他降温,以初恋女孩特有的柔情、浓浓的爱去温暖、感化、激励、唤醒他跌倒、万念俱灰的心:
“锋涛,前天下午一阵撕裂疼痛后,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说过,你要让我一辈子快乐、幸福。可你连这么一丁点天灾都扛不过来,又怎么叫我相信你呢?”
“一个鱼塘算得了什么,干大事的人,视野要放大放长远,这是你常对我说的。”
“你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孩,就不要叫我失望,辜负我——玉娇托付你的心。”
“振作起来,锋涛,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哪怕遇到灭顶灾难,我也对你不离不弃。”
疲倦僵硬身躯,高烧迷糊大脑瞬间被一道电流撞击,猛地转身,郁锋涛牢牢搂住高玉娇,克制着不叫眼眶那一把辛酸泪水在高玉娇面前滚落,暴露他内心的懦弱。
刚要下床,想在初恋高玉娇面前表现得坚强些,可是郁锋涛头昏昏的,一动,就感到整栋房子要倒塌,他还不知道自己高烧已经41°,再不找医院瞧瞧,还不知道他能不能耗过这一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