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剑回头对着身后三人略一颔首,便孑然潇洒的大步走去。
马智也没想到这最后一段路程竟然变的如此简单,他都做好了一寸一寸、慢慢向前磨个四五天的打算了。
见乌衣剑潇洒肆意的背影都走出了六层的大门,他便也不再犹豫的大步跑出去。
倒是走在最后头的流氓剑还有点大侠风度,他担心青藤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六层里害怕,自己出去的时候提了青藤的后衣领。
提小鸡似的将她一起顺道带了出去。
其实青藤还是懂些浅薄的轻功与防卫术的,但本着能蹭便宜就蹭的原则,青藤装出一副很弱鸡的样子,双眼冒着崇拜的星星夸道。
“哇塞!大侠,你真的好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这样高来高去。”
流氓剑听闻此话,颇为自信的仰起下巴,像是一只骄傲的公鸡。
“一般一般,以后你努力学习,也是有自己这样飞来飞去的机会的。”
青藤低着头撇了撇嘴,只是轻功而已,就算没天赋的人练个两三年也能做到,哪里上升的到“机会”不“机会”的。
但她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很崇拜的样子,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的点头。
“嗯嗯,多谢大侠教诲,我一定会努力的!”
青藤左一声大侠,右一声大侠的,将流氓剑整个人都夸的飘飘然。
待到出了六层的大门,流氓剑还在昂首挺胸的迈着八爷步。
出了白茫茫一片的六层,他们四人又再度回到黑暗的甬道,甬道顶上依旧镶嵌着蓝晃晃的夜明珠,光华流转间煞是阴森恐怖。
以往在甬道里,胡子鉴总是会与青藤说笑,两人在笑闹间也从未觉得甬道有多阴森恐怖,反倒觉甬道里是难得的安全净土。
但自从胡子鉴不在了,青藤便有些害怕起这连绵不绝的甬道来,总是想跑的越快越好。
一路后退又迎面而来的光影,仿佛在眨眼间变化为光怪陆离的鬼魅,似是张牙舞爪的索命追赶而来。
即便现如今的甬道内,并不只有青藤一人,但各怀鬼胎的诸人并不会使人感到安全,反倒时刻觉得悬刀在顶。
但他们一个个皆是稳步前进,能跑不得,青藤又不敢将后背交给他们,只得战战兢兢的跟在他们后头,忍耐内心的恐惧。
还好已经到了中上层,塔内的面积已经小了很多。他们只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到了七层的入口。
七层的入口很是简单,就是一道在普通不过的石洞,石洞的构造也很简单,只不过是在砌墙的时候少放了几块石砖,搭建出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石洞。
石洞上挂着一副竹帘,边上有一串滚石玉珠,乌衣剑上前拉动滚石玉珠,竹帘便缓缓上升,卷成一桶。
竹帘普一拉起,便露出了后头的鸟语花香,其间怪石翠竹,幽兰遍地。
不少名贵树种上,还错落的站立着不少珍贵飞禽。
这些飞禽都不怕人,见到入口处站了这么多人物,都照旧在那里歌唱,没有引发一丝的混乱。
更是有一只花冠锦鸡,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这只花冠锦鸡的走路样式仿佛就是一个游街的贵族,行走间还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居然还有一股子王霸之气。
青藤看它这副脑满肠肥的样子很是不爽,对比起自己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更是一肚子气。含起一口唾沫就对着它“呸!”了口老痰。
花冠锦鸡嫌弃的抬起一只,左右摇晃了两下鸡头,恶劣的对着青藤“咯咯哒”。
青藤抬起脚就对着花冠锦鸡的屁股踹去,这只灵活的胖锦鸡居然一阵扑腾,回首就狠狠啄了青藤的脚背好几下。
“哎呦!!!”
青藤吃痛的缩回脚,解开绑在脚上的布条一看,居然被这只死胖鸡啄开了肉花儿!
青藤拔出长剑,欲要宰了这只“鸡仗塔势”的死肥鸡做下酒菜。才刚把长剑拔出一个小口子,却就被流氓剑一把推到了边上。
她一个踉跄刚想骂几句脏话,却见到流氓剑一脸震憾的盯着一处地方看。
他扶着石门的框,通红着双目缓缓滑落跪在地上。
“他们说的是真的……这里真的有铁皮石萝……”
青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根根拇指粗细的灰色藤萝,正倚靠在石壁上竖直生长。
其上正零零散散开着几朵青灰色的肉石花,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正争相采蜜,流光溢彩的翅膀在空中上下翻飞。
这副场景真的是太和谐了,与六层白茫茫的一片比起来,更是让人觉得舒服安全。
但青藤并没有这么傻,若是真的安全,又何必把这些东西放置在七层。
既然自下而上是一层比一层艰难恐怖的,那这层安逸平和的表象下,定然也是暗潮汹涌。
但流氓剑却是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迫切需要取出铁皮石萝出去给人续命。
他抽出腰间长剑,毫不犹豫的跨入树丛,运起内力横剑砍去,不少挡在铁皮石萝前的大树纷纷被砍倒在地,惊起一地飞鸟。
他提剑向前跑去,却被马智一把拉住。
“前路尚未明确,我们从长计议。你不可如此冲动啊!”
流氓剑一把挥开马智的手臂,通红着双目吼道。
“从长计议个屁!你没看到铁皮石萝开花了吗!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它就谢了!”
马智反手钳住流氓剑的肩膀,挡在他身前不让他过去。
“即便谢了,我们还可以去找别的铁皮石萝!若是你就这样冲进去没了性命,那就算摘到了铁皮石萝又有什么用呢!”
流氓剑全身内力涌动,双臂使力震开马智,通红着眼眶怒吼。
“哪来这么多铁皮石萝!十年扎根,三十年倚墙,五十年才来一次花啊!我等不了下一个五十年了!”
马智依旧执拗的上前,任由流氓剑翻涌的内力切割他的身体。他上前一把将流氓剑抱住,亦是红了眼眶喝道。
“这世上哪止这一株铁皮石萝?我们还可以耐心的找……只要你还有命在,我们还可以找的啊!”
流氓剑周身的内力一窒,随后如潮汐般退去。他抬手抱住马智的后背拍了拍,向来没有正形的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情。
这副坚毅的神情带着一股浓郁到散不开的一往情深。
萦绕在他身侧,成为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将他整个人都隔离在悲伤与痛苦中。
“谢谢你……谢谢…”
流氓剑将下巴架在马智的肩膀上,抿着唇,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湿润的眼眶落下泪来。
“我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念头进来的,活不活下去,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或许,我比她先死,也算是一种解脱。
我也知道,即便我找到了铁皮石萝,等我出去找她,她或许已经不在了……
但是她为了我,与家人做了一辈子的斗争,我也想为她拼一次命。
你能够懂我的……若是她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就让我去吧,也算是我……为她而死了……”
马智的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温柔的倩影,红着眼眶,缓缓的放开手。
“或许……或许她还活着?”
流氓剑听闻此话,灿然一笑,“我已经用这句话,欺骗了自己很久了。半个月前,她或许尚且还活着。但是现在,怕是头七都过了……”
他只笑了这么一下,脸上便再也维持不住笑意。颤抖着睫毛,滚落点滴泪珠。
“这世上,什么病都有得治。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过努力去实现。但唯有生死……我们不可以……”
乌衣剑闻言,不由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流氓剑退后一步,对着他们含笑点头,随后毫无眷恋的冲向丛林深处。
丛林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锦绣美好,流氓剑刚一深入,丛林里便逐渐发出沙沙的声响。
起初还是影影约约的沙沙声,到了后来,这股沙沙之声竟响亮的如同浪潮拍岸。
无数的小黑点汇聚在一起犹如黑色潮汐,铺天盖地的向流氓剑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