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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原来马车已经行到了润良街的街口处,何家学馆就坐落在这条街上,远远还能眺到学馆大门。
    时隔半月,唐宛宛再看到匾额上“何家学馆”几个字没有半分怀念,郁闷、无奈、惫懒各种消极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想想过几天就要重回学馆了,靠在窗沿上唉声叹气。
    此时正巧是散学的时辰,唐宛宛一眼就瞧见了好几个同窗,怕她们看见自己,连忙放下了帘子。
    晏回收回视线,看到她这幅沮丧的模样更想逗着玩了,想了想说:“左右你闲来无事,不如明日便去上学吧。”
    话音刚落就被唐宛宛瞪了一眼:“谁说我闲来无事了!这三天我一天都没歇,每天子时睡,辰时起,成天腰酸背痛的比上学还要累!”
    导致她腰酸背痛的罪魁祸首——晏回这辈子笑得没这么爽过,笑得有些失了态,连跟车的侍卫都叩了叩车窗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晏回重新把这个大宝贝搂进怀里,凑近嗅了嗅她身上的酒香,声音低沉问她:“为何不想去学馆?”
    “哪有这样的?”唐宛宛皱着小脸委屈巴巴:“我们夫子成亲后还歇了十天,我才歇了三天,陛下且容我再休息几天啊。”
    晏回正色道:“正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你已经休学半月,再歇几天还怎么能跟得上课程?这已经是九月初了,再有十几日便是秋季考校,莫非你又想垫底?”
    唐宛宛又试图装可怜,声音软软糯糯的:“我腰还酸着呢,昨晚上你留下的印子还没消呢,陛下你自己看。”
    她今日穿的衣裳领口高,此时一掀下来,细白的颈侧果然露出两个浅浅的红印。
    只是这两个红印浅得几乎看不着了,晏回离这么近才勉强能看见,顺势俯低头在那处亲了一口,又被唐宛宛急着推开。
    心知她就是不想去学馆,别的都是借口。
    “宛宛,”晏回一本正经跟她讲道理:“你是想在学堂累,还是想在龙床上累?朕也不为难你,你自己挑一个。”
    唐宛宛怔怔看着他,向来迟钝的脑袋慢腾腾转了一圈,总算明白了这话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说——她白天去学馆,晚上就不行房;白天闲来无事不事生产,晚上就得被陛下压一个时辰,后果是腰酸背痛。
    累脑子和累身体二选一。
    唐宛宛含着一泡眼泪控诉道:“陛下你威胁我!”
    闻言,晏回还毫不羞愧地点点头。
    唐宛宛肩膀一塌,唉声叹气:“那我明天还是去上学吧。”
    晏回满意地笑了。
    他紧赶着将唐宛宛送回学馆,自然是有私心的。要是她不去学馆,就得天天去给母后请安,时常得跟德妃那几个碰上。
    长久耳濡目染,总会在她心里埋下不好的种子,指不定哪天就变得像她们一样爱算计,变得心口不一,那得多可惜啊。
    晏回心说自己寻摸了好几年,这才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一只傻兔子,可得护得好好的,不能被别人给带跑偏了。
    第31章 话本
    晏回不光勤政亲贤, 他还是个善于学习的好皇帝。当天拿回去的话本子足有两箱,一个时辰他就看完了好几本, 当真是一目十行的速度。
    打小只读四书五经和史书, 晏回平日的生活又跟苦行僧一样贫乏无趣,这么一来, 他笑点低得令人发指。整整一个时辰不停笑啊笑的, 笑得腮帮子都僵了。
    唐宛宛凑过去瞟了一眼,见他正在看的是《大师为我负如来》。这本的情节她还记得大半, 写的是一个貌美小姑娘花样撩和尚的故事。
    那姑娘本是江湖中人,偶然借宿少林寺, 一眼瞧上了一个帅和尚。和尚原本心如止水, 却在情书荷包的轮番轰炸下渐起涟漪, 一着不慎就被姑娘给睡了。
    这么一睡纵是块石头也得开朵花儿出来,可这姑娘又是作天作地的那一款,总把和尚弄得哭笑不得。后来她又因为误会和尚跟同个寺庙的尼姑有一腿, 没打一声招呼就跑回了江湖,直叫和尚日思夜想抓心挠肺。
    唐宛宛正回忆着书中情节, 却听陛下又笑出了声。她低头一看,只见书中的姑娘跟那和尚说:“那尼姑有什么好的!脸没我美、胸没我大、屁股没我翘!她除了头发比我少,你自个儿说说她还有什么比我好!”
    唐宛宛默默红了红脸, 暗暗唾弃自己以前看的这都是什么玩意,真是好丢脸啊。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这话本子中没什么大道理,文笔辞藻也一般, 偏偏诱得晏回不忍释卷,必须一气呵成看完才心安。还时不时与唐宛宛交流一下:“这撰书人将谈情说爱的雅事写得如此接地气,果真妙哉。”
    待翻完一本,晏回还挺诧异:“怎么这就结局了?这和尚还没还俗,与那女子尚有误会没有解开,将来是否成亲生娃也没有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自然是还有续集的……可唐宛宛灵机一动,立马说:“这个撰书人封笔了,再也不写了。”
    “实在可惜。”晏回总算合上话本。
    唐宛宛战战兢兢把那摞话本子抱走,偷偷塞到龙床底下,一本都没留下,生怕晏回多看两回会像她一样彻底迷上话本子。
    到时候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变成了沉迷话本的荒唐帝王,她这个把始作俑者定要被全天下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了。
    古有褒姒惑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唐宛宛撺掇着陛下看话本……怕是她这个“贤妃”就要做到头了。
    次日天还没亮,唐宛宛就被兢兢业业上早朝的陛下从被窝里扒拉了出来。前几天她都是睡眼惺忪地缩在被窝里目送陛下一人出门的,今天得跟着起身了。
    晏回一向作息良好,连带着把唐宛宛糊弄早饭的恶习也给强行扭了过来,还一个劲儿地催她:“你吃得快些,已经卯时正了,总不能掐着点到学馆,对夫子要有敬重之心。”
    唐宛宛皱着脸,哪怕嘴里咬着的小汤包汁鲜味美,也丝毫不能缓解她心头苦闷。
    两人同乘御辇从长乐宫行到了太和殿后门,唐宛宛又缩在他怀里眯了一刻钟,几乎睁不开眼。
    晏回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两句:“你好好听讲,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得过且过了。身为贤妃应为女子表率,回回考试垫底如何能成?”
    “知道了。”唐宛宛慢腾腾下了御辇,上了跟在后头的马车。
    晏回招手唤来一个女侍卫,跟她说:“晌午回宫里来取膳,看着你们娘娘吃好。若是学堂上有不长眼的,你二人只管教训,不必顾虑。”
    谨言垂首应诺,上马追上了车子。
    行到左翼门时,唐宛宛听到钟磬之声从东面传来,她掀起右边车帘望去,只见朝臣各个手执象牙笏候在太和殿外的白玉阶上,殿前监于阶前高声唱礼。
    旭日初升,正是一片盛世之景。
    大盛京官冗余,三品以下官员上朝时只能在殿外候着,有事启奏方可入内。
    还真挺好奇太和殿是什么样的,唐宛宛正这么寻思着,却见行在车侧的女侍卫打马上前几步,压低声说:“娘娘,快些放下帘子,大臣们都看着您呢。”
    当天来得晚的大臣有幸远远窥见了贤妃娘娘一眼,见其轻车简从往宫外行去,不由心下思量:难不成这位才刚入宫就被陛下遣回家了?这得多不受待见啊?
    *
    唐宛宛到了学堂,果然被何家姑娘好一通嘲笑。
    “是谁嘚瑟说自己脱离苦海啦?”
    “是谁嘚瑟说自己再也不用写课业啦?”
    邻座的姑娘也凑过脑袋来:“是谁嘚瑟说自己再也不用坐倒数第三排啦?”
    唐宛宛无言以对,只能挨个瞪她们一眼,翻开书本提笔在书上画道道,以此来假装自己是有温习过功课的。
    这真是极尴尬的。然而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何家学馆的夫子不愧是何家门生,都跟何太傅一样的犟脾气,从来丁是丁卯是卯。苏夫子冷面严苛,她还不慕权贵,压根没提给唐宛宛换个座位的事。
    以前唐宛宛是个三品大夫的女儿,在这学堂中出身算中下的,不算打眼,成绩差一些也就罢了;可如今她都是陛下的枕边人了,都是有金册的贤妃娘娘了,这代表的可是陛下的脸面,却还要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唐宛宛直想捂着脸。
    一整个上午都战战兢兢,生怕被苏夫子单拎出来问问题,这若是答不上来,比以前更丢人。
    以前唐宛宛上课时不时地走神,有坐在前面的同窗们挡着,趴在桌上眯一会儿也不怕夫子发现。今天抬头挺胸坐了一整天,别提有多累了,只能立誓今后刻苦读书了。
    晏回给她指了两个女子做近侍,名为谨言和谨行。这二人原是金吾卫出身,去年做了帝王暗卫。此时两人站在唐宛宛身后,跟整个课堂里的女子都不一样,仿佛是两柄收在鞘中的尖刀,冷不丁地能割伤人似的。
    学堂里不少姑娘都趁着苏夫子低头的瞬间回头瞧她俩一眼,待谨言和谨行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直射过来,又飞快地缩回脑袋去。
    谨言和谨行瞧得好笑,都是刀尖舔血的人,这些同龄的姑娘在她们眼中就好像精心侍弄出来的花,仿佛轻轻碰一下就会坏掉似的。别的姑娘把她俩当怪胎一样打量,她俩亦是如此,瞧这课堂还有这么一群涂脂抹粉的姑娘也是有意思得很。
    谨行正这么走神,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肚子,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来人的手。下一瞬便看到坐在她身前的唐宛宛疼得直嘶气,忙松开手请罪:“贤妃娘娘没事吧?”
    唐宛宛摇摇头,指了指墙角的两张空桌子小声说:“你俩坐那儿去吧,一直站着怪累人的。”
    谨言和谨行一怔,一瞬不瞬地看了她半晌,心头莫名浮上两分暖意。她二人自小入宫跟着金吾卫受训,比男儿不差半分,别说是这么站一个时辰了,就是跪一个时辰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却还是头回有人跟她们说“坐下吧,一直站着怪累人的。”
    多年在军营中受训,二人将令行禁止落到了实处,闻言也不多话,去墙角搬了两张凳子又行了回来,没发出一丁点动静,安安静静坐到了唐宛宛身后。
    *
    今日的折子有些多,晏回在御书房批完了要紧的,剩下一些不紧要的带回了长乐宫慢慢看,全部看完已经过了亥时。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本以为宛宛已经睡着了,却见她趴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话本,嘴里哼着一支小调,看模样是在等他。
    本就是趴在床上的姿势,她又翘着小腿上下晃荡,宽松的亵裤滑至膝窝处,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被暖黄的烛光映得如美玉一般。
    未曾想到刚进门就有如此美色候在前,晏回原地顿了顿,寻思着到底是让她改掉这不雅观的睡姿为好,还是自己直接化身为狼好?
    这么个念头刚兴起,其后无数步都想通透了:比如明天是休沐,折腾得晚一些也不怕;司寝局那两本春宫册子共有一百零八种姿势,如今才尝试过四种,尚有无数种可能……
    身下支起的小帐篷变成了大帐篷,晏回光靠脑中的旖旎情思就愣生生把自己给想硬了。
    唐宛宛看见了他,眼睛一亮:“陛下批完奏章了?”平时看到他进来就往被窝钻,今天却没有,约莫是一时给忘了。
    晏回不动声色地从那截小腿上挪开视线,正寻思着说点什么再进入正题,却见唐宛宛冲着他讨好一笑:“陛下,我明天能再回家一趟吗?”
    晏回问她:“怎么了?”
    “我以前的骑装没有带入宫,得回家去取。”见晏回面有诧色,唐宛宛又说:“九月初七是巾帼节,陛下可知道?”
    晏回自然是知道的,这一日是长风将军的忌日。
    前朝末年大厦将倾,大盛于马上起家,祖皇帝将中原尽揽入怀,可外敌环伺的处境却一时半会儿解脱不得。早年北有匈奴,东北有靺鞨与高句丽,南有海患,各个虎视眈眈,可谓外忧不断。
    近百年间涌现名将数十,口口相传至今,这长风将军亦是如此。长风将军生平只上过一次战场,反倒比那些南征北战的老将名声更大一些,只因为这是一位巾帼英雄。
    高祖年间,蓟州乃是中原东北角的门户。蓟州临近东突厥、高句丽与靺鞨,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时年蓟州守城之将为傅家,数十年守城,蓟州城防军几乎与傅家家兵无异。可十年也没遇上一场战事,渐渐地松懈了。
    及至高祖一十八年,高句丽率重兵临城下,傅家猝不及防,立马慌了手脚。可这会儿一看,己方军士散漫,粮草不足,城防薄弱,竟没有半点战机。
    城破已经成了定局,高句丽又有战胜后屠尽全城的惯例。时任蓟州太守的傅大人吓得直哆嗦,一卷铺盖带上爹娘与妻儿就要跑。他也知道临阵叛逃被抓住了是要抄斩的,于是从蓟州向东跨过海往新罗的方向去逃了。
    长风将军傅夫人本是傅家长媳,学过些粗浅的骑射功夫,当得是正气凛然。她看不上丈夫如此行径,又怜惜公婆儿女,不忍让他们丢了性命,便独自一人留了下来,以兵符调令将士守城,誓与蓟州百姓共存亡。
    于是这一战,便闯出一个巾帼英雄的名声来。这个对排兵布阵半点不懂的妇人,单凭着破釜沉舟的胆气,竟带着蓟州百姓死死撑过了十数日。
    城破之时傅夫人亲自披甲上阵,与麾下小将尽数战死。临城的增援却及时赶到,总算将敌人击退,避免了屠城的血案。
    因傅夫人抗御外敌有功,高祖追封其为长风将军,并在每年这一日都要率京城世家的许多年轻男女去围场游猎一番。后来这习俗就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将傅夫人的忌日定为了巾帼节,至如今已有近二百年。
    每年这一日京城东郊的围场都会开放,有时帝王也会在这一日亲临,带着各部院大臣举行秋狝大典。而更多的时候,却是由各家学馆组织学生到围场狩猎,参观营卫训练,以此缅怀先人警醒自身。
    年纪太小的学生不好管束,去留随意,过了十四岁的学生却是一个不准缺席。
    “你居然会骑马?”晏回倒是奇了,心说宛宛个子这么矮,怕是连马都爬不上去,居然也会骑马?
    唐宛宛没听出这话里藏着的点点嫌弃,苦着脸答:“不会啊,以前去过两回都只能干看着。”
    “那有什么难的?朕教你就是。”晏回如此说道,丝毫不觉得他一个曾因骑马摔伤腰的人说这话多没有信服力。
    说话间,晏回上前把那晃得人眼晕的小腿捉了一只在手。
    唐宛宛立马察觉不妙,一边蹬腿,一边扭了个身去扯被子,还妄想分他的神:“陛下快放开,明天我还要见人呢!还要早起呢!还要回家去取骑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