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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可把老太太哄得兴高采烈。
    沈老头和沈三姗姗来迟,沈老头看到小孙儿也高兴,伸手就要去抱,沈老太身子一歪,不给,自顾自地抱着淮哥坐到桌子旁,看了看淮哥小碗里的粥,米是新米,稠度也好,淮哥要读书,可不能喝稀的。
    沈老太把淮哥放椅子,自己做另一边,打开盒子,一边朝着江老夫人唠叨:“淮哥老说爱吃我做的糕点,昨天晚上我就赶紧做了一些,早上蒸得,还热乎呢!不是我自夸,亲家母,我做定胜糕这手艺可是我姆妈祖上传下来的……”
    江老夫人含笑着点头,“是呢,亲家母送来的糕点,每次家里都吃光,分给左右(邻居),没个说不好吃的!”
    沈三看着被两个老人伺候着的儿子,他姆妈还端着粥喂淮哥,沈三刚想呵斥,又想起他姆妈对淮哥的疼爱,心中惴惴,瞧见沈老太因孙儿吃得香而露出的幸福神色,沈三心想,等过两年书局稳定了,他得买个宅子好早日把父母接到镇上来,享一享福。
    沈三不是没有想过让父母来镇上同他一块过,早些年他还常提,后来被拒绝次数多了,沈三也知道了二老的态度。这宅子本就是他岳家的,他为了照顾岳母,总不能将岳母接回村里头住,便同妻儿住在镇上,好在父母膝下有三子。父母亦为他考虑,为不让他担上贪图岳家财产,这些年,都没在这儿怎么住过,沈三感念自己不孝。
    “慢点吃儿,别急!”
    “姆妈,阿耶,怎这般早,可是有急事?都怪我起来得晚了,竟是才来。”江氏在福婶的搀扶下,踱步进来。
    沈老太也非恶婆母,想着她有着身孕,想必不容易,一抬头,竟是吓了一跳,江氏艰难地扶着腰慢慢地走进来,那肚子已经非常得大了,沈老太立即站起来:“小心点小心点,不能走动就别走动了,啊呀,这肚子是快要生了吧!”
    沈老太上前扶她坐下,江氏感激地拉着沈老太的手,“姆妈,您快坐,哪有婆婆服侍媳妇的道理。您和阿耶大清早地赶来,我和振邦本就没在二老身边服侍已是不孝了,还要您二老这样辛劳……”
    江氏自从有了身孕,情感便比常人充沛一些,易怒易喜易悲,常人三分感情在她那儿便是七分。她自是知道她嫁了户好人家,当初嫁过去周围一圈女孩子谁不是笑她嫁了一个泥腿子,可她婚后不和公婆住一起,亲娘在自己身边,丈夫可靠,现在谁有不艳羡她。
    她知婆母对她有意见,但却也不是恶婆母,平日里自家做了一些吃的,也都想到他们家,对淮哥更是疼爱不已,念及此,江氏拉着婆母的手感动而泪。
    沈老太也是触动,那些小龌龊也顿时消散,心想着他们能念着她的好就心满意足了。
    江老夫人掩面:“这些年,都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拖累了两个孩子,好得两位亲家大度。可我这老婆子却不能释怀,让振邦担上“上门婿”的称号,实乃委屈了振邦委屈了亲家。亲家养了个好儿子,老爷在世时常说振邦虽不是文物之才,然可靠实在,是个可托付之人。沈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踏实明事理,井然有序,可结亲。皆应验,我膝下独思娘一女,振邦待我如母,我深感沈家的恩情,着实愧对亲家。我知亲家怕振邦难做人,一直不愿住这儿,为我所累亦不能享受儿子媳妇的孝顺,心理难安。而亲家待我女如亲女,我,我亦不知我女上辈子是积了何等的福气,嫁入这般好人家!”
    沈老头大为感触,老夫人的话句句从心,能得此言,还能有何怨言呢!“亲家母客套,且不说亲家公生前对振邦的栽培之恩,振邦是奈女婿,便是半子,赡养奈也是理所应当的,当不得当不得!”
    沈老太亦是感动,垂头拭泪,同为女人,沈老太同情江老夫人无子丧夫,又为江老秀才生前对三儿对沈家的称赞而欣喜,亦是想功名人果真是眼光好哩!
    “思娘为我们沈家生了淮哥,虽不得尽孝,每季却没断过供奉,我和老头子的衣服鞋子,出去谁不道一声好。亲家公生前对我们三儿指点提拔,生后将爱女、私产皆托付,幸而三儿还算当得起亲家公的期盼。”
    三个老人因他而相互迁就着,沈振邦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说到底是他没本事,搂着妻子,沈三无言地拍着妻子的背。
    沈兴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诚不欺我然,古人情感充沛!
    第2章 002
    沈三安慰完妻子,又得安抚父母和岳母,怎得一个心累,看着稳当地坐在椅子上的儿子,清了清嗓子:“淮哥,还不快且早饭,奈一会儿还要去私塾。”
    沈老太和沈老头想起小孙子,伤春悲秋的情绪一扫而空,沈老头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淮哥的头,手上的粗茧子带出了几根发丝,“淮哥快吃,好好读书,以后挣个功名。”
    沈兴淮深谙生活之道,他姆妈和好婆之间的润滑油就是他,讨好阿嗲好婆对他家只有好处,乖巧地:“淮哥读好书,考科举,孝顺阿嗲好婆阿婆。”
    沈老太和沈老爷子开颜,“好好好,我们淮哥晓得(知道)科举。”
    沈老太把糕点往江氏那边推了推,“思娘这一胎怀得可辛苦?瞧着肚子忒累人,英妹阿泉阿有港(讲)啥时候养(生)?”
    沈三道:“大姐前两日来看过了,应该还有大半个月。阿耶姆妈难得来一次,我让江河去叫大姐泉哥一家过来吃顿便饭。”
    英妹是沈老太的大女,嫁在镇上的行医人家刘家,刘家是开医馆的,英妹嫁过去后跟着丈夫学了一些雌黄之术,主要是妇科、产科,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女子有点小毛病也不好意思找大夫,英妹的存在就方便了许多。平日里,镇上的妇女有什么毛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家的医馆。
    沈老太也想念许久不见的大女,大女要忙医馆,也难得有空闲来看看她,但平日里的供奉却没断过,她和老头子的保养品一年吃到头,村里头同龄的老人谁有他们看上去好。沈老太也念着大女的好。
    沈三想了想又道:“顺道让江河去私塾里请个假,阿耶姆妈难得来一次,就让淮哥在家多陪陪你们。”
    沈兴淮点头。
    沈老头有心阻止,但耐不住心底亲近孙子的渴望。
    一家人坐下来吃早饭,江氏的肚子有些大,椅子需离桌子远一些,却是不大好吃饭,江老夫人坐在一旁照顾她。
    沈老太落在她的肚子上,“好在是第二个了,应该会比淮哥那会儿子轻松一些。”
    女人生孩子半只脚跨入鬼门关,沈老太想起今年要减产就有些忧心,虽然自家不缺吃不缺穿,减产也弗会得饿死,但节衣缩食,这孩子就碰上了不好年头。
    江氏摸了摸肚子,漾开了笑容,“这个孩子倒是个心眼子大的,否闹腾,估摸着是个好带的孩子。”
    沈老头叹息一声:“好养活就好,我瞧着今年怕是不安稳。”
    江老夫人也是过来人,闻言,接话道:“怕是地里要减产吧!”
    “可不是嘛,现在这地里稻谷还没熟透,接连下了这么久的雨,再不天晴,这都要被泡烂了。家里还种了荞麦,荞麦虽然喜湿,但现在田里都快要溢出来了……”沈老头提起家里的田地一脸愁容。
    沈兴淮捏着小勺子,暗自听着,看来今年这儿的梅雨季节应该是太长了,据他所知,这儿靠着太湖,不缺水也不会被淹,湖泊蓄养水土的功能还是很强大的,也没有什么地震,自古就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
    他胎穿过来这几年,庆幸这户人家虽不是富裕人家,但也称得上小康。若碰上减产,不至于饿死,但都得勒紧裤腰带。
    沈老太更为担忧他们:“奈们该怎么办?地都佃出去了,要是减产,佃户要留下几成,还得交赋税,奈们自家能有多少啊!”
    沈三便知他们这一次过来的意图,为人父母方知父母心,“姆妈,晓担心(别担心),前两日我刚跟国福港好了,要是真的减产,让他留点粮食给我们。姆妈,我们家还有田湾村那边的地呢,去年还剩下一些旧粮。家里怎么突然种荞麦了?”
    南方种荞麦的人可不多。
    沈老头拿起一块定胜糕,“奈姆妈去年就说要种点荞麦,想弄点荞麦粉。”
    “我们家淮哥爱吃糕点,我就想种点荞麦做糕点。”沈老太的目光落在正在吭哧吭哧啃糕点的小孙儿身上。
    沈兴淮看了看手里的定胜糕,口中的糕竟是慢慢地咬不动了。
    江氏知公婆疼爱儿子,竟为此专门种了荞麦,“阿耶姆妈这又是何必,他一雉子能吃多少,为了一小儿专门种荞麦这不是折煞淮哥嘛!”
    沈三亦言:“可不是,买点荞麦粉就是了,累得奈们二老,他一小儿能吃几块,村里人家办酒席讨几块来便是的。”
    沈老太可不乐意把那些糕点同自己的手艺相比较,“别人做的怎么能同我的比,淮哥就爱吃我做的!”
    江氏抱着肚子:“啊!”
    一桌子人也都不讨论糕点了,紧张地看着她。
    江老夫人就在江氏旁边,连忙扶住她:“咋地了?肚子疼?”
    江氏蹙眉,感觉下面有些疼痛,不是普通的腹痛,她已经生过一回了,知道这是要生了,“好像,要生了!”
    沈老太结巴:“不不,是还有大半个月吗?”
    沈振邦刷地站起来,“我赶紧去找大姐,思娘你疼不疼啊?先去床上躺着……”
    沈老太看着儿子慌乱无主的样子,稳住心神,相比江老夫人,沈老太可有经验得多了,快步走到儿媳身边,推开毛手毛脚的儿子,摸了摸肚子,“羊水还未破,晓急,估计是见红了,时间还长着,三儿,先抱你媳妇到床上躺着。”
    沈老太太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震住全场,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安排下去,早在之前就把一间客房作成产房,沈三把江氏抱过去,沈老太把垫子放到江氏腰下垫高。
    沈老太把沈三和沈兴淮给轰了出去,父子两垂头丧气地走出去了,沈兴淮头一次碰上妇人生产,心里头也是鼓鼓地跳,忧心江氏,又害怕,古代医疗水平落后,如果出了意外又该如何是好,沈兴淮非常喜欢他今生这个家庭,不说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衣食无忧,人际关系和睦……
    沈兴淮的目光落在合上的门,脸有些白,“阿耶,姆妈……”
    沈三深呼一口气,抱起儿子,拍了拍他的背:“你姆妈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江河带着刘泉、沈英妹赶了过来,几个人浑身都有些湿,也顾不得擦水,刘泉和沈英妹拎着药箱子跑了进去。
    沈英妹着急地问道:“上次瞧着还有大半个月,怎么就早产了?”
    江氏靠在床上,伸出手让刘泉把脉,刘泉把完一只手又换一只。
    “拂晓的,就一起且早饭,且着且着就肚子痛的,见红了,羊水还没破。”沈老太揪着手,内心火燎火燎的,“阿泉,思娘没事吧?”
    刘泉摇摇头:“没事,估计是小家伙着急着出来了,思娘身子没问题。杨姨(江夫人)、姆妈,扶着思娘走一走,小家伙还没下来,阿妹熬着些(忍着些),省点力气,且点东西。”
    刘泉不能在屋里多待,把脉之后就出去了,留沈英妹在里头照顾。屋里头的话传到外头,父子三人都放下心来。
    沈老头从儿子怀里抱过小孙儿,瞧着小孙儿一脸严肃地盯着房门,稀罕得不得了,带着胡渣的脸蹭了蹭孙儿白嫩的小脸,“淮哥不怕,姆妈没事。”
    沈兴淮搂主沈老头的脖子。
    刘泉笑着上前朝岳父问候一声,亲近人家也不多讲究,捏了捏沈兴淮的脸:“淮哥今日怎的没去私塾,可是逃学了?”
    沈英妹同沈三亲近,两家人家走得近,感情都是日久累积的,刘泉也最为稀罕这个年纪小小却一副老熟面孔的小外甥。
    沈兴淮偏过头:“我陪我阿嗲、好婆哩!奈晓捏我面孔,我大的,马上要有弟弟妹妹哩~”
    沈兴淮心理懊恼,面色愈发严峻。刘泉又是一笑,却不逗他了。
    女人生产时间可不短,生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江氏这还没有发动,更不好说。到了中午,里头还没有什么动静,草草地吃了顿午饭。下午刘家的老太太瞧夫妇两还不归家,有所预感,带着孙儿孙女找了过来。
    刘家老太太亦是慈和人,年轻时是个产婆,经验老道,上年纪后,眼睛不大好就不做了。老太太双手一摸肚子,便道:“快了快了,晓急的,这娃儿急着出来哩。”
    老太太经验十足,果不其然,下午便开始发动了。
    老太太在里头坐镇,英娘看护,沈老太和江老夫人打下手,江氏心里头踏实,不慌不乱,跟随着指导用劲。
    沈老头坐在椅子上,默念着佛经。
    刘家大儿欣喜一声:“咦,雨停了!”
    沈老头睁眼,穿过厅堂,屋檐下还滴答滴答落水,但比之前委实慢了许多,屋外竟有些亮堂,似是乌云驱散。
    “头出来哩!思娘,加把劲!”
    厅堂里的人都振奋了,数个站立起来。
    半柱香的时间,屋里头的声音不断,直至最后:“出来了出来了!弄瓦!是个奴嗯(女儿)!”
    随后哇哇的哭声响起。
    沈三问道:“大姐,思娘呢?”
    “么事!有点且力(吃力)。”
    屋里屋外一片欣喜,沈兴淮最后一块石头落地。
    沈老头却是盯着屋外头,外头越来越亮了,似是,雨过天晴了!
    刘泉顺着沈老头的视线,“莫不是要出太阳了?”
    沈三和沈兴淮顾不得其他,心思全在屋里头的母女身上。
    沈老太把小孙女洗干净之后,用准备好的棉布给包起来抱出去,刚开门,沈三和沈兴淮就冲了上去。
    沈三瞧上一眼,就吓了一跳:“怎得这般小这般红!可是不好?”
    刘泉上前,包裹里的小娃娃真心是小,但却不瘦弱,浑身红彤彤的就像是刚出生的兔子,小虽小,但身体应该是没问题的:“这小囡囡骨架子小了点,身上肉敷敷的,身体没问题。”
    沈老太瞥了一眼三儿,大惊小怪,怜爱地看了看包裹里的小家伙,小家伙眼睛紧闭着,出生时哭了一下,现在安安静静地睡着,“红才好,现在越红以后白着哩,我们家的种气。”
    沈三还是抽搐不敢抱这个小得像只兔子一般的女儿,沈兴淮垫着脚尖,奈何人小身高不够,始终看不到,扒拉着沈三的腿,“我也要看阿妹!”
    “我也要!”刘泉的小女,才三岁的小囡也凑进来说道。
    沈三一手夹起一个,稳当地把两个娃娃抱起来,沈老太把新生儿微微倾斜。
    “好小!”刘愫惊恐地看着眼前红彤彤的小东西,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就像个小老太太,“好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