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痛苦地大喊起来。
邹涂看了看苏柒,再度诡异地够了勾唇角,然后忌惮地看了看某个方向,转头迅速离开。
“你是在悔恨吗?”清清淡淡的声音,突然从苏柒背后传来。
这声音……
苏柒狠狠一怔。
这么熟悉的,他不可能不认得。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好听,肯定是她了没错的。
那么,是在做梦吗?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慢吞吞地把头转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有一双和苏柒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睛,就是那三千长发,也是雪一样的银灰色。她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满地尸体之中,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格格不入。
是她了。
是她——
岑九在苏柒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跨上尸体堆,站在苏柒面前,伸手轻轻抱住这个看上去像是犯了大错误,委屈巴巴等着被教训的大男孩。
“你回来了啊。”苏柒能够感受到岑九周遭的冰冷,他低垂着眼睛,轻轻地说。
邹涂算计了他。
早在刚才,岑九就过来了。他看到了岑九,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让岑九听到。
这能够很好地让两个人之间产生嫌隙。
如果面前的昭昭是真的的话,那么她……会恨自己吧。
“当年神族的覆灭,不怪你。留不住的,总归留不住。”岑九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沧桑。
留不住的,总归留不住。她的意思,是说他也留不住她吗?
可是他等了她,等了好久好久啊。
苏柒突然收起手里的剑,站起来一把拥住岑九。
只抱了一会,也不等岑九反应,便低头狠狠擒住她的红唇,粗暴地撬开她的贝齿,捉住那小巧的舌头,拼了命地吮吸起来。
岑九感受着面前之人暴戾的气息,只是心里再度一叹,默默闭起了眼睛,任由前者肆意攻掠。
许久之后,苏柒才松开了岑九。
他猩红着一双眼睛,目眦欲裂,声音低沉暗哑:“你是不是把灵力全部给了顾念?你知不知道,我为你等了多久,沉睡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岑九能够看到,他的眼里是晶莹的泪花。
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心疼起来。
这个骄傲的少年啊,从不会轻易落泪的。
他从来都是桀骜不羁的。
哪怕是面对自己,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来。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像是一只受伤发飙的小兽。
“她是我,我也是我。你爱我,或者爱她,都一样。更何况,你现在的心,是给了她的,而非我。我对于你而言,只是一种未完成的执着,你可知道?”岑九抬手为苏柒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放得温柔,“傻瓜,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爱谁么?我们都是定义上的同一个人,你爱我,也爱着她。但是我已经死了,所以,珍惜好顾念。那个傻丫头,还以为我会把你抢走呢。”
“是不是觉得我很渣,毁了你的神族不说,还要脚踏两条船?”苏柒讽刺一笑。
“再说一遍,神族的覆灭,不怪你。因果皆因我而起,与你无关。也不知道你这个倔强脾气,是跟谁学来的。怎么认定了一个事,就一直往死胡同里钻,出也出不来?”岑九蹙了蹙眉,对于苏柒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尽散并不意外,“你爱的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你不渣,你一直专情,只是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罢了。”
在某一个瞬间,岑九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虚化。
神灵散尽自己的修为,本是不会死的。但如果一旦你散尽修为,还只是一个人格的话,那么就会变成虚无,化成星光,回到时间尽头,变成永恒星河里的一员。
只是,她好像摸不到苏柒的头发了……
还挺难受的。
“昭昭……”苏柒眼底猩红褪去,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正在变得透明的女子。
直觉告诉他,如果这次她消失了,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她。
不对,她还在,消失的,是她的人格里,那个名叫岑九,那个名叫王昭君的女人。
“脑子糊涂了,竟然忘记了灵力散尽之后,自己也会变成虚无,返回时间尽头,变成一滩星光。”岑九耸耸肩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肃穆地看着前者,“既然时间不多了,那么便长话短说吧。保护好顾念,因为她不仅仅是我,更是拯救这个九界,打开蛮荒,唤醒皇的唯一的钥匙。等一切回到之后,只期望她不曾辜负了我对她的期望。还有你,阿白,有一句话,我知道你等了几百万年。那么,现在我补给你——”
几乎已经成了透明的岑九突然一步上前,踮起脚尖吻在苏柒的额头上。
只是点水一吻,却叫苏柒的内心泛起了滔天巨浪。
“看不到小家伙口中说的凡界了,也做不了她的守护者了。那么,请我们共同的阿白,用尽你的全力,去收护她安好,去守护这片世界安好吧。”岑九慢慢往后退着,眼角带着丝丝不舍的微笑,“还有,我爱你——”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她的身形变成了无数五彩斑斓的星光,在苏柒面前爆开。
如同雨落一样,星光随随意意地四散在那个变得呆滞的少年周围。
在星光散落殆尽的那一瞬,苏柒的眼里突然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明净。
岑九用自己最后的神识,让他看清了自己心之所向,让他知道自己意中的,不仅是岑九,更是顾念。
因为,她们是她。
“我答应你。”苏柒低低呢喃。
待这个世界尘埃落定,他一定会去找她的,一定。
反正这个世界里他死了也没有关系,一切重回,总归会再开始的。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和他的昭昭一样,化成一滩绚烂的星光,在时间尽头里永恒徜徉,再不受谁的拘束,再不做笼中鸟,再不做盖世英雄,再不背负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责任。
他们,仅仅只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