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警卡,巴士直入沙田新市镇。
第一站停靠,中年人与女青年即落车。
临走,中年人也塞给陈维云一张名片:
“靓仔,我们很抱歉,对不住了!这是我的名片,我在餐饮行做事,帮不了你大忙,但你以后只要用的到我,随时联系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陈维云接住名片,瞄了一眼,把名片撕成两半,从窗户口扔下去。
中年人碰了一鼻子灰,皱着眉离开。
女青年给陈维云鞠了一个躬,“大哥,谢谢你!”
陈维云并不看她,陈宝仔在一旁大骂:“我阿云哥才不稀罕你谢,你这个坏女人,赶紧滚!”
女青年红着脸下车。
到了街上,等巴士车开走,她把烂名片从地上捡起来,交还中年人,“三叔,我们还不了这个人情。”
“还不了我也没有办法。”中年人叹一声,“走啦,先去商场给你买几套衣服,咱们再回家。”
巴士车进入沙田市中心,停车频繁,五分钟一站路,等抵达终点站沥源巴士总站时,陈维云落车。
他不着急出去,先到售票窗口转一圈,找到张贴在玻璃窗上的报警电话,这才领着陈宝仔出车站,进了一个投币电话亭。
“带的有硬币吗?”陈维云身无分文,问陈宝仔要零钱。
“有!”陈宝仔直接清空裤兜,把十多个钢镚全部塞陈维云手里,这是家人专门给他准备的港版硬币,正是为了防止接不到人,让他打电话使用。
这年头电话费便宜,一毫钱可以打三分钟,一块打半个小时。
陈维云塞了一个五豪的硬币,拨通沙田警署的号码。
“喂,我要举报!举报什么?我举报非法难民,昨晚刚刚偷渡过来!人物特征:二十左右,性别女,身高5.5英尺,留着一条2英尺长的麻花辫子,上身蓝布衣,下身绿军装,肤色白,左耳下边有一颗红痣,她的联系人叫做郭文辉,身份证号码是八56249,尾号是(2),家庭地址:沙田区绩晖街13号安康苑a座十二楼d号房。
尽量去晚一点,偷渡者刚过来,有可能会购物,如果你们去他家抓不到人,请去他的办公地址:沙田区大围道53号一楼再兴酒家,需要我重复一遍吗?不需要?k!祝你工作顺利!”
陈宝仔听着他讲电话,脑海里蹿出一个成语,‘釜底抽薪’,心说阿云哥真厉害,在车上警察查证,竟然把那个中年人的资料全部背了下来,难道他早就猜到会被中年人和女老乡暗算?
“宝仔,联系你家人,让他们来接你。”
“得!”陈宝仔拿着电话薄找号码,一边问他:
“阿云哥,你在港有没有亲戚?没有的话,住我家好不好?”
“不用!我自己找地方住!”陈维云要先看看宝仔家人的品行,再做决定。
“可是你没有身份证,警察会抓你的!”
“这都是小事,难不住我,快拨电话吧!”
陈宝仔拨回家,无人接听,他沮丧的望望陈维云,“阿云哥,接不通!”
“接不通?”陈维云把电话薄拿过来,咧了一下嘴:
“怎么搞的?才一个号码!你老豆上班地方的电话呢?还有你大哥的办公电话,怎么都不记?”
“我老豆在大陆是个教书的,教美术课,在香江没有人赏识他的才干,他到港后一直在工厂看大门,去年才调到设计部,负责绘制玩具草图,他特别重视这份工,不给我留厂里的电话,怕我打扰他同事!我老妈没什么文化,在菜市场卖菜,我大哥也没有正经工作,在果栏做搬运,主要是送水果!”陈宝仔惭愧的低下头,“他们上班的地方都没有电话!”
“那你在港还有没有其他亲戚?”陈维云有点郁闷,家里这么穷,借宿的话估计只能打地铺了。
“我原本还有一个大姐,已经死了好多年。”陈宝仔想起往事,鼻子开始发酸:
“我大姐最疼我,也有本事,她考到羊城美术学院,在株江电影制片厂做事,她死了后我老豆才决定来香江,阿云哥,我寄养在我姨父家七年,我老豆老妈都不管我,你说他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记错了时间?”
“即使忘了你,也不会忘了两千人民币!”陈维云抱着双臂,给他分析:
“宝仔,我猜测你老豆在接你的途中,极可能是出了车祸,而且你老豆、老妈与大哥应该都在车上,不然他们不会让家里的电话空着。”
“车祸?”陈宝仔急的大叫,“阿云哥,他们不会被撞死吧?”
“瞎说什么呢!”陈维云赏他一巴掌,“死不了,放心。”
“噢!”陈宝仔心情低落,“阿云哥,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你不是记了你家的地址吗?咱们找上门去。”
“你知道路吗?”
“切,整个香江的地图都在哥脑子里装着,哥就是八达通!”陈维云抬起手,指向北方:“向右转,起步走!”
“嗯!”陈宝仔立刻化身红领巾好少年,有板有眼走正步。
从车站出去,途径许多学校,这一片区域随处可见封闭式校园。
像是浸信会吕明才中学,天主教圣华小学,禾輋邨幼稚园。
“阿云哥,幼稚园是什么?”陈宝仔求知欲强烈。
“幼稚园就是咱们大陆的幼儿园,港人习惯这样称呼,基本都是私立,向教育署注册,替三至六岁的本港儿童提供服务,儿童的年纪达到五岁八个月或以上,可以申请官立或者资助小学的小一学位。”
这是21世纪的情况,这年头是不是如此,陈维云可不清楚。
又走一条街,他们拐到丰顺路上,这里同样坐落一所学校,门口有一个报摊。
陈维云止住脚步,“宝仔,不着急走,咱们去了解一下本港资讯!”
报摊左侧的水泥墙上写着‘沙田苏浙公学’的字样,字的上方并排张贴了十几张画面统一的彩色手绘电影海报。
海报的文字内容是这样写的:
“丽声、民乐戏院明晚午夜场优先介绍:
《第一次》
——震撼你,溶化你,令你毕生难忘!
张国容、翁晶晶领衔主演
——今年最惹人注目,最引人讨论的青春爱情大戏!”
陈宝仔被海报上的长发女郎吸引,发了句感叹:
“阿云哥,这女的真漂亮,长的像仙女一样。”
“她?”陈维云回忆片刻,介绍道:
“在荧幕上她是大明星,但在荧幕下,她是一个武师的小老婆,那个武师已经五十岁,有妻有子,她是插足的第三者,一门心思想抢夺正宫娘娘的位置,她好俗的,没有一点仙气。”
“正宫娘娘?岂不是大老婆吗?”陈宝仔自以为是的说:
“阿云哥,她抢别人老公,那肯定是坏女人,应该让法院判她刑!”
“法院不管夫妻间的感情,只管夫妻间的财产,其实她上谁的床,别说法院,上帝也管不住。”陈维云给翁晶晶下了这样一个评语:
“对于发妻们来说,她是应该被打死的狐狸精,可是对于小老婆们来说,她是抢别人老公的成功典范!在公众眼里,她品行有缺,但她本身是一个公益专家,热衷于做慈善,在不同人眼里,她有不同的形象,所以宝仔,你不要单纯用好坏去衡量一个人。”
“听不懂!”陈宝仔真心听不明白,在孩子们眼里,人只分为两类,好人与坏人,而且好人必须是白莲花,不能沾染一个污点,不然就是大坏蛋,除此之外,他们白纸一样的童话世界里再无其它类别。
陈维云旋即错开这个话题,引导式发问:
“宝仔,你知不知为什么要把电影海报贴在这里?”
陈宝仔摸着脑袋,看看报摊旁边的建筑,叫做‘沙田苏浙公学’,附近同样挨着一所学校,叫做‘沙田培英中学’,他不确定的回答:“因为这里有学生?”
“宾果!”陈维云打个响指,“本港的中学与咱们大陆不一样,开设有中一到中三的初中班,中四中五的高中班,还有中六中七专门准备大学课程的预科班,这里的中学生比较早熟,也开放,拍拖的情侣非常多,海报属于针对性宣传。”
说到这里,陈维云把旅行包拉开一条缝,他见报摊里没有坐人,老板不知去向,大胆点开了手机屏幕。
老伯手机里储备的资料多半都与香江有关,明星娱乐、商业经济、富豪传记,大陆信息极少,显而易见老伯是真老港,而且老伯的职业也比较特殊,手机里储存有海量电影文件,这说明老伯在本港娱乐圈混过,年数还不算短。
他停下来的原因不全是看新闻,而是想到了嘉凌姐。
苏浙公学他有点印象,这是苏浙同乡会创办,地址位于禾輋邨里,禾輋邨是沙田区第二座入伙的公屋,穷人多嘛,所以士绅们捐钱盖了这所中学,其实附近的小学与幼稚园多是有钱人与慈善机构赞助的。
嘉凌姐十五岁才到港,苏洲人来着,中学入读的正是老乡学校。
本港从六十年代开始,爆发过多轮难民潮,这些难民的孩子初来时申读不了官立学校,基本都去了各省老乡兴建的校舍,潮汕系,闽南系,苏浙系,都有各自的私学,不设置任何门槛,只要你报名,保证让你有书读,陈宝仔将来肯定是入读广府老乡集资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