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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老板娘,五块钱…”是不是有点多?她上手慢,别人做一天的箱包能拿到三十五块钱,倒她这就只有二十七八块,这五块一扣,她今天差不多就白干了。
    芳菲安的话还没说完,老板娘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眼一瞪,“还不快去干活,今天的工资是不想要了?你想干你趁早说,想干的有的是人。”
    其实这话老板娘是吓唬芳菲安的,毕竟重新招人花钱不说,还耽误干活。
    不过方菲安却被吓唬住了,诺诺着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坐到自己的位置,拿起皮料开始刷胶。
    …
    “芳菲安,有人找。”就在方菲安手酸腰痛的时候,老板娘一个大嗓门地喊着进来,“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听出老板娘话里的不高兴,芳菲安听了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心里猜测会是谁。
    “菲安?”钱芬媖并没有第一眼认出的是她的孙女,还是边上的方志华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了一下,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个头发凌乱地扎起来,洗得发黄的衣服上还沾着漆的是她那个孙女?
    不同于钱芬媖,芳菲安低着头就认出她的声音,她霍地抬起头,方志华扶着钱芬媖站门口看着她,方菲安顿时手足无措,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钱芬媖,还是在这个破败的地方。
    在张素娥悄无声息地走了后,眼瞅着就快到了交房租的日子,而方菲安却还没找到工作,方家的人回来了。
    却原来方父亲眼瞅着女儿一家就这么散了,而还是他老伴造的孽,他是强撑着一口气没到下,所以方志华说是带他们出国散心,他难得地没有反对,然而在国外听到大儿子被抓关进去了,他是再也撑不住地病到了,医生都下来好几回的病危通知书,好在是撑了过来,病了好几个月这才有气色,人刚一好,就催着要回国。
    回来后听说了大儿子被判刑,大儿媳妇又跑了,就留个女儿在外头,哪怕对方菲安有气,方父还是把方菲安给接了回来。
    回来后方菲安一开始还挺挺乖巧的,脾气收敛了不少,方父还以为经了这一遭人懂事了,心里还挺欣慰的,哪怕这个孙女不愿再回去上学,他也对方菲安改观不少。
    只是方父放心地太早了,很快他就发现家里的钱不对劲,起先他没有怀疑方菲安,毕竟当长辈的永远不会把自家的孩子往坏处想,还以为自己老了忘性大,记错了,然而等他亲眼看到方菲安偷钱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在外头经历过一遭的方菲安,别的没学会,却明白了钱的重要,虽然她重回方家不愁吃穿,还有钱芬媖给的花用,但她就是心里没底,有过好几次被抛弃的经历,她心里一直都是不安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被方父赶了出去。
    她谁都没说,刚回来那会,她心慌慌的,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常常半夜惊醒后就睁眼到天亮,只有兜里有钱才能让她安心。
    起先她并没有想偷钱的,毕竟钱芬媖给的也不少,只是有回看到方父随手把钱往桌子上一搁就走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钱已经被装进兜里。
    她担心过,但见方父一点都没有察觉,放下心后,这胆子就越来越大,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第三回…
    被方父撞破的那一刻,方菲安魂都吓没了,惊慌失措地推开走到跟前的方父,不顾方父痛苦的□□地跑了。
    而方父一个猝不及防地被方菲安用力一推摔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还是保姆看到方菲安神情不对过来瞅一眼,要不然这后果都让人不敢想。
    出了这样的事,方志华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留下方菲安的,回过后,方志华一家就搬来跟父母住,好方便他们照顾两个病患。
    钱芬媖有心想替孙女求情,只是看着老伴躺床上起不了身,她话到嘴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今天方菲安能推方父,是不是明天也会这么对待她?看着好几天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过的方菲安,钱芬媖破天荒地沉默了。
    方菲安在外面躲了五天,也没听到风声,还以为方父没有揭穿她,顿时放心地回去了,却不想连门都进不去,保姆直接把她的行李搬到门口让她带走。
    方菲安对着紧闭的大门,一会儿喊着钱芬媖,一会儿说她知道错了,可方家一个人都没有出来,就是最开始的那个保姆,也没再出现过。
    那一天,她等到天完全黑,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愤恨,她是憋着气走的,走之前,还口出狂言地说总有一天会让他们求着她回去的。
    这话出的第二天,她就私下找到了钱芬媖,跟她哭,钱芬媖虽然心里有疙瘩,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很快就心软下来,安抚她说等方父好点就帮着说清让她早点搬回来。
    结果方菲安等了半个月,眼见手里头的钱花完了,她也没等到钱芬媖来接她,反而等到方父最终没有熬过去的消息。
    再一次被挡在方家大门外,她知道她是再也回不去方家了,就是钱芬媖肯来接她,方志华也不会同意的。
    她回去后就从招待所里搬来出来,租了个便宜的地方,满大街地开始找工作。
    …
    想到过去,方菲安局促地抓着衣角,喃喃地喊了一声,“奶奶—”
    如果说当初再次被赶出方家,方菲安还有想过有一天飞黄腾达后到方家人面前耀武扬威,让他们后悔当初那么对待她,只是随着一次次的挫败,她是想到不敢想了,反而…
    “奶奶,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她疾步地走过去,激动地一把抓住钱芬媖的手,满眼有着她不知道的期许,她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她眨了下眼,想起这么多年自己受的委屈,眼唰地一下流了下来,硬咽地说:“奶奶,我知道错了,我,我…不好,他们都欺负我,我想回家…”
    摸到孙女手心的老茧,钱芬媖心头不好受,又听着她这些年的遭遇,更是觉得胸口闷闷的,一抽抽地疼。
    只是对上孙女巴巴地眼神,她不自在地撇开了眼,她怎么跟孙女说,她不是来接她回去的,她只是来看看她的。
    这么多年,方志华一直对方菲安难以释怀,他觉得,要是没有方菲安那一推,方父就不会早早地离开人世。
    钱芬媖以后还要靠这个儿子养老,又哪会不顾方志华的意愿,重新接回方菲安。
    然而钱芬媖前不久被查出是癌症晚期,说是没多久可活了,而钱芬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来看看方菲安,方志华这才点头同意,不过来之前他就丑话说在前头,看方菲安没问题,但是绝不能把人接回来。
    钱芬媖深方志华反悔,忙不迭地就答应了下来。
    此时她听着孙女的苦苦哀求,心头一软,刚想张口,就听到方志华轻轻咳了一声,她瞬间就记起她来之前答应过的事。
    第109章
    钱芬媖最终还是没有松口说接方菲安回去, 方菲安心里气得要命, 脸上却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看得钱芬媖越发愧疚, 临走前背着方志华塞了点钱给方菲安。
    方志华不是没看到钱芬媖的小动作, 不过在他看来,只要他妈不提接芳菲安回去, 怎么样都成!再说了,他妈身上也没几个钱,就当花钱哄他妈高兴,毕竟他妈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想到这, 他神情一黯,转过身走开了点, 省的他妈一边给方菲安塞钱, 一边还要偷瞄他。
    瞅着手上多出来的一叠钱,虽然不能重新回到方家, 但方菲安的心情好受多了,在钱芬媖跟方志华走后, 她躲在角落偷偷地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一百,是她五六天的工资。
    换做还在方家的方菲安,哪会把这一百块钱看在眼里,然而眼下这会儿,她却是左右瞅了一眼,小心地将钱贴身藏好, 藏好后还不放心地隔着衣服的料子摸了摸,确定没丢,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刚要回去干活,脚才迈了一步,她突然顿了顿,眸光一闪,既然钱芬媖回来了,是不是…
    自那以后,方菲安就时不时地去找钱芬媖,每回都跟对方哭诉自己的不容易,钱芬音愧疚自己不能接她回来,每回都会塞钱给她,五十,一百地给。
    有了钱芬媖的接济,方菲安的心思越来越不在工作上,这钱来得太轻松了,哭几声就有钱,还比她累死累活干一天的多,傻子才干活呢!
    方菲安很快就不干了,其实是老板娘看她一天也做不了几个包,还得倒贴她食宿的,捉了方菲安一个错处,把人给辞退了。
    方菲安二话不说地找了个地方住,更有的是时间去找钱芬媖,然而就在她心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的时候,钱芬媖住院了。
    一开始看着钱芬媖的面上,方志华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方菲安来医院,可等钱芬媖腿一蹬,眼一闭,方志华飞快地办好钱芬媖的丧事,就领着一家老小出国了,连招呼也没跟方菲安打。
    没了钱芬媖的救济,张菲安很快又没钱了,她不得不再次出来工作,只是几个月的安逸,她别的没长,眼界倒是又回到了之前还在方家那会,眉高眼低,高不成低不就的,等到兜里只剩几个硬币的时候,她终于认清现实,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工作。
    “哟,这谁啊?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说死都不会再踏进这里的吗?怎么今儿是那阵风把你刮来的?”当初离开的时候,闹得挺难看的,老板娘一见方菲安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方菲安心里气闷,却苦于有求于人,只能任由老板娘数落。
    “行了,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佛,你哪来哪凉快去?”老板娘吐完憋在心里好几个月的预期,动手推方菲安出门,他们家可要不起这种人,不光是他们家,就是附近的小作坊,她也别想找到工作。
    当初那会儿方菲安走后,老板娘心里不舒坦,气得在附近转了一圈,把方菲安可是大大的宣传了一遍,这附近的,谁不知道方菲安的德行,谁还敢要?
    瞅着方菲安狼狈离去的背影,老板娘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
    “妈?”
    方秀云急匆匆地赶路,她刚参加完方父的十周年祭,谢绝方志华的留宿,急着赶火车回家,听到那声妈,她神情变得恍惚,她到不觉得会是喊自己,毕竟这世上该叫她妈的人早就不在了,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听到那声妈,她都会忍不住地在想,要是她的安安能喊她一声妈该有多好。
    她摇了摇头,继续赶路,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刚想往边上让让腾出道,胳膊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妈?妈—”
    方秀云还没看清拉住自己的人的长相,对方改为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两只手,一脸急切地说:“妈,我是菲安,方菲安—”
    方菲安是一眼就认出方秀云,这么多年过去了,方秀云是一点都没变,哪像她…想到这,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局促地拢了拢额头凌乱地头发。
    听到方菲安这个名字,方秀云脸色咻地变了,她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不由地落到她头上。
    干枯的头发乱糟糟的,耳鬓还有不少的白发,五官倒是细看的话,还是有方菲安的影子,只是脸色暗黄,还有皱纹。
    随着方秀云的目光往下移,方菲安越发的局促,她这一身衣裳穿了已经有两年了,当初还是别人不穿了扔了让她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察觉到方秀云的目光停在自己手腕处,方菲安立马伸手拉拉拉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袖,看到甭管她如何用力,还是短了一截,她干脆把两只手藏到身后。
    见方秀云久久不开口,她小心地试探着,“妈,我是菲安,你,你还认得我吗?”
    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迫又有些忐忑。
    虽然方菲安看上去老了很多,但这会儿方秀云已经认出方菲安了,不过她已经许久没有张口说过话了,当初钱芬媖还在世的时候来看她,她都没有张口说过话,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开这个口。
    方菲安可不知道方秀云早就不说话了,见对方直愣愣地看自己没有开口的意思,方菲安心头一紧,“妈,我真是菲安,小的时候你每天—”
    她的回忆当年还没回忆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费力地拖着一把扫帚走了过来,“妈妈,我拖不动了。”扫帚丢了,妈妈又要被罚钱了。
    方秀云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瞳孔却微微放大,这是
    她看了过去,只一眼,她就认出这是方菲安的女儿,实在是,比起方菲安现在的样子,这小姑娘活脱脱就是方菲安当年的模样。
    听到那声妈妈,方菲安先是心头一慌,当即就想把小女孩拉到身后藏起来,只是瞬间又改了注意,她抓着小女孩的肩膀把人推到方秀云跟前,“妈,这是我女儿安安,安安,这是你姥姥,快叫一声姥姥。”
    当年她后来碾转各个工厂打过零工,不是人家不要她就是她觉得苦干不下去,也有过饭店洗过碗帮过佣,扫过大街,可没回都干不长,之后有人给她介绍女孩的爸,哪怕对方条件不怎么样,可方菲安还是点头答应了,处了几个月就匆匆结了婚,然后就有眼下这个小女孩。
    有了孩子后,家里的负担就更重了,这个时候的方菲安终于务实了一回,偶尔接点零工贴布家用。
    看到方秀云那会,她正带着女儿在扫大街,一眼认出那个路过的是方秀云,把扫帚随手一扔就追了上来,要不是她女儿自个找来,怕是这会儿她都想不起还有个女儿。
    听到那声安安,方秀云瞳孔紧跟着一缩,脸立马拉了下来。
    当初她能认错女儿,其中有个原因就是小的时候方菲安跟女儿有些现象,现在突然冒出个是方菲安翻版的孩子,还是当年女儿走丢的年纪,又叫安安,方菲安是何居心?
    方秀云并不觉得欢喜,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防备地看着方菲安。
    小女孩虽然奇怪她明明不叫安安,妈妈为什么要喊自己安安,但还是在方菲安的催促下,怯怯地喊了一声,“姥姥—”喊完人就往方菲安身后躲,探出小脑袋,蔓延好奇地偷偷打量方秀云。
    这模样,更是让她想起她的安安,当年林国忠从部队回来,她的安安就是这么看着她亲爸的。
    方秀云心头一痛。
    方菲安一见,心中一喜,她以为自己赌对了,方秀云便是对她有气,但在面对她这像林安安的女儿,怕也会心软的。
    她心里高兴,嘴里却假意地数落小女孩,“妈,这孩子一直跟着我扫大街的,又头一回见你,有点认生,你跟她多处会就好…”
    多处处不就是有感情了!别以为她不知道,方志华每年都会给方秀云一大笔的分红,要不然方秀云这么多年不工作,她拿什么养活自己?
    方菲安之前连方秀云在哪都不知道,便是想起这事也找不到了,这下机缘巧合之下竟然遇上了,她一开始是真的高兴,只是后来女儿来了,她这才起了心思,反正方秀云也没个子女,与其这钱在她死后留给方志华的儿女,还不给给她,不,是给她女儿,毕竟方志华也不差那几个钱。
    她话还没说完,方秀云就听不下去了,她哪能没听出方菲安话里的意思,这是变相地跟她哭穷。不过方菲安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要是没有那声安安,或许她会看在小女孩像女儿这点,还会心软一下,只是那声安安实在是恶心到她了。
    方菲安想不通好好地方秀云怎么就走了,她刚想追,结果发现大腿一紧,低头一看小女儿正紧紧地抱她。
    “放手—”方菲安怒喝一声,哪还有方才在方秀云跟前的慈眉善目。
    等小女孩迟疑了一回,缓缓地松开手,这一耽搁,方秀云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方菲安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妈妈—”见方菲安久久不动,小女孩不安地喊了一声,说话的挺尸,伸着手拉着方菲安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