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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老太太不知道夏暁所想,不意道:“听啊,这些日子家中都是铃铛在操持。”
    “这铃铛很能干啊。”又是懂医又是懂庶务,“娘您很喜欢她?”
    “那不是,你娘我就喜爱陆婆子孙婆子。”
    老太太撅撅嘴:“铃铛这小姑娘,总叫人觉得不亲近。”
    夏暁还没仔细看过铃铛,听夏老太这般说便留了心。
    抱着小盒子,夏暁忍不住开始盘算起来。
    夏母给的一千两,加上自己身上剩的,她一共一千八百五十三两四钱银子。夏花的赎金定是没凑够,加之不晓得夏花什么打算,她只得把这些银子全收起来,以备将来夏家一家子生活。
    多了六张嘴,必须得打算好。
    母女两个在内屋嘀嘀咕咕了小半天,外头的早饭摆好了。
    简单的鸡蛋煎饼,白粥,配点下饭小菜。不寒酸也不奢侈,恰到好处。夏暁瞥了眼据说操持家中庶务的铃铛,这一看,她也有些惊讶。
    怎么说呢,她娘的感觉没错,铃铛确实看着跟孙婆子陆婆子不一样。
    铃铛身上气息太沉静了!
    这样的感觉,夏暁只在姜嬷嬷身上感受过。
    夏暁听绿蕊说过,姜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言行举止与旁人自来不一样。夏暁沉吟着,这铃铛应该不会是宫里来的吧。毕竟她林芳娘就是一介商贾,再本事也不可能从宫里找个伺候的送到她家来。
    咬了一口鸡蛋煎饼,夏暁又悄摸摸去打量另外两个。
    孙婆子陆婆子两人一看就是绣工。夏暁往日经常随夏花跑锦绣坊,那里头多了去绣娘。看得多了,她也看得出来。这孙婆子陆婆子,怕是年岁上来了,被林芳娘顺带送来她家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夏暁对铃铛放不下心。
    吃过早饭,三堂会审便开始了。
    关于正事儿,夏父夏母是决不允许夏暁混过去。为人父母的,女儿失踪了四个月,他们自是要了解她这些时日到底做了什么。
    夏暁不想提,便又开始攀扯夏花的事儿。
    只是不顶用,夏父夏母根本不上当,老两口又是哭又是要昏的,还是逼得她说了实话。夏暁含含糊糊的,直说自己给个勋贵当了外室。然后又嘻嘻哈哈的,说自己太闹腾了被赶出来了。
    猜想是一回事,真听到是另一回事。夏暁的话打破了夏家人心中仅存的侥幸。
    夏老太这下子是真哭了,抱着夏暁嚎啕大哭。
    给人当外室还被赶出来,她水灵灵的闺女,这下子还怎么嫁到好人家去?这是把她女儿一辈子都毁了啊!
    夏青山面上又白了,只当着夏暁的面儿跪下来。
    他一个重头磕下,俊目通红立下誓言道:“幺妹,是哥哥糊涂害了你。你且放心,你就是一辈子在娘家,哥哥也养你一辈子!”
    第三十八章
    徽州临江的镇上的菜市里, 一面容极美的年轻夫人斜挎着竹篮穿梭其中。她时不时停下与人笑谈,时不时在摊子跟前挑挑拣拣, 转眼便装了一篮子菜。此人正是夏家出嫁的长女夏春,一会儿顺路, 她还得去老卢家肉铺子挑上两斤肥肉。
    急急忙忙的, 夏春拎着篮子回家。
    夏春四年前嫁得同镇的秀才,婚后夫妻恩爱, 如今已得一子。
    他的相公姓钟,名叫敏学。初初是夏青山同窗,比夏青山年长四岁。因着家中已无上人,被邀着去夏家吃过好几顿饭。后来夏父夏母见他为人不错,便做主叫他娶了温婉的夏春, 做了夏家女婿。
    夏春推开门,孩子还没醒,她相公用过了早饭正在屋里做学问。
    想着明日他们小家一家子明日就要启程上京, 夏春从篮子里捡出方才买的一斤肉, 提了便隔壁去。临走之前,得好好感谢这些年邻里对她家的照顾。
    隔壁住的是家孙姓的老夫妻,为人和善, 平日里也在夏春忙得时候看顾过孩子。相对住了四年,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孙老太见着夏春拎了肉, 连忙推说不要。
    夏春也不与她多说, 郑重地道了谢, 利落地放下东西便走了。
    然后回家又将才买来的糕点一一分送给附近的邻居, 揣了满满一肚子旁人祝她相公高中的话,夏春才喜笑颜开地回了家。
    孩子已经醒了,正被她钟敏学抱在怀里哄。
    夏春呀了一声,赶紧过去将孩子接过来抱,拍了拍小孩儿的背嗔了眼自家相公:“怎地出来了?文章做好了?”
    钟敏学有张温润的笑脸,也是个俊俏的。垂眸静静看人时,十分安静宁和。
    他笑看着自家娘子,满目温柔:“里头坐的闷了,出来抱抱孩子。”
    夏春被他看得脸热,羞臊地低下头不看他:“快进去将你的书本收一收,我也得去给你那两套新衣裳绣个边儿。明儿就要上京了,可不能穿旧的寒碜了!”
    说着,她抱着孩子便转身往里屋去,边走边嘀咕着要带的东西。
    钟敏学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温柔就没下过脸去。
    ……
    东西其实早就收拾妥了,现如今也不过是再清点清点。夏春就怕有疏漏,将来路上过得窘迫。若只是他们自个儿熬熬也不是不可,但孩子才一岁半,总不能叫路上短缺了苦到孩子。
    这边夏春一家子准备上京,京城这边夏暁又托了癞子头给夏花递信。
    自夏花将自个儿的事儿跟骊妈妈半真半假的坦白,骊妈妈便私心里认为夏花是与她亲近的。加之夏花本身练舞尤为刻苦,越来越得春先生夏先生的喜爱,骊妈妈也乐得卖好,不过分她便睁只眼闭只眼。
    夏花近来似乎非常忙,只叫癞子头传了个口信说,下月才得空出来。
    夏暁虽然担忧,却还是耐着性子等。
    “暁儿你说你三姐到底在想什么?花儿这样子,难不成打算就这么在那什么楼里呆着了?”夏老太一听带回的那话,慌起来便生了恼,“家里人都急得团团转了,这三儿怎么自个儿都不晓得上上心!”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夏暁一看老太太都口不择言了,忙好好安抚:“娘啊您想哪儿去了!花儿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您能别慌么!”
    夏老太自然知晓自个女儿是个什么样儿的,可一着急她就忍不住:“那她不晓得给家里递个信儿?老父老母都急病了,她不晓得问一问?”
    夏暁不免替夏花委屈:“她哪里晓得家里事儿啊娘!说起来这也怪我,是我没跟她说。”
    夏暁心里明镜似得,最晓得夏花的苦。别看癞子头乐意给她办事,那是因为她与他有几饭之恩。那小子精怪得狠,只要不关夏暁的事儿,他定是不乐意给夏花冒险的。
    天天往花街柳巷跑,那地儿又鱼龙混杂,他也是怕挨打的。
    七劝八劝的,见夏老太情绪缓和了,夏暁松了口气。
    忙又抚着老太太后背给她顺气: “娘您说您这话说得亏不亏心?花儿您还不晓得什么性子?咱们花儿啊,被那楼里的人被看得可紧了!娘也体谅体谅她,走几步路都叫人看管着,孤身一人的在那地儿,您叫谁给她办事?”
    这样一说,小老太太眼泪又下来了。
    夏暁边给她擦着泪边暗暗道,她家花儿怕是像了她们娘,都是爱哭鬼!
    定国公府,握瑾居。
    下人们暗叹着,他们世子爷这段时日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往日这个节点雷打不动地在外头住着的人,这个月都过了五天了,还在在府里。
    主子在,下人们紧着皮,主子不在,就喘口气。握瑾居的下人习惯了每月有十多天日子可以松散,冷不丁世子爷变了,他们真是十分不习惯。
    也不知什么时候处理完,下人们愁眉苦脸。他们这般日日拎着心的,委实艰难。
    芍药听着他们嘀咕,瞄了眼紧闭的书房门,心中却慢慢有雀跃涌动。
    进了握瑾居三个多月,主子爷出去一趟就花了三个整月。仔细算下来,她靠近世子爷身边也才小半月不到。这么一想,芍药心中有些羞,世子爷那般君子的人,都没得空闲来细细看看她。
    芍药理了理鬓发,转头回了自己的卧房。
    芍药住的,是握瑾居最好的下人房。
    当初,因着她是老太太院里送来的,周斯年身边又用不惯侍女,握瑾居的大方嬷嬷(为了跟朝晖堂的方嬷嬷区分,旁人一般称呼握瑾居的方嬷嬷时,前面加个大字)便没给芍药安排差事。
    芍药不知缘由,只当是周斯年特意交代。日日过得轻松惬意,她心里热切的欢喜之意就不曾冷过。
    对着铜镜细细地照着,芍药小心翼翼地擦了香脂。纤细的脖颈莹白漂亮,她手下轻了又轻,生怕给上头摸出了印子来。
    芍药这人,是自小便最清楚自己长处在哪儿的。虽说容色比不得旁人娇艳,但胜在于有一身细腻雪白的肌肤。
    往年年岁小的时候,她也曾听有家室的婆子说过荤话。什么男人都爱女人一张漂亮的皮,皮越细腻越得人喜欢。自那以后,她便就更有意去保养。如今果不其然,整个府里的丫头,就是容色比她美的也没谁能比得过她白嫩。
    芍药抹完了脖子,觉得还不够。
    她坐在梳妆台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面上染了薄红。
    她咬唇看了那香脂半晌,终是含羞地拿起了那罐子,心怦怦跳地去了后面净室。
    ……
    周斯年确实在忙着,出去了三个月,他自家的事务被落下不少。
    芍药来敲门时,正好将将处理完。
    周斯年皱了下眉,头也没抬:“何事?”
    芍药手里端着亲自做的汤水点心,盯着紧闭的书房门想推又不敢推。咬了咬下唇,她娇娇地唤了声:“世子爷,芍药给您送些汤水。”
    周斯年近日来心情不愉,想也没想便冷道:“不必,端走。”
    直接被拒,连门都没让进。
    芍药的脸瞬间变得青白,很有些难堪的样子。她握着托盘的手用力捏得发白,立在门边又哪里甘心就这么走?
    好不容易万事俱备,怎么能随便就被打发了!
    芍药心一狠,不顾周斯年没叫她进,兀自推开了门便踏了进去。
    周斯年才一抬头,芍药已经端了托盘走到他书案跟前。
    眉眼温顺地低垂着,芍药将托盘放到书案上,用着当初在榕溪园陪着陈氏打趣自个儿孙儿的熟赧口气道:“世子爷您再怎么忙也不能不顾自己身子啊!这些汤水,奴婢都是用了好药材熬出来,您且喝一盏也是好的。”
    周斯年的脸,沉得滴水。
    芍药不敢抬头看他,没听见他开口便只当周斯年正只顾着看她。于是,忙又撩开了耳侧的碎发,将白皙的脖颈展露出来。确切感受到对方视线落到她脸上,芍药的心跳得又快了些。
    纤纤玉手揭开盅罩子,姿态娴雅地盛了一小碗,推往周斯年跟前。
    周斯年冷冷地盯着芍药,眼里的不耐之色已然化成实质。
    书房内,一片沉寂。
    这般,芍药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大着胆子偷偷瞄了眼周斯年,对上他冰冷视线的霎时间,便软了膝盖。
    噗通一下,跪在了周斯年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