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一眼栽倒在田里的活庄稼,郁锋涛幸灾乐祸乐哈哈的,又抓起一把秧苗,神气飞扬往空中用力一抛,他才不会可怜活庄稼的死活呢,气死了也活该。
倏地收回头,环视人群一圈,郁锋涛琅琅说道:“乡亲们,很多人一直追问我,为什么今年又要用牛犁田,我现在可以放心的明白告诉大家了:十天前,太白金星又托梦给我,如果我要用这种办法插秧的话,必须要用牛犁田,稻子才能长得比去年还要好几倍。”
“哗,原来是这样呀!”人群发出惊叹声捅破天空,又震撼、眼红、嫉妒,更是后悔的也要和活庄稼昏倒在田里,要是晚些时候插秧,不也可以学一学郁锋涛这样插秧吗,我的天哟,多轻松省事。
郁锋涛的话就是救心丸,活庄稼这个村里第一把庄稼能手乍听之下,马上喘上一口气活过来。他不再生气,不再发怒,不再恐惧,因为是神仙在助郁锋涛,他还能怎样?能耐再大,他也大不过神仙。去年郁锋涛稻谷的增产,在他活庄稼心目中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活庄稼心头恨郁锋涛,郁锋涛的话似一把尖刀插在他心口上,重重打击他,他脸皮也被郁锋涛当众活活扒下十八层。
怵怵发抖,活庄稼懊悔死了,懊悔自己刚才在不知内情情况下,居然傻乎乎的当众发誓。要是秋天一到,如果郁锋涛的稻子长得全村第一,他庄稼第一把手的虎椅丢定了,还要被剁去双手。
在田里的在家里的人,凡是听说了郁锋涛疯癫了,乱抛秧一事,蜂拥而上,跑到郁锋涛的田里看热闹。
下午,村里好多青年人围到郁锋涛屋里,有男有女。他们对郁锋涛这种插秧法,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怀疑。
高信陆说:“锋涛,你这种插秧法,真的行吗?”
吉景生说:“人家锋涛这是最新的科学丢秧法,谁说不行?”
李椰毕说:“景生,你别自作聪明了,那是叫抛秧法,不是丢秧法。”
郁锋涛说:“椰毕说的对,这是抛秧法!但是我们村全是一小垅一小垅的山田,还不能更好的发挥出更大威势。如果一垅田能有上亩大,抓起一大把秧苗,用力往空中一抛,天呐,就像是抓了一把米往空中狠狠的一撒一样。你们能想象的到吧?”
徐敏边说:“这样插秧多舒服。我明年要学你了——锋涛。”
龚寿财说:“小鬼,你去砍个大猪脚孝敬锋涛吧,锋涛才肯教你。”
徐敏边说:“教我?这谁不会,三岁小孩子都会,还用的着教。”
只是神神秘秘的笑笑,郁锋涛什么也不说,想想他落难时乡亲们是怎么对待他,就这样轻易叫不学无术,愚昧无知的乡亲不劳而获学到他的神秘抛秧法,不狠狠报复一下他们的黑心、无情无义,闹荒这个贫穷村子永远也跳脱不出愚昧、无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郁锋涛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村里的兴风作浪,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乡里,又传到县里,引发恐慌。
身为邬台乡党委书记兼乡长的田虎,县里头头们向他了解闹荒村发生的怪事是怎么回事,他是一问三不知,被狠狠训一顿,之后田虎马上派通讯员到闹荒把高森林找了去。
恨不得活扒了郁锋涛的皮,拿去做衣服穿,高森林还能说郁锋涛的好话吗?
在田虎面前,高森林颠倒黑白,口沫横飞,天花乱坠一通,说郁锋涛不知从哪儿学到巫术,在村里妖言惑众,散布迷信,故意破坏闹荒的春耕,还拉帮结派、殴打村民……
不是被顶头上司训昏了头,田虎就是一个猪脑袋,当着高森林面前肺气炸了,把办公桌击地嘭嘭嘭作响,他决定亲自跑一趟闹荒,治一治郁锋涛这个使巫术的村霸。
当官就是立权威,田虎不容许自己管辖下的小老百姓在村里使巫术、妖言惑众,第二天带上秘书田思开和政府办主任傅全忠,跟在高森林屁股后来,气势汹汹踏进了闹荒。——田虎还想带上派出所所长何友军,可是何友军不是傻瓜,他找借口要去查一宗案件,一口拒绝了。
是骡是马,这一回是考验郁锋涛胆略、勇气、智慧的时候。
下午两点钟左右,高森林派高阿大去叫郁锋涛。
有田虎这个乡党委书记兼乡长撑腰,高阿大胆子大了,声音大了,一瞟见郁锋涛,狐假虎威,双手插腰,大喝一声:“锋涛,乡党委田书记叫你到村委会去。”
瞧瞧高阿大狗仗人势的可怜相,郁锋涛便知半夜看门狗一叫——绝没好事。
偏偏后脑勺天生长了一块叛逆骨,郁锋涛眼睛揉不进沙子,最恨的就是玩弄权力的官僚。
抬头,郁锋涛射出一束义愤目光直逼高阿大,一脸玩世不恭:“阿大,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你看,我现在没空,不能陪你去村委会了。什么,你刚才说什么?”郁锋涛嘲弄地挖了挖耳朵,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人没老,耳朵倒头先老了。”“阿大,你刚才是说乡党委救济我一台机器,叫我到村委会去搬回家,是不是加工石板材的机器?好,好,好。我等下就去——”
“哈哈哈哈”郁锋涛的话,可把在场的人乐翻了天。
土话书记和机器音差不了多少,不注意听,还真会把书记听成了机器。
“你,你……”高阿大气得两眼鼓起,“有胆,你等着瞧吧,锋涛。”高阿大扭头即往外撞。人急来,眼也瞎了,往外撞的高阿大,只顾撞,不看看大门,“哎哟”一声,他的头撞在了一扇门上,惹着大家不能自己的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高阿大一走,郁锋涛便对大家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是祸躲不过,是福挡不住。
大概一刻钟头,田虎带着一队人马如同土匪下山,噔噔噔直往郁锋涛家里赶。乡亲们见了,无不为郁锋涛捏一把冷汗。
这一回,郁锋涛肯定要倒八辈子霉,他遇到的不是高森林这个村官,是乡党委书记兼乡长田虎。田虎在邬台,是个说一不二,手段毒辣的土皇帝,人人谈虎色变,对他是畏而远之,唯恐躲闪不及,灾难临头。
好了伤疤,忘了痛。
有田虎这么一个大官撑腰,高森林忘了他因吃了乡亲宴而病了半个多月,这时狐假虎威对郁锋涛大喝一声:“锋涛,这是乡党委书记兼乡长——田书记。你还不快站到田书记跟前回话。”
好像与高森林的狐假虎威有不共戴天之仇,郁锋涛眼皮不眨一下,依旧偏着头,若无其事看书。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其实郁锋涛心头也几分焦躁几分恐惧,脑子在这片刻间转了千万遍,今天要是不能灭一灭田虎的嚣张,杀一杀高森林这畜牲的凶恶,闹荒从今往后没有他郁锋涛立足天地。
你高森林不就是仗着有个狗官给你撑腰吗?哼,今天,我——锋涛豁出去了,顶多被抓去判刑坐牢。只要我——锋涛不死,总有一天要回来。——心里说到这里,郁锋涛心静如月,一条冒险,天下只有他郁锋涛敢做的大胆野蛮馊主意从他叛逆脑子里蹦出来,他静静等待时机。
被人如此藐视,田虎感受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衅,受不了了,大喝一声:“郁锋涛,给我站起来回话。”
碰上郁锋涛这个犟头,和和气气跟他说话,他还把你当作是人看待,想跟他来硬的来横的,仗势欺人,哼,那是老虎嘴里拔牙。
不抬头,则已,一抬头,郁锋涛霜剑出鞘眼睛直逼田虎:“你是什么人,要我站起来跟你说话,你算哪根葱,你算老几!”
当官以来,还没有哪个小老百姓敢对他这样,顿时,胸口被一团火烧着,田虎只感到整栋房子在旋转,身子摇晃了几下,高森林和高阿大忙把他扶住。约莫过了五分钟光景,田虎才喘上一口气,吼喝一声:“我就是邬台乡党委书记兼乡长——田书记。”
“他妈的——”郁锋涛把书一摔,霍地立身,一个箭步奔到田虎跟前,猛地一出手,扣住田虎胸口,厉声喝道:“说,你这个王八蛋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杂种,竟敢冒充田书记。胆大包天没人管了是不是,走,跟我到乡政府去见田书记!”
“锋涛,你千万别胡来。”高森林没料到郁锋涛吃了豹子胆,无法无天到这等地步,急了:“快放开,他真的是田书记。”
“呸——”随着一声呸,郁锋涛“啪”一声,猝不及防没商量朝田虎脸上一巴掌:“田书记?你们这群狗娘的杂种骗鬼去吧。当官的,我见多了。当官的对老百姓是和和气气,没一点脾气。我第一次去福州时,是坐梁副县长的小车去,梁副县长不但请我吃饭,还亲自把我送到教授家里。”“啪——”郁锋涛对着田虎右脸又是一巴掌:“哪来的土匪,竟敢冒充田书记,你是吃了豹子胆作死!”
田虎傻了眼。
当场忘了自己还是堂堂正正一个乡党委书记兼乡长,众目睽睽下,被一个山沟沟里的泥腿子小老百姓使劲扇了两个耳光,田虎生气都不敢,惊恐叫道:“你,你,你——认识——梁副县长?”
“啪——”郁锋涛冷不防,又虎虎给了田虎一巴掌,这一巴掌五个指印全留在他脸上:“梁副县长是你这种土匪叫的吗?还不给大爷——我滚出去。再不滚出去,我把你捆猪一样捆着押到县公安局去。”
“好,好,好。”田虎摸着发烫的脸,眼睛恐慌,狼狈不堪朝门外逃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