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的华夏某座深山。
一片云雾缭绕的后面,是一处坐北朝南,繁华异常的古风城镇。
城镇静静悄悄,至于那些突如其来的鸡飞狗跳,全是因为两声婴儿啼哭吵出来的。
城镇里唯一一所医院内,二十五层楼产房。
穿着国衣装,却留着华夏古代长款发型的老医生把手洗净,小心翼翼地给两个新生小婴儿洗澡,再小心翼翼地把他们装到襁褓之内,一手抱着一个,慢慢吞吞走到房内唯一一张病床前。
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紧闭着的眼上,那一对睫毛扑闪扑闪,犹似蝴蝶一般。
“夫人,是一位小公子,一位小小姐。”老医生慈祥而深邃的目光透过婴儿沉睡的脸颊,慢慢挪到女子的脸上。她叹了一口气,将孩子放到女子的两侧,转过身后开始整理器具,淡漠的声音在这空挡的室内传来,“您还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请好好珍惜吧。”
女子的睫毛狠狠一颤,慢吞吞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很清澈干净的眼,似乎能够倒映星辰大海,似乎能够照亮尘世阴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女子的眼却如同三月小雨一般,朦朦胧胧,怎么也让人看不清楚。
“您甘心吗?”不知道多久,老医生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概是因为冷的缘故,她哆嗦了一下,慢吞吞支撑起瘦弱的身子,左右侧头分别看看自己的孩子,抬头看向老医生苍迈的背影,干瘪的唇角微微朝上扬起“至少,我还能够看到他们,不是么?”
老医生收拾器具的动作顿了顿。
“是啊,您至少,还有一个小时,可以看看您的孩子。因为一个小时过后,您将永远,永远地离开。”老医生突然转身,定定地看着女子,本是淡漠的眼神再度转成老人才拥有的平和与慈祥,“只是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知道,他们的母亲,去了何方,又何时归来。”
女子轻轻抓紧那薄薄的床被,垂下眼睫毛,声音暗哑低沉“不是还有他吗……他会照顾好他们的。因为……不离不弃啊——”
似乎不忍心这里太过安逸静默,一道轻轻的敲门声飘到两人耳畔。
“进来吧,门没有上锁。”老医生挑眉看看女子,“看来,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有媳妇的人。至少,在你能够看到光明的最后时间里,他过来了,不是么?”
女子嗯了一声。
旁边虚掩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
那是一个模样俊美到连上帝都会感慨的人,五官深邃,薄唇顾盼。他的眉眼太过清冷,就仿佛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霜,怎么也融化不开。他留着一头长长的头发,以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代的紫金玉冠紧紧绾住。他穿了一件华夏古代男子才穿的大红色广袖喜服,就那么缓缓走过来。一举一动间,风韵自成。
只是此刻,他轻轻抬起眼皮子时,清冷的眉眼下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温柔与伤悲。
“栖梧……”男子走到床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捧起女子苍白的过分的脸,再小心翼翼地吻吻她没有一点波动,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声音低低,“我来晚了。”
女子本来朦胧的眼,在他这句话落下之后,更加朦胧起来。
“没来晚,我还没闭眼呢。”女子蠕动唇角,颤巍巍地说。
男子牵牵唇角,似乎是想笑,却牵出比哭还难看的神色来。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女子有些枯槁的秀发撩拨到耳后,深邃的眼定定看着后者“我该陪着你,一起等他们出生的。他们,可是你我的孩子呢。”
“记得我和你的约定吗?”女子抬起眼皮,无波的眼泛起一丝水痕。
“山盟海誓之言,一世到老不相忘。以不离不弃为子名,若不出变故,则永不改之。”男子低头看看那两个依偎着母亲乖乖睡觉,不哭也不闹的婴儿,眉间沾染上初为人父的慈祥,“栖梧,我记得,我一直记得的。”
“嗯,还有一个约定。”女子的喉咙泛起一股腥甜,她淡淡点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其中一个碰到了栖梧你所言中,那位顾家的小少爷,我就将之送到他身边,将他划除凤家的祖籍。我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察觉到女子的异样,男子颤抖起了眼。
女子的嘴角淌下一丝殷红的血,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流失。眼前仅能看到的一丝光明,是男子担忧而不舍,眷恋而悲伤的脸颊。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过去,男子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搂住女子。
看到拥在一起的二人,老医生的眼底浮现起一缕叹惋,默默离开这宽阔的房间,将它留给了这二人。
“相濡以沫共此生,白首到老不分离——这两句可真好听啊——阿宁,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很想……和你把这段永远走完——可是……我大概要食言了——”女子使出最后的力气,轻轻搂住男子的脖颈,埋在他的胸膛,贪婪而留恋地吮吸着那场曾经叫她悸动,叫她嗔痴的檀香——只属于她眼前这位男子的檀香,“请照顾好阿离,阿弃——这是我顾栖梧……最后的请求……”
男子的眼角开始湿润。
他本能地抱紧女子冰冰凉凉的身体,声音形似哽咽“我答应你——栖梧——你说的我都答应——请不要离开我,让我再一个人走下去——好么?”
嘴角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刚才说那么多话,几乎耗尽了女子的精力。女子微微一笑,开始低低痛苦喘息——血液开始从喉咙蔓延,几乎要叫她窒息了。
“如果可以,我愿意。可是时间,它并不这么允许啊——”
“是不是如果他们没有逼迫你参加那一场战争的话,你就可以与我并肩而行,你就可以与我……共同抚育不离不弃?”男子听得到血液滴落到床上的声音,也听得到女子努力压抑,细弱蚊蝇的喘息。他闭起眼睛,蹭蹭女子的背。
“命运里,永远没有如果——”女子的手慢慢松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还有一件事……你答应我的,今天穿的婚服……很——”
那一刹,那几个没有说完的字,被血液永远地埋没在了喉咙深处,成为了男子永恒的刻骨铭心。
那一刹,女子的手,从男子肩膀滑落,垂到被鲜血染红的床背之上。
那么多鲜艳的红凝聚,成为了男子那一生,都再也不敢面对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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