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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阿郎的药浴还要泡上半年,主药铜石斛却已经用完了。反正要走一趟,边远山区的公益任务积分又高,一举两得。
    离州文审局自然有些不太情愿,委婉客气地再三恳求劝说,奈何这位安大师打定主意不动心,也只得无可奈何地从了。唉!估计又是位过路的大师,离州一时也沾不上光,好在启灵师是本地户籍,来日方长么。
    趁着周末,程尘打算和阿郎一起走一趟金州,快去快回,也不用缺课请假。临行前,他叫上沈的哥,回了一次望郡,那里已然人去楼空,房门紧锁。
    “这,这人都去哪儿了,也不打声招呼,怪不得最近都没见老朱叫车呢!”沈利飞惊讶地拽了拽花园栅栏上的挂锁,郁闷地叹了口气,转头问程尘,“小少爷,你总该知道吧?”
    程尘望着铁栅栏上因着无人打理,生机蓬勃却又略显杂乱的蔷薇花,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说:“走,去词里12号。”
    连姨的电话,从越家人上门的那天起就再也打不通了。即便问越家人找来联系方式,也不过相对无言。他目前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往她的卡里定期打钱。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汽车还没停稳,一只小卷就连滚带跑地蹦了出来,飞身扑上程尘的腰杆,两条腿灵活地盘踞住最佳位置,甜甜地大声喊:“哥哥!”
    后边紧跟着跑出位气喘喘吁吁的林学弟,一看这树袋熊造型的俩,忙喊:“快下来,林大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我不,我要哥哥,哥哥!别丢下我了,哥哥,我要和你在一块儿!”顾释卷泪汪汪地抱着哥哥,坚决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哥哥又把他丢给林大哥管了。
    林良羽都快气笑了,这没良心的熊孩子,好吃好喝还陪玩,一见“哥哥”就撒娇耍赖,活像被虐待了似的,不好哄啊!
    程尘伸手抱起小树袋熊,问林学弟:“他在你这儿闹腾了?真是麻烦你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林良羽笑眯眯地想接过娃,没成功,也叹气,“小卷也不是你的责任,我能帮上点忙也高兴。就是这孩子太粘你了,真不好管,一不溜神就能闹‘上天’去!”
    他使了个眼神,看看天,也有些烦恼,这孩子的爹有跟没有一个德性,又这么粘程尘。好在理疗院那边做了一堆测试,没发现什么端详,要不然还有得折腾。
    林良羽压低声音,在程尘耳边悄声道:“实在不行,要么送济养院吧!”
    小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也不说话,瞪大了眼,忍耐又恐惧,用力地把自己的小脸埋进了程尘的脖子窝。不一会儿,程尘只觉得脖颈处湿湿的热意。
    他轻叹口气,对林学弟笑了笑:“算了,还是暂时跟着我吧!以后再说。”
    看长着和二哈弟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庞,甚至更为蠢萌又可怜的孩子,程尘实在没有办法把他丢到养济院,一送了之。何况孩子有爹,人家养济院未必肯收,到时送回家,又是有得苦头吃。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反正现在改编灵文,偶尔启灵已经换得荷包满满,再养个孩子权当是份回馈这个世界的心意吧!
    回到家,阿郎已经把出行要准备的东西都打包好了。看到程尘身上多出来的挂件,他皱着眉,呲牙瞪了一眼,换回一对小白眼。熊孩子一点也没被吓到,很无趣。
    ※
    接到程老弟电话的黄吉光,兴奋得挥着拳头,跳得老高,狠狠喊了声:“惬意!”在柳州蹭人家大师的抚灵,那场面实在是不好意思,当然主要是没抢过史家那几个更不要脸的老老小小。
    当时和程老弟依依惜别,也没敢要这位小爷的电话,就是厚着脸皮给人塞了自己的手机号。现在看来,果然是心要黑,皮要厚,下手要果断,总算是没让人给忘到脑后。
    铜石斛那玩意,倒不金贵,是金州特产。就是不当季,又要十年生以上,又要当年采摘的,收起来稍有点麻烦。
    可是不麻烦又怎么能体现他老黄的心诚,怎么奉上个小小人情呢?托几个人,吩咐一声,等上十天半个月收货,既没效率,程老弟也不会跑金州来,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黄吉光借了辆越野吉普,美滋滋地等在金州东站外,住店、吃饭、卡拉ok加泡澡,有兴趣再来个大宝剑。一定要让程老弟和那位大师的专属启灵师,宾至如归,满意得根本不想回!
    “程老弟!这儿,这儿……呃?!”黄吉光兴奋地摇着手,直到他看清程尘手中的娃,和他身边高瘦凶悍的男人——人倒是认识,就是在柳州宾馆里陪着的那位,莫非,这就是那位传说级的,神龙既不见头又不见尾的大师的专属启灵师?这倒也说得过去,不然人那么高级的大师,凭什么来帮那啥抚灵?
    看来不只程少背景深似海,这位,嗯嗯,也是有“身份”的人啊!
    只是这一高一矮,还背着个娃,形象也太和谐生动了,这是一家三口来旅游?黄吉光晃晃脑袋甩掉满脑子不和谐,笑脸生花,热情地伸出手:“哎呀,又见面了,幸会幸会。程老弟,这你可见外,还没介绍这位是?”
    “程朗,‘安大师’的专属启灵师。”
    第50章 岔坎村
    有身份证的程朗先生, 作为安大师的专属启灵师,终于有了一个能在光天化日行走的正式身份。
    等程尘语焉不详地介绍一番, 又使了几个“你懂的”眼神,再意味深长地一笑。见多识广的人精黄吉光立马恍然大悟, 脑补出十七八个恩怨情仇, 狗血淋漓的段子来,也回了程老弟一个“我懂我懂”的眼神。
    怪不得一个叛灵师还有程老弟这样的人托底,大师送上门抚灵,转身又成了“安大师”的专属启灵师。瞅瞅这位新上任的启灵师,那叫个绮年玉貌、身长树立、气势熊熊的帅样;再瞅瞅程老弟小鸟依人、啥嗔啥喜的娇娇模样;两人中间还粘了只贴心可爱的“小猴子”……
    想想大华国历来文人的骚事, 老黄仿佛明白了许多, 似喜似憾之余也未免替小老弟担心, 未成年那啥啥啥, 可容易导致不长个啊!这拖家带口的,呃,那一套洗、按、唱大宝剑就不太适合拿出来了。
    黄吉光心底重新估量打算,驱车前往宾馆,一边介绍打探来的情况。
    “……这片连翘山, 接着白际山脉,自古以来盛产药材,铜石斛更是当地特产。以前倒也还好,方剂里用到的不太多,就是个君佐臣辅里的配料。最近几年什么专家研究出来,铜石斛里有种啥素来着, 能一定程度提高灵合度,定魂健体,这才紧俏多了,价格也起来了。
    最主要的问题倒不是价格,反倒是年份。这东西价格上来了,山民药农采得就狠。以前还讲究个规矩,采旧留新,多少能剩个种。现在倒好,一帮子不懂规矩的新手见药就采,别说十年份的,三五年生的都薅没了,都是能赚一把是一把,哪想得到给子孙留口饭吃。
    市场上倒是有批发的,你也不用去瞧了,多半都是种植的,又肥又嫩,一掐就是把水,这特么还是药?都能炒来当菜吃了。难得有瞧得上眼的,也没多少货,还是旧年存货,要么就是‘园货’。”
    “种植的不能用,年份到了也不行。”程尘摇摇头,“园货”倒是没听说过?
    “种植个三五年就算长了,哪有种十年的。”黄吉光哈哈大笑,吉普一路在主干道上颠簸,“‘园货’就是山里挖来的药,再种到自家坡上养几年,年份上去了,样子看起来也像野的,价格比一般种植货高老大一截。不是行里人根本分不清野生的和‘园货’的差别。”
    程尘也被颠得有点晕,这破路还是主干道呢!怪不得老黄要开辆吉普过来。阿郎夹起小卷抱自己膝盖上,瞪眼:“别闹,程尘晕车,不舒服。”小朋友看看脸色有些发白的哥哥,伸手摸摸哥哥的耳垂,只好一屁股坐在“别人”的大腿上,乖乖不动。
    程尘安抚地拍拍孩子的手,转头问:“黄哥,你不是搞汽车配件销售的么?怎么说起药来也头头是道的,老专家嘛!”
    “哎呦,别笑话你黄哥了,我这是临时抱佛脚的土专家。哈哈哈,你要是让我去批发市场挑药,我也是俩眼一抹瞎,就是会背几句行话。”这是大实话,知道程少爷要来金州,他老黄连夜把在药行混了十几年的老兄弟拎出来,盘问了一宿才突击出这点功夫,该显摆自然得显摆。
    至于专家兄弟,咳,要是请了真神来,还有他老黄什么事?抱根大腿容易么他。虽然不会挑药,下一步呢是老早打算好的,老兄弟给了他几家可靠的药农联系点,进山收货,那绝对是货真价实。
    就是不知道小少爷吃不吃得消,反正少爷去不去的,都能眼见他老黄的用心卖力,这份情是卖得妥妥的。
    “……这三家都是老药桩,尤其是岔坎村这老党家,据说祖上是西北宁府采参人,索性以党参为姓。也有人说他家是党项人后代,都是瞎嚼,可千万别在老党头面前扯,他可是咬死自家是正宗华夏汉种,嘿嘿嘿!”
    既然来了金州,当然要下乡,既是历练也能完成任务。公益任务只需要在金州指定的几个乡镇完成三十个启灵人数,岔坎村所在的石磨镇正好名列其中。
    自打在这个世界醒来,程尘慢慢地触摸这个相似又不同的世界,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浮光掠影地匆匆翻阅了大半的史籍藏书,对身边的环境有了些许了解。但对更广阔的天地,更深层次的民众生活,确实还缺乏感性与实际的认识。
    更多的经历与历练,不仅仅是融入世界,打开眼界的需要,也是越氏血脉的逼迫。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即便他最终要挣脱越家的羁绊,在有无视规则的能力前,也必须小心应对,熟悉越家的规则。
    那位武从越长安的话不好听,态度也藐视而鄙薄,但毕竟给了他一条指路线索:“多写灵书,多历练,灵足神备,祖灵才会亲睐。”不管那个祖灵是什么鬼玩意,历练自身,强大自我,才能有抵御危机的可能。
    就是要进山的话,估计会多耽误几天,回头还得给何老师请个假。
    整备半天,又给金州文审局打个电话签到,休息了一晚,大小三人就跟着老黄出发去岔坎村。这一次陪同的人又多了一位,是金州文审局派来的外务小方。
    小方长得一点也不方,是位有点圆润的憨实小伙。一嘴毛胡子,长得有点着急,看上去三十多,一问人才二十三。是本地青山乡人,勉强算半个地头蛇,毕业几年在文审局里跑的都是外务,金州乡村那是一路都有他的脚印。
    方其原本以为能见着离州转来单子里的“安大师”与其专属启灵师,到了地头才见到,只有一位程朗启灵师,带着一大一小两娃,心头未免有一丁点失望。也是,大师文豪不在豪宅幽所宅着写文,哪会跑穷山沟来完成公益任务?
    这位程师大约也是做个任务,顺便带孩子休闲度假了。岔坎村穷是穷得一家没条整裤子,可那地儿悬崖瀑布密林样样不缺,还有几个不知哪年头留下的深不见底的密洞,交通是困难点,风光绝好,倒是个驴友的好去处。
    大吉普一路颠着蹦着向西而行,程尘晕得直犯恶心,吐了两次居然也就慢慢习惯了,蔫哒哒地半躺在阿郎腿上休息。
    小卷担心地直给他顺毛:“哥哥没事,我爹常常吐啊吐的就睡着了,醒了就再来一瓶,然后又精神了。”
    孩子啊,你爹那是醉鬼,你哥这是晕车!
    倒是阿郎一见他吐,那小眼神就忍不住可惜地往他肚子上溜……你瞅啥?再看!信不信哥把你俩眼珠当灯泡踩?哼!
    大路跑着跑着变小路,小路跑着跑着变成了碎石路,再跑一阵,到了个岔路口。两岔都是两米来宽的土路,中间黄土车辙深深,起伏不平,吉普底盘再高这么蝎虎的破路也吃不消了。
    小方忙指挥着黄吉光把车停到路边的野坡地上,说是给村里一早打过电话,会有人来接——村委会的电话是整个村子唯一对外的现代通讯工具,还是托了政府“村村通”电话工程的福,去年才安上的。要是早来半年,光是联系人就要跑断腿。
    正说着,土路前方晃晃悠悠来了辆车,昂昂叫唤着,走到跟前一看,嚯!好大两条叫驴子,一只花白脸的呲牙,一只黑皮的抽着鼻子打喷。
    一个挺俊俏的姑娘坐在车驾上,黑黝黝的脸上咧嘴露出排不太齐整的大白牙,边上还翘着颗小虎牙,显出股泼辣生动的山野之美。衣着虽然齐整干净,却旧得发白,不显眼处还细细打了几个同色的补丁。
    “爱珍,咋你来接人啊?老党叔呢?”小方有点诧异,接一大帮子老爷们,怎么也轮不到村花出场吧?
    “我爹前几天爬虎陷崖,摔折了腿,村里叔伯爷们都帮着采药换钱,一时脱不开身。”党爱珍灿烂的笑脸一下有些阴沉。
    “这,你是党国志家的姑娘吧?我们本来是联系到你家住,收点铜石斛……”黄吉光有点犯难,老党头家里出事,几个大男人让个姑娘招呼住下也不太妥当。
    “哎?!不是说,有位启灵大师来我们村做公益,怎么收铜石斛,这是?”党姑娘有些晕。
    “一起一起的,这位是程师,鸣府级大师的专属启灵师,这两位是他的家属,正好黄先生要为程师他们收购些铜石斛。”
    “哎呀,那再好不过!我家屋子有的大!我爹也没大事,就是几个月不能动弹。你们放心住,我都不怕,你们大男人家怕啥?!程大师,大师!我们村里孩子十好几个,都是盼着政府的人来啊!躺了一年又一年,您可千万千万救救他们。”
    党爱珍一边喊,一边麻利地给驴车掉头,把后头的板车驾到几个男人面前:“上车!别怕,这叫驴劲大,你们这百八十斤的排骨,权当一车干柴!哈哈哈!”
    行吧!人姑娘都不怕,几根瘦干柴还能怕喽?
    金红夕阳下,昂昂的驴叫声中,大大小小的男人们被个大姑娘晃晃悠悠地往岔坎村拉……
    第51章 程大师的第一次
    “阿爹, 人我给拉回来了,满满一车咧!还有位启灵师程大师, 村里的娃娃们有救了!”党爱珍没进屋就在院子里嚷开了,脆生生的嗓门一拉开, 邻里四舍顿时热闹起来。
    “爱珍, 你讲的啥?有大师来阿拉岔坎村?”
    “猫仔!猫仔看好你弟,姆妈去看看哦!”
    “大师,有大师来喽!各家醒事,有大师来启灵哦!”
    “哪里?哪里?大师在哪里?”
    “老党家么?赶紧喊你爷回来!”
    老老小小、扶老携幼,没过几分钟党家小院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几个伢子爬到墙头骑着看, 院边大樟树上还趴了几个鼻涕娃, 呵呵傻笑着往院子里瞅。
    程尘从来没被这么多大娘大婶包围过, 一时手脚都僵得齐步走, 老娘们们更是一阵哄笑,娃娃们都起哄喊:“大湿大湿,拐脚走哩!”
    “打死你个娃,敢对大师不敬!”
    “狗子喊的,我木喊哩!”
    “哇哇哇呜——”
    小方到底是常跑乡村的, 套路熟,拉开架势就喊:“乡亲们,大娘大婶大爷们。我是州文审局的方其,今天确实带了一位程大师来做公益,大家放心,今晚大师就住在老党家, 跑不了!”
    人群轰地好一阵笑,知道了事情大概,大伙都是又兴奋又紧张。
    小方叉着腰接着喊:“大伙先回去,别围着了。程大师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有力气给孩子们启灵。到时,让老周支书通知大伙。”
    听闻消息赶过来的周老爷子,敲敲烟袋,咳了声,发表总结讲话:“都散了吧!明儿听消息。”
    一阵鸡飞狗跳,乡亲们终于满怀希望地回去了。
    程尘这才松了口气,抹抹一脑袋的汗,这架势,真是两世没被人这么围观过。
    老黄哈哈笑着,跟着小方和村支书商议住处。村里确实没其他宽裕的地方了,村委会本来倒有间库房,可年久失修,又堆了一地杂物,一时也住不了人。老党家这四间青石屋,在村里那也算是豪宅了。都是城里来的讲究人,有老党头在,又不跟大妞挤一屋,住着也没事。
    一行大小五人探望受伤躺屋里的老党头后,在主家殷切挽留中,也就挤挤住下了。程尘一家三口一屋,老黄和小方一屋,老党头和他闺女各一屋,党家的屋子难得住满了。
    颠波疲累了一整天,程尘很快就搂着小卷睡着了。床不大,背后还有只热热的大靠枕,舒服是谈不上,山中初春的季节,程尘当个三明治夹心,居然睡出一头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