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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只觉得自己比昨日好多了,一心只惦记着和肯特的比赛,自然一秒都坐不住。
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处在觉醒期,只当自己昨日拉了警报被父亲禁足了。于是他略施小计,就从男仆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飞梭被管家锁起来了也没关系。只要一通电话,桑夏就驾驶着自己的飞梭来了。她在庄园后门偷偷接上了莱昂,两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朝蓝贝湾而去。
认识一个新朋友还是挺有用的。莱昂心想。神父的话也挺对……
他猛地摇头,将那张汗湿、红润,双目如水的面孔从脑海中驱逐出境。
烦躁情绪比昨天好了些,胸膛里的猛兽暂时匍匐回了笼子里,失控的燥热也得到了抑制,由熊熊烈火转为细小的火苗,还在身体各处幽幽燃烧,轻轻摇摆跳跃。
莱昂觉得自己大概是感冒了,所以才会觉得头晕,浑身无力。
肯特和他的同伴已在狮子岛边等着莱昂了。他们一行足有二十来个少年,浩浩荡荡,开了一艘小游艇。游艇上声乐震天,烤肉香飘十里。
莱昂驾驶着飞梭,在码头前一个利落掉头。车尾拍飞一道浪,将站在船尾朝莱昂他们竖中指的卢克浇了个透心凉。烤炉也跟着滋地一声冒青烟。
“哈!”桑夏忍不住笑出来,忙把脸藏在莱昂背后。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肯特已换好了紧身游泳衣,正在船尾做热身运动。
他已有十七岁,面孔虽然还稚气,但体型已和成年人相差无几,肌肉健壮结实。比起来,莱昂介于初步入少年的身材实在要显得瘦弱幼小许多。
“我从来不是爽约之人。”莱昂说着,“我也还担心你因为鼻孔受伤要缺席呢。”
“噗——”人群里有人没能忍住笑声。
肯特嘴角抽了抽,冷声道:“要比的话,就开始。港口已经挂了风球,今天会有一场暴风雨。”
“你怕了?”莱昂挑眉一笑。
“我怕你输了赖账。”肯特冷笑。
比赛的地点就在狮子岛北面。那里,朝北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而在他们脚下水深二十多米的地方,有一艘沉船。
“鲨齿号”曾经是一艘水空两用的军舰,隶属于弗莱尔当地驻军。
一百多年前,帝国军曾在弗莱尔附近空域对一群作恶多端的星际海盗发起了围剿攻击。“鲨齿号”在战斗中受伤,没能坚持到回港降落,就沉没在脚下的海域里。
军方在把军舰上的机密设施拆卸完后,将舰艇遗骸留在了海床上,让它成为了海洋生物的一座堡垒,以及潜水爱好者的一处摄影圣地。
当然,这仅限天气好的时候。蓝贝湾水质透明度极高,阳光可以穿透海水照在沉船上。而如今这个暴风雨前奏的天气,海底必然一片昏暗,暗流湍急。
莱昂脱去了外衣,露出深蓝色的紧身游泳服。
少年身躯高挑修长,猿臂蜂腰,肌肉虽不如肯特那般壮硕,却非常匀称劲瘦,被宛如第二层皮肤的游泳服包裹着,蓄势待发,充满了力量。
无辅助设备潜水,既不穿戴推助装置,只携带可维持三十分钟呼吸的高浓缩氧气瓶,脖子上套一个溺水急救项圈。
下了水后,双方各凭本事深潜下去,寻找目标。只有发生紧急情况,或者项圈检测到用户生命体征下降,才会启动,强行带着用户浮出水面。
“你真的没事吗?”桑夏帮莱昂检查着氧气瓶,“你皮肤好烫。我觉得你在发烧。”
“一点感冒而已。”莱昂将急救项圈扣在了脖子上,摁下了开关,“三十分钟。我只需要十五分钟就能上来。你要觉得冷,可以先回岸上等我。”
“我还是在这里等你。”桑夏一脸不放心,又朝肯特那边瞥了一眼,“和肯特在咬耳朵的,是我父亲一个副官的儿子,诡计最多了。我怕他们会使诈。”
“以他们从鼻孔就望见后脑勺的脑子,能想得出什么诡计?”莱昂俊脸冷然,“再说有监控摄像呢。他们有胆子作假,我想令尊却丢不起这个脸。”
说话间,一道巨大的风浪掀过来。莱昂他们的飞梭悬浮在海面,并未受太大影响。那艘漂亮的游艇却是被浪打得东倒西歪,船上一群人惊声尖叫。
那个叫凯文的Omega男孩惊惶地扑进一个Alpha少年怀中。可对方也没站稳,两人一起跌在甲板上,一路滚到另一边,还把烤肉架给打翻了。
“各位,我还想赶在暴雨来前回家吃饭呢。”临时被拉出来充当裁判的一个学长高声催促。
莱昂站在飞梭的前部,身影如一只优雅的剑鹤。而肯特站在游艇的船尾,则像一头雄壮的海豹。两人隔着风浪遥遥对视,目光在空中铿锵相击。
三个彩球被裁判丢入水中,它们飞速下沉,朝着沉船而去。它们将会随机地藏在沉船某个部分。两名选手则需要在氧气耗尽,回到水面前,尽可能地找到更多的彩球。
一般来说,只要能提前抢到两个彩球并且顺利返回水面,就取得了胜利。当然也有选手实力过人,将三个彩球都抢到的。
莱昂在风中闭上了眼,忍着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可自起床起就有些乏力的身体里又突然涌出了一股强劲的力量。
他隐约知道,这一股力量并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消退。但是他只需要在力量消退前抢到两个彩球,赢了这一局。
莱昂,不要为了别人去奋斗,要为了自己内心的理想,为了那一团燃烧中的火焰。
莱昂摇着头,把晕眩和伊安低沉温柔的声音从大脑里甩开。
走开!不要妨碍我!
随着号令枪响,肯特先一步跃入水中,砸出一个老大的水花。船上一片叫好喝彩声。
“莱昂?”桑夏担心地看着动作迟缓的金发少年。
莱昂深吸了一口气,戴上了潜水镜,如鸟儿如水捕鱼般,一头扎进了白浪滔滔的大海之中。
“啪嗒——”茶杯被手肘碰倒,琥珀色的茶水泼洒在了纸质书上。
伊安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抢救。这些绝版书可是他从少年时就开始搜集的藏品呢。
不料忙乱中又还出了错。猝不及防一阵锐痛,手被书页划伤,指节处拉出了一条不短的口子,殷红的血珠飞速冒了出来。
伊安胡乱用纸巾摁住伤口,准备返回宿舍,用治疗仪稍微处理一下。
他的手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震动了起来。
“抱歉打搅您,神父。”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管家,今日的眼神里难得地带着一抹无奈,“请问,莱昂少爷在你那里吗?”
伊安顿时肃然:“他不在。他又溜出去了?他不是正在觉醒期吗?”
“是的。”管家苦恼,“但是我的人还是没有办法看住他。他又关了手环,我们也没法定位。”
“公爵呢?”伊安问着,一边抓起风衣,快步朝外走去。
“公爵天不亮就出门了。公爵夫人被昨天的火警吓着,当天晚上就带着孩子们回娘家暂住了。”管家叹气,“医生说莱昂少爷已经处于觉醒期末期了。但是如果休息不好,觉醒受到影响,会有可能导致他将来的一些能力出现异常……”
“我也许知道他在哪里!”伊安已走出教堂来到车库,跳上了一辆半旧的飞梭,“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飞梭掠过碾过道路上的积水和落花,疾驰而去,一头扎入了前方乌云密布的道路尽头。
沉闷的雷声越来越低,突然一道闪电从云层中窜出,击在了游艇顶层的避雷针上,火花劈啪作响。
不等少年们张口惊叫,一道惊雷就在他们头顶炸开,如有千钧之势,似神的巨掌拍下来,把孩子们的惊叫镇在了喉咙之中。
“风浪越来越大了。”有人在嘀咕,“我们要不要先回岸上呀?”
“肯特还没有上来呢!”
“他们才刚下去不到五分钟呢。再等等!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就那小子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也许肯特这次能抢到三个球呢。”
“画面传回来了!”捣鼓了好一阵的三维显示器终于接收到了信号,把之前投放在海中的监视器拍摄到的画面播放了出来。
桑夏毫不客气地将挡在她面前的凯文一把推开,抢了个前排观影的好位子。
离开了翻滚沸腾的海面,穿过了表层的乱流和惊慌的鱼群,水底深处,其实相对平静许多。
“鲨齿号”一如既往,安静地沉睡在海床上,像一头冬眠的巨兽。
时光荏苒,一百多年弹指而过。沉船已快被珊瑚和各种甲壳类生物覆盖,几乎难以辨认出它的原貌。只有从它如山丘般斜躺着的身躯,可以推断出曾经巍峨雄健的外表。
肯特已先抵达了沉船,钻入了船舱里,开始搜寻藏起来的彩球。
莱昂随后而来,吐出了肺里最后一口氧气,才启用了氧气罐。
身体里那股流动的力量在入水后变得更加强劲。少年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
暴雨天暗沉沉的海底,本该伸手都难辨认五指,可沉船在他眼中一览无余。他戴着耳塞,可依旧能听到海底各种声音和海洋生物发出的声波。
他的肌肤能敏锐感觉到水流的走向,他的鼻子甚至能在水中闻到气息。
这难道是……Alpha的觉醒?
莱昂狂喜。他双脚一蹬,果真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在水中如一尾鱼一样飞窜出去。
“这小子在干吗?”视频前,有人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话。
肯特正在船舱里紧张地搜寻着彩球,可莱昂却欢快地绕着沉船游来游去。
少年的身姿矫健而优美,灵敏活动,同汹涌的暗流和礁石的阴影融为一体,仿佛是一尾被放归了大海的美人鱼。
他穿过珊瑚搭成的拱桥,游过长满贝壳的甲板,然后朝下,掠过那一排排窗户。
肯特正在一楼的一间被搬空了的会议室里搜寻,金发少年从窗外一晃而过,还顺手敲了敲窗户,把肯特吓了一跳。
莱昂吐出一串快乐的气泡,抓着缠绕着海草的桅杆荡了个秋千,然后随着洋流飘出去,到达了船尾。
看似轻飘飘的身子在水中后仰,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继而俯冲向船尾的一个大炮。
这是一枚可以发射歼灭弹的大炮,炮身直径近五米,炮筒壁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珊瑚和贝壳,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
而少年劲瘦的身躯正好可以游进去。
莱昂深吸了一口气,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前行,避开那些有毒的珊瑚和躲藏在珊瑚间的毒海鳗,进入到了炮膛最深处。
黑暗之中,有一个小球在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肯特也终于砸开了一闪锈死的舱门,在一堆鱼类的尸骨中,把一颗发光的小球抓在了手中。
“肯特抢到第一个球了!”船上掀起欢呼。
紧接着,莱昂的灯也亮起。
“好样的,莱昂!”桑夏欢快喝彩,“赶紧把第三个球抢到就回来。我可不想在这摇摇船上再多呆了。”
“闭嘴,野种!”卢克在桑夏的肩上重重推了一把。
桑夏虽然是修斯将军的庶女,但终究也是一名漂亮的Omega女孩。对Omega的保护欲是写在Alpha的基因里的。卢克一动手,在场好几名Alpha立刻发出怒吼。
“做什么呢?”
“住手,卢克!”
桑夏小嘴一撇,低头嘤嘤地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抽动。
“对不起,卢克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卢克愤怒大吼:“她是个骗子!你们不要信她——”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声厉喝从船尾传来,将满船舱的喧哗镇住。
伊安浑身湿透,黑发直淌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面色铁青,愤怒得浑身都在发抖。
一向温柔和善的老好人神父露出这么一副狰狞的表情,孩子们都有些惊悚。
“你们在想什么?”伊安怒喝,“风浪已经这么大了,暴雨都已经落下来了,而你们还不回港。你们甚至连救生衣都不穿一件?现在的浪随时都有可能把船打翻,你们就算有助理机械侍也未必就能逃生。船长在哪里?”
船长受雇于修斯家,一出来就诉苦:“神父,我早就劝他们返航了,但是卢克少爷坚决不准,要等着他们那个比赛结束。”
伊安正要张口说话,船身猛地一阵剧烈摇晃,险些侧翻。
孩子们惊叫着,咕噜噜地从船这头滚到了另一头,敌人友人全都亲香地挤做一堆,蹬鼻子上脸。
“不能再等了!”伊安当机立断,“立刻启程回港!”
“等等!”桑夏爬起来,跑向伊安,“神父,莱昂正在水底沉船里,还没有回来。”
“肯特也没有!”
“我开着飞梭在这里守着接应他们,庄园的人也随后就到。”伊安镰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喝道,“你们都给我先回去!谁还有意见?”
孩子们如被割了穗的麦子,全都缩起了脑袋。船长对着天花板念着圣主之名,立刻启程返航。
而伊安独自跳回到了飞梭上,悬停在了浮标旁。
他目送着游艇马力全开地朝着蓝贝湾驶去,目光回落在了那一枚在滚浪中沉浮的发光浮标,眉心紧拧成死结。
第25章
深海之中, 莱昂游出了炮口,顺着军舰上一个被炸开的豁口, 钻进了船舱里。
这个豁口相当大, 并且颇深,炸毁了数个机房。“鲨齿号”大概当初就是因此而坠海的。
军方当初已将军舰清扫一空, 所有电子器械全部被移走。如今的沉船像一条被掏空了脏器的巨鲸遗骸。
船舱墙壁上斑驳地生长着畏光的动植物, 随着少年游过, 阴暗中时不时有黑影被惊动,仓促地从角落里窜过, 躲进了更深邃的缝隙里。
最后一个彩球的定位就在这艘沉船的腹部,应该是在机甲仓的位置。肯特和莱昂都同时朝着最深处前进,都想抢在对方前面抢到最后一枚彩球。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船体里漆黑一片,没有辅助照明下,Alpha只能单凭夜视力来辨别方向。
在莱昂的视野里,那些复杂的通道全都笼罩在一片蓝灰色中,电子开关都已被拆卸或者人工毁坏, 但是机械手柄还保留着。
那手柄已锈死, 可莱昂发觉自己并没有花多大力气就将它拧开。
舱门一打开, 一大股气泡喷了出来。那大概是已在船里被闷了上百年的空气。看来他选择的这一条近路,之前来探险的人也没有到访过。
少年兴奋起来,顺着门后的楼梯往下而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身后的舱门上,有一张锈得难以辨别的标识牌, 上面有一个暗黄色的三角危险生化物警告。
与此同时,在船的另外一头,肯特也暴力扯开了一扇舱门上的铁锁,拆开门钻了进去。他同样也没有看到舱门上的斑驳的警告。
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伊安不得不将飞梭升高,但是还是避免不了时不时被巨浪冲刷。而他驾驶的这艘飞梭款式老旧,能源也不足,没法抬升得更高了。
再次挺过一道大浪,伊安抹去脸上的水,发现海面上那个闪光浮标不见了!
伊安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已过去了二十分钟。还有十分钟,下面两个少年的氧气就要耗尽了,可他们都没有上来的打算。
而恶劣的天气也影响到了通讯。伊安几乎每隔一分钟就朝这两个少年的耳麦发送信息,但是对方也丝毫没有回应。
圣主呀。伊安对着乌云翻滚的天空翻了个白眼。
我一贯不主张对孩子使用暴力。但是这两个熊孩子,他们真的需要被家长好好地抽一顿才行!
“肯特,莱昂,暴风雨已经来了。我要你们俩立刻结束比赛,回到水上来!”伊安再度对着通讯大喊。
然后他再度朝警局和海港局发送求助警报,期待救援人员能尽快抵达。
“该死!”神父终于骂了粗口。
他的手环是民用级别的,在这恶劣的天气里,信号烂得连求救都发不出去。
深海里,肯特早就关了麦。而莱昂也只能听到耳麦里一点破碎的杂音。
“……莱……来了……立刻……”
虽然模糊,但他立刻辨认出是伊安的声音。
他果真来了吗?
莱昂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浑身如过电般,手脚一阵麻痹,身体里的力量瞬间翻涌。倏然消退,又重新回来。
这是警告!
莱昂潜意识就知道,这一股支撑自己到现在的强大力量,快要耗尽了。他必须要不现在就返回海面,要不就赌最后一把,咬牙一口气抢到最后一个彩球。
“……莱昂……回来……”伊安的声音再度传来。
叛逆意识占据了上风。莱昂摘下耳麦,丢在了身后。
我会凭借自己的本事,保住我的入学资格,伊安!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能力的!
金发少年如一条气势汹汹的剑鱼,沿着通道飞速游动,双腿如强健的鱼尾甩动,身躯灵活地随着通道转弯。
莱昂不断深潜。二十来米的水压对Alpha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妨碍,而他心头的怒火燃遍全身,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掰开了最后一扇门,莱昂终于抵达了一个漆黑而巨大的空间。
这里大概有一个篮球场大,像一个仓库。一面仓壁上被子弹打成筛子,弹孔有孩子的拳头大,极微弱的光透过那些弹孔流泻进了仓库里。
莱昂悬浮在门口,就立刻感觉到后颈的皮肤一紧,之前在冰冷的海底都一直没有反应的寒毛突然一根根炸起。
危险!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视线随着呼出的最后一串气泡缓缓地向上飘。
气泡飘到倾斜的天花板上,触碰到丝网状的东西,被切隔成了无数个小气泡。而那些丝网密密麻麻地覆盖满了所有仓壁,如一张立体的网络,纵横交错,牵拉搭扯,有疏有密。
这一团黑灰色的丝网,借着黑暗的掩护,占据了整个仓库空间。
莱昂意识到,在眼前飘荡的以为是杂物的东西,其实就是被他推开门而扯断了的丝絮。
这不应该是一艘军舰里该有的东西。而什么海洋生物会在暗处结网?
而在那团丝絮的深处,船舱最底部,最后一枚彩球正在闪闪发光。它应当是通过仓壁上一个弹孔落进来的。
莱昂一边轻轻地往后退,一边在大脑里飞速回忆着生物课上有关弗莱尔海洋生物那一章的内容。
他记忆力绝佳,甚至记得讲课时,伊安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尖点着光子板,在重点内容上划下起伏的波浪线,却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弗莱尔的近海里,会有喜欢在暗处结网的生物。
况且,沉船时常有潜水者到访,却从没有人提过这一间诡异的仓库。
项圈轻轻振动了一下,提醒用户氧气还剩最后五分钟用量。
撤退,还是最后搏一把?
就在莱昂犹豫的时候,斜方传来打砸声。另外一闪舱门被打开,肯特冲了进来。
肯特满脑满眼都只有那个在舱底的彩球上,压根儿就没有留意到仓库里的异常。莱昂拼命对他打手势,他甚至还回了一个傲慢的中指,而后双腿在舱门上一蹬,如一枚炸弹朝彩球射去。
莱昂瞪大了眼,看着穿着银灰色游泳衣的肯特冲破了丝络网,将糊在脸上的丝絮扯下甩开,继续朝彩球游去。
肯特一路十分顺利,片刻就来到了舱底,将那枚彩球一把抓在了手里。
莱昂依旧悬停在舱门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死死抓着门把手。全身戒备,随时准备关门撤退。
肯特转过身,得意地朝莱昂晃着手里的彩球。
是自己多心了?莱昂困惑。可身体上那感受到危险的紧绷依旧没有消除。这应该是Alpha的本能,可为什么肯特没有感觉到?
肯特慢悠悠地朝莱昂游过来,一边扯开丝络,一边把彩球抛出去,然后游过去接住,倒是更像一头玩杂耍的海豹。
彩球闪烁的光在仓库中不住跳跃。
当彩球再一次被抛出去,却突然定格在了半空。
莱昂猛吸了一口气。肯特急忙停下了划水的动作。
下一秒,彩球被用力地投向仓壁,砸得四分五裂,灯光随之熄灭。
幽暗中,莱昂和肯特隔着半个仓库远的距离对视。莱昂在肯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恐惧。
他们都看到了,是一只黝黑的手,从丝网中猛地伸出来,抓住了彩球。那手酷似人类,可动作却远比人类更加敏捷。
这个仓库里,除了这两个少年,还有别的生物存在!
下一瞬,肯特疯了般朝离莱昂所在的舱门游去,一边拼命打手势。
“别关门!”
莱昂不住后退。
纵使凭借Alpha卓越的夜视能力,也依旧难以辨认仓库黑暗之中到底藏着什么。黑灰色的丝网犹如阴云,随着波动的海水翻滚起来。
眼看肯特就快要游到跟前,莱昂朝他伸出手。
一团黑云扑过来卷住了肯特的双腿,用力一拽,将他拖了回去。
“不——”肯特惊恐地惨叫,口中吐出一串气泡,疯狂地挣扎。
那团黑云如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转眼就将他吞没。
莱昂的头皮轰地炸开!
*
伊安狼狈地驾驶着飞梭,好不容易躲开了一个当头劈来的巨浪。一直没有动静的手环终于响了。
“米切尔神父,是您报的警?”海港局的联络人很凑巧是才由伊安主持过婚礼的新郎官,“我们的救援队已经出发。但是今天风浪太大,抵达您那里需要一点时间。”
“务必尽快!”伊安在飓风里大喊,“两个孩子的氧气应该已经耗尽了,但是还没有上来。再这样下去,我就必须下去找他们了。”
“千万不要!”联络人急忙道,“我们刚才也联络了军方。他们一听就很激动,说这艘船前阵子才检测到异常生物波动。好像是以前被遗弃在生物仓的什么东西的卵,本来以为已经死了,却因为今年夏天海水温度特别高,于是孵化了……”
伊安抓着方向盘,脑子一阵晕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第26章
对死亡的恐惧如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肯特感觉到无数双小手抓着自己的手脚,抱住他的身躯, 将他往下拽去。
漆黑的深海底, 失去了视觉和听觉, 触觉便变得极其敏感。当数不清的小口咬在了少年的身上时, 裸露在游泳服的肌肤立刻感受到被刺穿的剧痛。
肯特惨叫,疯狂挣扎, 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冲进肺里。
缠绕在他身上的生物攀附得极紧, 小小的利齿饥饿、贪婪地撕咬着人类的肉体。肯特因窒息而下意识吞咽海水,满口都是属于自己的血腥。
我要死了?
剧痛和窒息中,绝望的念头在肯特脑海中闪现。
他脖子上的救生项圈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 立刻启动,试图托着他,把他拽走。可是那诡异的生物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如一层厚重的血肉盔甲,拖拽着他坠落在了仓底。
他会死在这群怪物的嘴里, 肯特想……血肉被吞噬,只剩一具尸骨,留给父母……
大学、恋人、未来……那些眼看就要触手可得的东西,只会成为他濒死前可悲的留念……
体力飞速从身体里流逝,肯特的意识逐渐模糊,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前方的视野中,密密麻麻的黑影背后,突然闪起了七彩的光。
一闪, 又一闪。
那是彩球的闪光!
这群生物果真畏光,光芒乍现,它们撕咬的动作便立刻停了下来。
光越来越近,怪物们纷纷发出一种酷似爬行动物的沙哑嘶鸣,放开了肯特,朝阴暗的角落躲去。
七彩闪光如一道划破夜空的流星,驱散了黑暗。
莱昂嘴里咬着一枚彩球的吊环,一手握着一根掰下来的钢管,一手握着一把消防斧,正奋力朝肯特游来。
在光的保护下,那群怪物不敢离他太近。但也依旧有几个胆大的,试图上来争夺那个彩球,想将它毁掉。
莱昂一钢管挥舞过去,就将那个怪物打得脑浆爆裂,反手又是一斧头,把另外一只怪物劈砍成了两半。
黑血在水中弥漫开。那群生物疯狂躁动,开始抢夺啃食同类的尸体。
肯特瞪大了眼,顿时振奋起来。
他用力甩着缠绕在身上的怪物,把松脱的氧气罐塞回嘴里,顺手抓住了一只缠在他手臂上的怪物,咔嚓一声拧断了它的脖子。
那是一群体型有人类婴儿大小的诡异生物,咋眼一看酷似没长毛的黑皮猴子。前臂细长,吻部突出,生有利齿。而腰以下却是一条粗大而光秃秃的尾巴,简直就是有史以来长得最丑的人鱼!
莱昂游到肯特身边,把消防斧丢给他,打了个手势。
肯特握住了消防斧,也学着莱昂的样子,把自己先前得到的彩球从兜里掏出来,叼在嘴里。
两个少年掉头,朝仓门飞速游去。
身后,密密麻麻的怪物们如一群马蜂,紧追而来。
从这间诡异的仓库,到距离最近的离开沉船的那个破损口,路程并不长,可两个少年游得相当艰辛。
被关在仓库里不知多久,饥饿得连同类都相残的怪物们怎么会放过两个自己送上门来的鲜美嫩肉?
对光的畏惧也只让它们稍稍瑟缩,但是对食物的渴求让它们一路疯狂地尾随追逐。不断有凶残胆大的个体冲上去,发起攻击,啃噬撕咬。
莱昂挥舞钢管刺下,尖锐的一头捅入怪物的嘴,从它脑后穿出,又再捅穿了另外一只怪物的肚子。
肯特虽然遍身皮肉伤,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又年轻体壮。求生欲燃烧起来后,他迅速找回了状态。他把斧头舞得团团转,锋利的斧刃将数只试图抓他的腿的怪物砍得七零八落。
水怪们如争食的鱼一样,将同类的尸体团团围住。只见一团黑色翻滚,不过片刻,就只剩下带着点肉筋的白骨。
莱昂反手将一个从背后偷袭肯特的大个头怪物戳死,握着钢管的手突然酸软。钢管险些从手中滑落。
身体里的热力变得断断续续,手脚一时有力,一时又抽筋般绵软。而他的救生环也在急促震动,提醒他氧气已不足。
这一股维持他战斗到现在的力量,就要告罄了!
肯特从后方超过了他,穿过了舱门,回头猛地朝他打手势。
莱昂趁着手脚又短暂恢复力气的一瞬,奋力游过了舱门。
他转身,用力拉起厚重的舱门,试图将门关上。
不料门刚拉起一半,体内力气又骤然一空。舱门回落,反而还把莱昂拉扯了过去。
肯特立刻伸出手,扣住了门沿。两个少年扑在门上,将它砰地一声关上。
一只冲在最前面的怪物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被舱门拦腰夹断。舱门上紧接着响起一片急促的撞击声。那群疯狂的怪物甚至还试图破门而出。
肯特焦急地点着莱昂的肩膀,打手势催促。他的氧气罐已见底,红灯闪烁,已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而莱昂体内空旷如野火烧过的荒原,那股强劲力量彻底消失了!
可是,没有了这股力量,他就不能凭借自己的体能回去了吗?
莱昂深吸一口气,双脚一蹬,超过了肯特,打了个手势:“跟我来,我知道近路。”
没有了怪物的骚扰,他们很快就抵达了船尾的大豁口。透过锯齿嶙峋的破洞,两个少年都望见了模糊的天光。
那是一片象征着生还希望的浅蓝。不过只有半个小时未见,却都让两个少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亲切来。
肯特的氧气罐终于耗尽,万幸救生项圈里还有大约可以使用三分钟的氧气储备,至少够他从这里回到水面上。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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