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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这一切,都是拜姜玉娥和姜梨所赐。
    周彦邦恨姜玉娥,更恨姜梨。姜梨不来赴约就算了,还用了这么一种折辱人的法子。她对自己的真心视而不见,还弃如敝履。用了这么一种办法,毁了自己一生。
    这是个恶毒的女人!
    见周彦邦似乎浑身上下都发起抖来,宁远侯夫人有些着急,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再让郎中来瞧瞧?”
    “不用了。”周彦邦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寒冷,道:“娘,接下来应当怎么做?眼下的我和姜五小姐,沈家小姐都有了牵扯,我当如何?”他牵起嘴角,“和姜幼瑶的亲事,应当不可能了吧。”
    宁远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今日一早,姜家就派人来了。”她的语气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遗憾,“和姜幼瑶的亲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周彦邦道:“无事,本来我和姜幼瑶的婚事,也不应该。”
    宁远侯夫人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忍不住看着他。
    周彦邦心里却想着,当初和姜幼瑶的亲事,本就是他和姜梨的代替。如今姜幼瑶离开,也算回到了最初。
    但他和姜家的渊源,似乎并没有全部断开。
    “姜玉娥怎么样?”周彦邦问:“我好像得给她安排一个名分,娘,她做妾怎么样?”
    “这是最好的了。”宁远侯夫人哼了一声,“也不看看她自己的身份,若是这个都满足不了她,她就最好打消了进宁远侯府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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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88 章、第一卷 第八十八章 堂会
    农历八月十五,是中秋节。
    这一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至多也就是姜府里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但就是这顿团圆饭,说是“一起”也不甚准确。因着姜玉娥被送往庄子上“养伤”,姜玉娥得到明年开春去宁远侯府上,她其实年纪还小,但因着杨氏怕拖得太久,对姜玉娥反而不利,只得先让姜玉娥嫁过去再说。
    姜幼瑶大约终于也是知道了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便是不死心,成日被姜老夫人禁足也做不得什么,不到月余就消瘦了许多。原来的娇艳可人如今看着竟像是风吹就倒,楚楚可怜。
    不过这样一来,姜元柏反而是更心疼了些。吃饭的时候姜梨便注意到,姜元柏对季淑然母女的态度温和极了,应当是觉得周彦邦一事委屈了姜幼瑶,在补偿姜幼瑶。
    姜梨见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卢氏却是看不过去,故意堵季淑然似的道:“今晚的中秋灯会,大伙儿都要去吧。”
    “幼瑶就不去了,”季淑然道:“幼瑶得了风寒,这些日子还没好,出去了倘若吹风更是麻烦,你们去吧,我在家陪着幼瑶就是了。”
    姜老夫人还没有解姜幼瑶的禁足,因着姜幼瑶的性子和对周彦邦的感情,难免放她出去会找周彦邦。姜老夫人希望姜幼瑶死心,如果姜幼瑶一味纠缠周彦邦,也会让宁远侯府的人轻看姜家。
    姜幼瑶自己也不愿意出去,虽然被禁足也很令人气恼。但只要一想到出门去,众人都要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她,姜幼瑶就觉得屈辱极了。周彦邦一事,虽然和她并无关系,却连累她也成了这件风流韵事里的笑话,可怜的未婚妻。与其在外面瞧着别人的眼神闹心,还不如自己呆在府里,眼不见为净。
    “我也不去了。”姜元柏道:“我还有朝务处理。”如今他觉得委屈了姜幼瑶,一心想要补偿这个小女儿,季淑然母女都不去,姜元柏断然没有抛下妻女独自前去的道理。
    卢氏眼珠子转了一转,道:“你们都不去,梨儿怎么办?总不能让梨儿一个人去吧?”
    一边的姜元平轻轻咳了一声。
    “无事的,”姜梨笑道:“我也并不很想去。”
    “梨丫头和你二婶一道去吧。”姜老夫人突然说话了,她道:“你今年刚回燕京城,中秋灯会也很好,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姜老夫人都发话了,姜梨自然不好推脱什么,虽然心里千般不愿,也只得应承下来。这下子,弄得姜元柏倒是两难,一面是刚回京不久的长女,一面是受了委屈的幼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留在府里。姜梨看起来既懂事又大方,姜幼瑶却从没吃过什么苦头,日后有机会,再补偿姜梨就是。
    见长子仍然只顾着季淑然母女,冥顽不灵的模样,姜老夫人心中叹息,摇了摇头,吃过饭就回去了。反倒是姜景睿最高兴,等老夫人走后,一个劲儿的对姜梨挤眉弄眼,散场后,还故意走在后头,和姜梨道:“还说你不想去,老夫人一句话还不是得乖乖跟着?”
    姜梨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懒得理会他。姜景睿就自顾自的说开了:“到时候你定会大开眼界的,这一路上的吃食、糖人、还有灯谜,听说金满堂今晚还要唱堂会,到时候带你开开眼,喂,你别走哇——”
    姜梨远远地将姜景睿抛在身后,步子越走越快,真是躲都躲不开。想着今晚不出门省的触景伤情,偏偏姜老夫人说话,她要是回避还显得太刻意了些。不过出门也并不是没有好处,外面的人看见她出来看灯会,姜元柏和季淑然姜幼瑶等人却不在,大约也要在心里指点几句。
    在外人面前,姜元柏总要顾忌着几分,努力把一碗水端平吧。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着姜老夫人发话,用过晚饭,天色暗下来后,姜梨就得被迫和二房的人一道出行了。
    姜老夫人不在,她腿脚不方便,留在府里逗姜丙吉玩儿。大房里就只有姜梨一人出门,二房的人都是齐的。三房杨氏和姜元兴也没出来,姜玉娥除了这等事,如今姜元兴出门见了同僚都要低着头走,当然不会出去丢脸。姜玉燕更不可能出去了。
    桐儿和白雪也跟着姜梨,两个丫鬟都是第一次逛灯会,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叹。姜景睿故意落在后面,和姜梨并排走着,道:“你怎的一点也不好奇?我看你身边的两个丫头看起来都要比你高兴。”
    姜梨的神情很平淡,和平时不一样的平淡,姜景睿发现,她甚至称得上是漠然。虽然唇角带着惯常的微笑,但就算是花灯暖融融的灯光,也不能照亮她的笑容。
    不过这幅带着点清寂的美丽却吸引了不少游玩的公子哥儿,一路上,姜景睿光是发现偷看姜梨的少爷们,就不下七八个。
    燕京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到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是百姓们自己亲手扎的。每个地方的习俗都大同小异,譬如燕京城的花灯,就和桐乡的河灯一样。只是花灯是挂在绳索山那个的,河灯则是漂流在水面。
    有六角形的,也有做成灯台模样的。心灵手巧的人不在少数,别看平日姜景睿大大咧咧的,对这些美丽的东西竟也十分感兴趣。不时地拉着姜梨说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姜梨颇为无语,只觉得比起自己来,姜景睿才像是个真正的豆蔻少女,一脸天真烂漫,温柔憧憬。
    待看到一个兔子模样的花灯时候,姜景睿就死活走不动路了。连前面二房的人都没跟上,非要买下来。奈何这个做兔子花灯的老板也是个倔性子,只说这灯不卖,除非有人猜出上面的灯谜,作为回礼送给对方。
    姜景睿一看到识文断字的就头疼,姜景佑他们又早早的走到前面去了。便一把扯住姜梨的袖子,道:“你不是校考第一吗?来!猜这个,帮我赢了这盏兔子灯,我给你五十两银子!”
    姜梨对姜景睿这种行为十分看不上眼,本想拒绝,但听到他最后一句时,还是改变了主意。五十两银子也不少了,姜景睿不愧是个纨绔子弟,还真是挥金如土。愿意用五十两银子换这么一盏没什么用处的花灯。可惜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姜梨也没想到,她会有出卖自己才学换银子的这么一天。
    不过,有银子总比没银子好,君不见天下多少读书人,才高八斗,一文不名。
    她便停下脚步,仔细的看向姜景睿十分青睐的这盏花灯。
    扎花灯的人也是有几分手艺,这样动物形状的花灯本就难扎,这人却扎的栩栩如生。身子用雪白的布帛包裹,里面是竹子做好的骨架。一对带着粉色的长耳,眼睛用两粒红豆点缀。随着里头灯火摇曳,兔子的眼睛也显得灵动几分,好似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似的。
    的确是一盏很漂亮的花灯。
    再看向花灯底下木牌上写着的灯谜,姜梨本是微笑着看着,却在猛然间,微笑僵住,神情巨变。
    只见灯谜上一行细小的字,赫然写着一排熟悉的灯谜:众里寻他千百度。
    刹那间,姜梨的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个深情的声音,他说:“这个字,就如我对你一般。”
    前尘往事尽数落于眼前,姜梨灼伤般的缩回手去。
    姜景睿催她:“怎么了?快猜呀!”
    “我猜不出来。”姜梨冷冷的道。
    “怎么可能?”姜景睿道:“你可是明义堂的魁首,这灯谜又不是红色的,便不是最难猜的,你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姜梨道:“猜不出来就是猜不出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她转过头拔腿就走,仿佛厌恶那盏灯至极,甚至不愿意多看那盏灯一眼。
    姜景睿始料未及,却又舍不得那灯,一时之间竟没有追上姜梨。等他追上来的时候,人群里早就没有姜梨的影子了。姜景睿当即就心道糟糕。
    顺着人群,姜梨在慢慢的走着。
    卢氏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前面,姜景睿又在后面,人群摩肩接踵,很快就会将人挤散,既不在原地,很容易迷失。
    姜梨并不很害怕,她认得燕京城的路,眼角也瞥到最近出的城守备的位置,一旦真有什么问题,能第一时间就向离她最近的城守备呼救。
    她也不愿意去找卢氏或是姜景睿,只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独自的时刻。自打回京以来,她是姜梨,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但偶尔时候,她也会记起,她原来的名字,叫做薛芳菲。
    生怕过姜梨的日子过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还有想要做的事。沉溺于这个身份带来的尚且安逸的生活,这不是她想要的。今夜的灯谜,像是一味苦涩的浓药,涩的心头发麻,却也令人短暂的清醒。
    因此,能撅弃掉做“姜梨”的时刻,这么一个人待着,也很好。
    桐儿和白雪却不知道姜梨心里在想什么,眼见着人群里再也看不到姜景睿一行人的身影,桐儿道:“姑娘,咱们还是去寻二老爷他们吧?什么都瞧不见了,等会子找不着回府的路怎么办?”
    “无事。”姜梨道:“我记得路。”
    “人太多了。”白雪也劝:“咱们身边一个侍卫也没带,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姜梨瞧了瞧自己,如今姜二小姐树敌最狠的,也无非是季淑然母女。但季淑然母女便是要对她下手,也不会挑人这么多,众目睽睽之下。姜幼瑶且不说,季淑然却是十分缜密,半点把柄也不会给人留下。不过凡事都有意外,也不能以常理推断,倘若这对母女丧心病狂起来,一切也是有可能。
    她便歇下心头还想独自去走走的心思,道:“说的有理。”
    白雪和桐儿皆是松了口气,姜梨正要往前去寻卢氏的身影,无意间却是瞥到不远处有一人:“叶世杰?”
    自宫宴过后,姜梨很少去明义堂,姜玉娥一事,到底是影响了姜家姑娘的名声。姜老夫人让平日无事尽量少出门,等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说。是以姜梨也没有机会再同叶世杰碰上一面。
    此刻,就在不远处的一个买花灯的小摊贩面前,叶世杰和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正在挑选花灯,一边说话,看起来分外熟稔。
    姜梨猜测是叶世杰认识的人,想着打听叶世杰近来的状况,尤其是李濂有没有再次拉拢与他,便打算去穿过人群,往那头的叶世杰身边走去。
    却不知自己动作的这一幕,全都被另一人尽收眼底。
    望仙楼上,孔六正瞪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他其实不大爱看这些花啊灯啊的,亮晶晶的晃人眼睛。不过比起呆在国公府看无聊的朝务,当然是热闹更好看些。何况这热闹里,还有许多令人赏心悦目的姑娘,能让黯淡的夜色增添光彩。
    只是今夜,孔六在赏心悦目的姑娘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哎,是姜二小姐!”孔六站起身,兴奋地冲姬蘅道:“你快来看,是姜二小姐,没想到她今晚也出来看灯了。不对,她怎么一个人?身边一个姜家人也没有,这是偷溜出来的?”
    正在品茶的陆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道:“哪有偷溜出来还带丫鬟的,外面人这么多,大概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走散了?”孔六眉头一皱:“外面人这么多,歹人不少,年年都有女子被歹人掳走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难免惹人注意,要是出事了就不好了。”
    “那你当如何?”陆玑好奇的看着他。
    “我送她去找她家人啊!”孔六说的理所当然。
    “孔六,”陆玑道:“你别痴心妄想了,别说那是首辅家的千金,就是普通的姑娘家,也看不上你这样年纪大的。”
    “我年纪大?”孔六立刻暴跳如雷,“我正是最好的年纪,你懂什么?我这年纪怎么了?你才大,你他娘的胡子都这么长了!”
    陆玑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又伸手点了点外面,指给孔六看:“不是我说,你怎么比得上年轻的少年郎,你看,这姜二小姐,可不就是去找叶少爷了么?”
    这话一出,不仅是孔六,就连一直在旁边玩扇子的姬蘅,也忍不住往楼下瞥了一眼。
    果然见在穿流的人群中,姜梨和身边的两个丫鬟正在往对街走去,因着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一条街的距离竟然也走的十分艰难。不过难得的是她的方向感极好,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并未被接连而来的人流冲散方向。
    而她前去的目的,毫无疑问,正是站着一名俊朗不凡的少年,叶世杰。
    她想往叶世杰身边走。
    陆玑笑道:“这对表兄妹的感情极好。”
    “这不废话么,人家是亲戚。”孔六一时忘了陆玑嘲笑他年纪大的事,专注的看着姜梨和叶世杰二人。
    姬蘅也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突然一合扇子,道:“文纪。”
    黑衣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眼前。
    “请姜二小姐上来。”
    陆玑和孔六都没想到姬蘅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俱是齐齐看着他,目光难掩诧异。
    “就说我请姜二小姐看金满堂唱堂会,给她安排最前面的位置。”
    孔六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
    人群实在很拥挤。
    燕京城虽然比桐乡大了许多,同样人也多了许多。桐乡最热闹的时候,亦比不过眼下燕京城的一半。很难想象平日里一条窄窄的街道,今日穿越也是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