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会儿，肖纯忽然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假寐的姬云睁开眼睛，她知道肖纯说的是什么。
    她是怎么突然间就变成太鼓高手的？她为什么熟知那么多不同功用的阵法和法术？她之前传给他的“雷火丹”又是什么时候炼制的？
    这些问题，绝不是一句“都是师父传授我的秘籍里写哒”“我就是按照说明书上写的做了一遍没想到成品还挺好哒”能够解释的通的。
    她和肖纯相处的时间越久，她所传授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肖纯的疑问自然也会越来越多。
    姬云双唇动了动，还没想到要如何回答，肖纯又问，“你输入我丹田的另一颗灵丸是什么？”
    肖纯刚才才想到，姬云说过，雷火丹是万不得已时用来提高灵力的，其实是在挪用本元贮存的灵力，使用后短则几小时多则几天都不能再用灵力，那么，雷火丹怎么需要两粒？
    另一颗是什么？
    月光下，肖纯的双眸亮如星子。
    姬云无言以对。
    隔了好一会儿，她问他，“你相信我么？”
    肖纯没出声，可是眼神表达的是没有一丝犹豫的信任。
    姬云心里泛起一股暖流，她情不自禁紧紧握住肖纯的手，轻声说，“那就等我。”
    眼神可以骗人么？
    也许高明的演员可以做到。
    但是此刻，不管是肖纯还是姬云，都非常确定对方的心意。
    姬云从前接受过太多仰望、崇敬的目光，但这种对等的，完全的信任却十分罕有，她心潮涌动，同时感到肖纯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热了起来，很快，他似乎全身都开始发热，区区几厘米的距离早就不能阻隔，他比平时略高的体温已经传了过来。
    他的眸色也变深了，长长的睫毛微颤一下，像是想要再靠近她一点又有些犹豫的样子，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微笑，又像是想要对她说什么。
    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在她脸上，不知怎么弄得她觉得哪里有一点痒痒的。
    就在这时，姬云突然感到神魂深处有一丝震动，她一惊，急忙收摄心神，闭上双眼不再和肖纯对视，还赶快嘱咐他，“平心静气，全神戒备！”
    肖纯一愣，在心中再次警告自己，这是什么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呀！专心，专心，摒弃杂念。
    姬云感到的，是和上一次神魂修复时十分相像的一种感觉，上一次，也是这样，她心中不知哪里微动，随即细碎的回忆碎片像被微风吹起的羽毛就要飘起。在强敌即将到来之时突然又要经历神魂的修复，凶险之极！
    姬云急忙摒弃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她将全身灵气运转了一周之后，庆幸地发现，神魂修复似乎是暂时被她压制住了。
    她轻呼一口气，细想了想之前几次神魂修复出现的时机。
    第一次，是在她试镜“宜姜”之后。她和易东雷对戏，在看了林晚的表演后压力很大，全力调拨自己的感情，力图要表现出比林晚的表演更丰富有层次的冲击力和情感。
    第二次，是在拍摄齐宫宫乱时。她的表演始终不能使周曲山满意，他叫了苏煦去开导、引导她，想要她表现出留恋、热爱、不舍等等激烈的情绪。
    第三次，也就是上一次，同时也是最艰难的一次，是她查看肖纯修炼进度时出了意外。
    事后她曾以为是因为自己在用灵气探查肖纯体内灵脉状况时突然被他灵气反击受了惊吓，才引起了神魂再次出现修复时的反噬，但刚才再次感知到神魂修复的异动时，姬云恍然大悟，上一次并不是因为什么惊吓，而是因为，后来，肖纯在对她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反击她的灵气时，对她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亲昵行为。而她也因此情绪激烈。
    这一次，也是一样。
    姬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莫非，我所经历的，根本不是神魂在修复时引起的反噬？而是……
    而是有人曾在我神魂中下了某种禁制！
    我身死道消后，又在小姬云身上还魂，禁制松动，神魂随着我修为提高一步步修复，禁制却没能修复，所以……
    所以！当我经历强烈的情绪波动时，触发了禁制！我以为的神魂修复的反噬，其实是我自己在用神魂之力破解禁制！
    想到这里，姬云心头瞬间一片清明。
    确实如此！
    之前几次，我先入为主，认定是神魂在修复，无论是情绪的爆发还是回忆的出现都完全不加阻挡，只全力与“反噬”抗衡，其实是在用神魂之力破解禁制！
    所以，这一次当我及时压抑住情绪，禁制就不再发动，“反噬”也就没有再出现！
    这样一想，那个禁制是做什么的？想想它每次被触发的时机，很显然，被禁制抽离、剥除的，是某些重要而激烈的情绪：贪欲，嗔念，□□，爱欲。
    这些欲念，只要神智健全，人人生而有之，将其强行剥除，与神智被阉割有什么不同？
    姬云想到这里，心中一片苦涩悲愤。
    有谁能够在她不察觉的情况下在她神魂中放了如此可怕的禁制呢？
    只能是她师父。
    她从小信任、仰赖的师父。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她所修功法和几位师兄还有几位同门师姐不尽相同，多了许多控制情绪的日常修炼？为什么她一定要少思，少念，少想，少欲，连喜怒都要控制？为什么？
    只是为了让我当一把锋利的刀。
    重生之后，姬云几度有过怀疑，每次都会一边怀疑一边为师父辩解，他是为了让我能够在大道上走的更远才这样，他是为了让我心无旁骛修炼才这样……现在，她再不会这么想了。
    姬云冷淡地轻笑一声，舒展身体，静待收割者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无言的信任。
    大家为平胸少女肖纯鼓掌！
    ☆、第97章 夜袭
    凌晨两三点钟, 酒店中一片静谧，值班的员工也都昏昏欲睡。
    保安室中的监控屏幕一角, 地下室的洗衣房中, 一团黑雾般的影子闪现了一下，再次消失。
    西林从洗衣房走出来, 将谭伯设在此处的阵盘收入手中, 向电梯走去。
    她调整一下阵盘，皱了皱眉。
    阵盘中, 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不断闪动的红点，灵气充足的猎物变成了六个。
    “先到607房间去！”西林在心中猜测，莫非这是哪个夺冠的人？
    可是当初她用御灵秘法查探时并没将此人标记上呀，难道, 因为什么原因, 这人夺冠之后突然收到了更多人的仰慕, 多了很多的灵气？
    “嘿嘿，看见老天都在帮着我, 让我多收一个！”西林暗自发笑，走进电梯间, , 按下了6楼的按钮。
    她走到607门前，来了天目向内一看, 更加笃定了，靠近窗子的那张床上躺着的人周身萦绕着极多的灵气，而且, 灵气还有越聚越多的势头。
    果然，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我有天助！
    西林抿唇轻笑一声，手中灵力向门锁中一投，“咔哒”一声，房门的锁就打开了。
    她推门进房，向两张床看去，床上的人都蒙着被子呼呼大睡，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躺着的猎物身上有她灵气结成的印记，而靠窗那张床上则是意外多出来的猎物，没有她的印记，可是灵气充沛。
    她一边走，一边挥起双手结聚灵法阵。两股灵力从她双手伸出，在空中轻微扭动一下，仿佛两条发现猎物的毒蛇向床上躺着的人头部扑去。
    就在西林的灵气就要接触到猎物的前一秒，蒙在猎物身上的棉被突然飞起！西林一惊之下本能后退，同时双手一挥扔出一个阵盘，阵盘飞起，停在她头顶，散发出浅红色的光芒，将她笼罩在其中。
    这阵盘名叫玄龟盘，是她祖传秘宝之一，能够抵御金丹以下修为的大多数攻击。西林一祭出阵盘，双手立即伸向腰后，想要抽出灵剑，她本以为有玄龟盘护持，再没什么可怕的，没想到灵剑刚拿到手中，还没来得及攻击，两道灵气激射而来，一股直射她面门，一股直射向她丹田要害！
    大惊之下，西林舞动手中双剑，蜷起身体就地一滚，想要退到门口。
    她滚动时，不断听到激荡破风的声音，知道这是敌人连发灵气攻击，心中的惊惧一瞬间达到顶点——这是什么人？竟然已经到了可以使灵气凝聚成线、化无形为有形的修为？是北派的？他是专为对付我而来的！难道——难道是谭伯背叛了我！还是我派谭伯来的时候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她生来灵根不凡，自幼受到父母的精心教导，家学渊源，家底挺厚，所学的又是玄门正宗，虽说不能和南派中几位师伯师叔门下弟子经常切磋，但每次交流切磋从未落过下风，她一向自视甚高，万万没想到这次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狩猎，还没出手就被敌手打得要躺在地上狼狈打滚。
    姬云和肖纯在西林就要猎取灵力时突然一同发力偷袭，本以为怎么也能占了先手，就算不能将对手一击致命，也能把对手先重伤，没想到用水枪射出的几次灵气攻击或是被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形似龟壳的法宝给化解，或是被对手用双剑挡住，竟然没能伤到她。
    玄龟盘一直紧紧浮在西林头顶一尺左右的地方，散发红光罩在她身上，她将后背紧贴着门站起来，握紧双剑打量她的对手。
    房间的遮光帘拉得很严，不露一丝月光，可西林、姬云、肖纯此刻也并不用借助月光来观察对手。天目一开，也没有光差别不大。
    西林看到偷袭她的是一男一女，心里更是吃惊，她仔细用天目打量他们时，虽然能看出他们年龄不大，但他们面部像笼了一层纱，又像一团雾，就知道他们用了法术遮挡本来面目。
    她暗想，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莫非……真是北派精英弟子？可是……她再看看他们手上所握的武器……嗯，这种法器，绝不是北派弟子！
    黑暗之中，西林哑声问：“敢问两位，师从何人？为何偷袭在下？”
    姬云冷哼了一声，手中水枪一抬，又向西林发射一股灵气。
    西林暗中打量她的时候，姬云也没闲着。猎杀者临近金丹修为，看她灵气运转的回路、抵挡攻击的身手，倒和李全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明显不同，再看看她所祭出的那样法宝，姬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猎杀者恐怕是天一教南派传人，那龟壳所发出的灵气和当日白云观剑仙遗留的清光同属一源，那女子手中的双剑更是还带有淡紫色的清光，也和白云观剑仙的清光同源。
    西林双剑齐挥，用剑刃挡住了激射而来的这股灵气，心中惊惧更盛，眼前这少女用水枪发出的灵气居然不是她本人的灵气！
    这股攻击的灵气中竟然蕴含戾气，散发强烈的悲苦、愤懑、残暴之意，称之为“邪气”毫不为过！
    她所习玄门正宗，修的是将无形无质灵气纳入自身灵脉，化天地无常为有道，使自身无常之身化有道之身，灵脉、丹田中所贮存的灵气必须是“正气”，要是灵脉中进入了“邪气”，轻则筋脉大伤，重则灵脉根基受损。为什么不可轻取生人灵气，除了担心天谴，更是因为生人灵气不如信徒信念所聚灵气“纯正”，其中或多或少会含有一些不那么“正”的灵气。
    西林抵挡住姬云这一次的攻击后，再看自己手中双剑，剑身正中被击中的地方有一股黑气，有渐渐蔓延的势头，灵剑所发出的淡淡光辉也随之慢慢黯淡。
    这一看，西林惊怒交加，低声喝斥道：“什么邪魔外道！”
    姬云刚才这一击只是试探，毕竟，她只在树木上试过黑色戾气，还不清楚这种灵气究竟能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力。她看出西林手中双剑绝不是李全、王贞唯送给她那些大宝剑可比的凡品，要是她一直用双剑抵御她和肖纯的攻击，时间一久，他们水枪弹仓中的灵气耗尽，可就麻烦了。所以，姬云再试一次，将灵气打在了西林几次用剑刃格挡被打中的同一个点上。
    “要打中同一点至少五次，戾气就会侵蚀掉灵剑上所覆盖的灵气，如果再击中一次，也许灵剑上的灵气就会快速消散，变得和普通铁剑没什么区别。”姬云轻声对身旁的肖纯说。
    肖纯立刻明白，姬云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再轻易使用水枪攻击了。他们的水枪弹仓所蓄的灵气最多能发出九次攻击，刚才他和姬云偷袭，各自发射了三次。
    西林也看出自己的灵剑恐怕无法支撑更久，她双臂一振，手腕上多出一对铃铛。
    这对铃铛像是用铜制的，表面上镌刻了许多蕴含符咒的花纹，可是，和一般做法器的铜铃不同，它们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姬云一看这对铜铃，气势一变，她昂首凝神，轻声对身后的肖纯说：“结阵。”
    肖纯和姬云早早在房间里布下了几个防御助攻的阵法，房间虽然狭小，也没有什么自然之力能够借助，但姬云自从来到这世界之后，最常琢磨的，就是如何在这种斗室中设防御型的阵法。为什么？不管是独自修行，还是教导肖纯时，能选的地方大多时候都是在房间里呀！
    西林一听，更加断定了，这两个人绝对是有预谋的！连阵法都准备好了！
    这时候她极度后悔没把谭伯一起带来。谭伯来了，会是不小助力，可是她担心一直反对她取生人灵气的谭伯在她收取灵气时再闹出点什么，就命他留守在家中了。西林一边将灵气冲进手腕上的铜铃，一边分灵出去，做成一个召唤符咒，急召谭伯来助阵。
    她心里打鼓，嘴上却不示弱，“今天我就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两个邪魔外道！”
    姬云冷笑，“本来念着你和白云观的渊源，我想要留你一线生路，没想到你这般无耻。”
    听到姬云说“白云观”，西林心头仿佛响起一阵惊雷，眼前这少女是看出她的出身了。西林手一颤，想到，这少女年纪不大，可是却给人高深莫测之感，而且，不管是她所用的法器，还是她灵气运转的方法，都和她所学所知不同，想要除掉她，她还真没有几分把握，如果能够握手言和，当然是最好，可是——可是这少女已经看出我的身份，取生人灵气是天人共厌的行为，要是北派的人得知此事，什么时候方便就可以扯着“清理门户”的大旗来讨伐我，夺走我南派最后一点资产，可即使是我罢手求饶，这少女要是以后以此事威胁我，我岂不是得受她挟制？
    她想到这里，咬咬牙，废话不说，祭起腕上铜铃。
    灵气冲入铜铃，西林双腕一晃，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哑巴着的铃铛突然响了。
    不过，这对铜铃铛的响声十分难听，像无数乌鸦一起在叫，又像烈风在洞穴中呼啸发出的回声。
    肖纯听到铃声，立刻在心中大叫不妙。难怪姬云让他结阵，这铜铃发出的声音竟然能攻击神魂，令他五灵脉中的灵气一阵阵激荡，还有乱窜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