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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乖,去刷牙。”我摸摸小龙的脑袋让他下楼去了。
    “亮亮,我也错了。”葛明也开始腻歪。
    “乖,去刷牙吧。”也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葛明又把他的脸凑了过来,于是我凑上去吧唧了一口。
    接着小黑也过来了,他把黑乎乎的脑袋伸到我面前,我配合地帮他顺了顺毛,然后他也学着葛明的样子把脸颊凑了过来……
    第71章 香片 …
    这一年夏天大家都在忙着寻找足够的饮用水,秋天来临的时候又忙着积攒食物,所以寻在木柴的活就有些落下了,这一阵子满山满山的人,都是出来砍柴的,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山上的树木一棵棵地倒下去。原本山上的一些植被就因为今年夏天的干旱死掉了,现在他们又大量砍伐树木,这样下去,干旱和洪水交替,山上的水土就愈发地留不住了。
    古志鹏建议镇上的人在冬天里不要单独居住了,大家选一些大一点的房子,几十个人住在一起,一方面暖和,一方面节省木柴。可是出于各种考虑,镇上的人并不太能接受这个建议,除了一些没能在冬天来临之前攒够木柴的人家,大部分人,都还是愿意住在自己家里。
    村里的人们也把许久不用的一栋石头房子给打扫了出来,这栋房子已经好多年不用了,记得小的时候,这里是很热闹的,大堂里摆了很多方桌,有打麻将的,也有打牌的,还有一种跟象棋一样花色,做成的细长形状的纸牌,已经好多年不见了。
    那时候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小店,在靠近门口的一个小房间里,大人们打牌,小孩子们就在小店里逛,馋得不行了,就去家长那里磨,有时候也能磨到个一毛两毛的,换几个果冻,或者是几颗大大的外面裹着砂糖的水果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零嘴。男孩子们喜欢拿钱去买香片,就是在硬纸板上印着各种各样的卡通图案,纸张还有香味,买过来的时候是好大的一张,要自己用剪刀一张张剪开。我们这边的小孩管它叫香片,玩法很多。
    我小时候不怎么会玩,陶方倒是挺厉害的,家里有一个吃奶粉剩下来的罐子,是我父亲从外头带回来的,那几年他挺顺利,花钱也挺舍得,有一次他年前回家的时候带了一罐奶粉回来,把我们一家给高兴坏了。每次母亲给我和陶方泡奶粉的时候,都是一人半勺,陶方有时候跟她闹,怎么闹她也不肯多给。
    那一罐奶粉,我们吃了很久,吃完了,那个罐子,一直到我读高中那会儿还有看到。小时候陶方就用它装香片,他每次出去玩都赢,赢得多了,就转卖给村里其他小孩,比小店里的多给几张。我懂事比较晚,小时候看着陶方用自己赚回来的小钱买吃的,就特别馋,总是蹲在一边看着,陶方有时候会骂我,不耐烦了还会动手,但是大部分时候都会从牙缝里省点出来分给我。
    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我们家有一个能干的弟弟和一个窝囊的哥哥,村里的小孩有时候会欺负我,他们人多,我总是打不过,因为母亲特别严苛,我一般也不回去说。陶方常常会替我出头,他打小长得高,打架是不错的,可惜对方人多势众,一般也得吃亏。后来他学精了,不再跟人家硬碰硬,就撺掇着人跟他玩香片,大把大把地往家里赢,卖了就去买零嘴,也分我一点吃吃,然后我们就坐在家里楼梯上,我一边吃着一边听他跟我说那家伙是个大傻,怎么怎么傻,那时候我就会一个劲儿的点头附和,觉得陶方真是很聪明很干。
    看着这一栋房子,想着小时候的事,想着想着,又想起这两年的陶方,他的肩膀渐渐越来越驮了,跟死去的父亲也越来越像,想想镜子中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挺拔的身姿,心中百般滋味,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形容。
    多年前这一栋房子很热闹,不仅打牌的人多,村里的大小事都在这里办,下面摆着牌桌,上面就吊着棺材,大家倒是没什么忌讳。有时候木偶戏班子来了,我们村无论大人小孩,都是要去看的,从开始到结束,一点都不肯落下,这种日子就是那个小店生意最好的时候,瓜子什么的,一天能卖出去好多。
    后来村里的人原来越少了,这栋房子也就越来越冷清了,我们也搬到了镇上,难得回一趟村里,也是不怎么来这里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栋房子竟然荒了,也就是这两年冬天太冷,大家担心自己会熬不下去,这才想起了这一栋老房子。主要是这栋房子不像村里其他房子一样,是薄薄的木屋,或者是新建的砖瓦房,而是由青石砌成的厚厚的石墙,就连屋顶,也铺满了青石板。
    村里人说好先住在自己家里,如果情况不好了,就赶紧搬到大房子里面,全村人的火堆凑到一起,应该是可以熬过去的。
    我干完活之后回到家里,木柴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最近没什么事情做,就翻箱倒柜找那个记忆里的奶粉罐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在陶方以前的房间里,把那个罐子找了出来,它被丢在床底下,因为是木床,不好移动,床底下灰尘很厚,还有各种各样多年没见的东西。
    小黑好奇地按了按一个小鸭子形状的塑料玩具,那鸭子的屁股上安着一个哨子,按一下叫一声,小黑大概觉得蛮好玩,叼着就找小龙去了。没一会儿,小龙就抱着那只鸭子乐颠颠地来找我了,问还有没有,我就把那一罐子香片给了他。
    我打扫好陶方的房间,顺便把自己也打扫了一下之后,回到房间里,小龙小黑和葛明三个正在玩香片。葛明这个富家少爷,貌似没有玩过这个东西,小黑以前没能化形,所以只能看着别人玩只有羡慕的份,小龙从山谷出来没多久,我们就不再有网络和电视了,所以并没怎么见识到这个世界的丰富多彩。
    “亮亮,这个怎么玩?”葛明向我求助,小龙也眼巴巴地看着我,只有小黑,他大概是知道怎么玩的,不过他没吱声,估计正伤感呢。
    “亮亮,是上面画的是什么?”
    “咦,这个啊?是神龙斗士吧。”香片上的图片有些模糊了,以前就被玩得狠了,又搁置了这么多年,纸张都发黄了,更加看不清楚。
    “这个呢?”
    “笨蛋,是葫芦娃啦。”葛明得意道。
    “呜……”小黑附和。
    “葫芦娃是什么?”小龙开始对那几个穿着叶子装的葫芦娃感兴趣了。
    “葫芦娃啊……”葛明歪着脑袋想了想。“亮亮,你跟他说说葫芦娃的故事。”这家伙肯定是没想起来,就开始指使我干活了。
    “葫芦娃啊……”老实说我也有些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一个老头种了一棵葫芦,然后就变成七个葫芦娃啥的。我记得这部动画片以前老火了,家家户户都在放,我们家那会儿也是少数拥有电视机的家庭之一,每天晚上吃完饭,就有好多小孩跑我家来看电视,我母亲心疼电,都不怎么开电视机,每天就在那个时间稍稍给我们看一下,其他时候谁都别想去动电视机。
    对着小龙,我胡编乱造了个葫芦娃的故事,无非就是讲七个葫芦兄弟怎么英勇怎么团结,怎么富有正义感。小黑没听一会儿就窝到一边去玩那只玩具鸭子去了,葛明听着听着大概也觉得不对味,躺到床上去翻了个身开始睡觉,只有小龙,一直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了还意犹未尽,当天就追着我要在后院种葫芦。
    我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又种了一棵葫芦,春天的时候种了一棵的,最近老死了,现在再种一棵到也没什么,只是小龙说要自己照顾,我真有点担心他给我整出七个葫芦娃来。就算这孩子看着有点楞,可怎么说也是一条龙啊。
    下午我们在家里玩了一会儿香片,葛明没玩过这东西,也捋了袖子玩得兴高采烈,不过他还是玩不过小黑,这家伙爪子一挥,那香片就得翻个面,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小黑,你咋这么厉害。”
    “呜呜……”
    “小龙,小黑他说啥啦?”我寻找翻译。
    “老子以前可是苦练了好久的。”小龙认真地回答。
    “苦练有毛用,还不是没人跟你玩。”输惨了的葛明很不屑。
    “呜呜……”
    “他又说啥了?”我继续求助小龙。
    “比某些连香片都没见过的乡巴佬好多了。”小龙乖乖翻译。
    “唔……亮亮他欺负我。”葛明丢了香片到我这里来寻求安慰,我配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厮又把侧脸凑过来了,我只好又在上面吧唧了一口。
    然后葛明得意了,轻飘飘地看了小黑一眼。小黑这一次终于学聪明了,他不来找我了,这孩子去找小龙,他把脑袋凑到小龙那里,呜呜两声,小龙就乖乖伸手摸了摸它脑袋,他又呜呜两声,小龙就低头在小黑嘴巴边上吧唧了一口,毫无心理压力。也是,人家本来就是俩非人类。
    之后我也加入了战局,我跟葛明一方,小黑和小龙一方,葛明比小龙强点,我比小黑差多了。
    我每每对上小黑的时候都是心惊肉跳的,这家伙一点都不肯手下留情,八成还记仇呢,那天它把侧脸凑到我跟前,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吧唧下去。
    葛明和小龙对上的时候,通常会比较热闹。
    “砰”葛明四只并拢,把手掌凹起来,形成一个手心空空的姿势,然后轻轻拍了一下桌面上的香片,那张纸片立被怕拍得高高飘起,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翻了个面的。
    “你犯规。”小龙涨红了脸,气坏了。
    “怎么犯规了,我又没用嘴吹。”葛明的脸皮相当厚。
    “你……”小龙说不上来了。
    “呜呜……”小黑在一边提醒。
    “对,不准用道法。”某龙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你们开始的时候也没说。”被拆穿的某人毫不介意。
    “没说……没说……那就现在说,不许用道法。”
    “那好吧,以后都不许用道法。”
    “那你还把它收起来,刚刚那个不算。”
    “凭什么,你说得太晚了,这一张是我的。”
    “唔……亮亮,明明他耍赖。”小龙扯着我的袖子使劲摇,他就跟村里的小孩学了个样子,却没问清楚人家使多少力,我的袖子都快被他扯破了。
    “亮亮,你来评评理。”葛明也抱着我的另一只胳膊磨蹭,不过力道也掌握得不好,可惜我不能说。
    “呜呜……”小黑就蹲在对面看着我,头微微扬起,眼睛眯着,这次不用翻译,我知道他肯定在说:你敢偏心试试?
    “那啥……我还是去做晚饭吧。”
    第72章 寒冷的夜晚 …
    大家都在做着迎接冬天的准备,以为冬天的脚步,还是会像过去那样缓缓到来,可是今年毕竟不一样了,这一天夜里我听到了冰冻的声音,我们生活着的这片天地,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声音,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吱嘎嘎的响声。
    我打开窗户,看着夜里的山野,好像是从北面吹过来的一阵风,它所到之处,便只留下一片晶莹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凝固,包括夜里的虫鸣和那些在风中摇曳着的树枝。
    那寒冷越来越近,我努力让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葛明已经带着小龙小黑开始收拾东西,我们要尽快搬到那栋石头房子里面去。
    我从楼上跑下来,鲁德和他老婆正站在院子里,他们看着北方,满脸的迷茫。
    “来了,阿德,它们来了,我们都下去陪妞妞吧。”鲁德的老婆怔怔地看着那一片黑暗的天地,脸上带着一些欣喜的笑容,好像是等待已久。
    “亮子你也起来了,走,我们一起去通知村里人,得赶紧搬到那个大房子里去。”鲁德并没有像他老婆一样魔怔,看到我,十分冷静地开始分配任务了,我到村里一些偏一点的人家去通知,他去三合院,毕竟村里的人家,还是我比较熟悉一些,那些独门独院的村民,晚上不是熟人窍门他们根本不会开。
    “开门,开门,寒流来了,快到大房子里去。”我一间一间房子地去拍门,因为大家都防着贼,晚上睡得不是特别沉,所以也不是很费事。
    “亮子,啥寒流啊?”有人一听说要搬,就立马开始收拾东西,一边忙活一边吼着问我咋回事呢?
    “到了大房子再说,动作麻溜的,不然就都得被冻成冰棍。”我一边奔跑一边喊,不多久,村里大多户人家都开始忙活了起来,有些人家我都还没去通知,就已经被吵醒了然后跑到楼下想看个究竟,一看到我更是问个不停,我也没工夫跟他们多说,直说寒流来了,能把人冻成冰棍。
    我在村里跑了一圈之后,就想去三合院那边去看看,鲁德毕竟是外地人,三合院里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听他的,没进院子呢,就听到一阵熙熙攘攘的收拾东西的声音,我脚下没停,转个方向就往家里去了。
    葛明已经大概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进去看了看,把那些用不上的都丢到山谷里,只留下一些必需品和食物,绑在门板上给小黑拉着,然后自己和葛明两个人开始拆房间里的棉被,地板上的天花板上的墙壁上的,所有能用的棉被都拆下来,到时候在大房子里肯定能用得上。
    小黑和小龙拉着门板先去了,我和葛明又到羊圈里去拉山羊,现在我的羊圈里只有十七头山羊,大部分都在山谷里面,外面那些的吃的吃卖的卖,这两年下来也就剩下这么多了,这些山羊也得带到那个大房子里面,到时候跟村里其他人家的羊栓在一起。
    羊群好像是受了惊吓,一直咩咩叫着不肯好好走路,小黑把东西卸了之后就留小龙一个人在那里看着,自己跑回来帮我们赶羊,他呲着牙齿吼了几声,那些山羊却不怕他,它们习惯了,根本不把小黑的威胁当回事。
    小黑一个飞跃扑到那只走得最慢的公羊身上,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那头山羊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了。他又朝着羊群低低叫了两声,这一次没有一只山羊敢掉队,它们抖着身子往前走,努力地维持着队形和速度。
    等我们赶到大房子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家收拾好东西进去了,还有人开始在里面点燃了火堆,但是大家依旧可以感觉到,四周的温度正在不断地降低。村里的人也一定是感觉到了,后面的人都来得很快,大家都用跑的,生怕一个落后,就被生生冻成冰棍。
    村里来来去去总共也就是那么些人,等人都到齐了,我们就把大门关上。
    靠门口的地方,以前开着小店的那个隔间,现在被用来栓羊,空间太窄,总共将近四十头山羊,待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但是没有办法,这种时候,它们也只有将就了。
    内殿有几个厢房,左右各三间,总共是六间房,以前大家打扫房子的时候,并没有真正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带着全家住进来,所以活干得马虎,那几个房间也都没有分派好,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谁住才好。
    “房间自然是要给三爷和六爷几个村里的长辈住,年轻人在那里睡不一样?”陶七叔不客气地开了口,好像他说了就必然能算数一样。
    “那是肯定的,我们睡在哪里都行,不计较这个。”有几个村民开始附和。
    “七叔啊,我家小艾这两天生病了,这还发着烧呢,您看……”村里有个妇人开了腔,这厢房不是有六间吗?村里排的上号的长辈就那几个,六间房他们也住不完,她现在先开了口,剩下来的房间说不定也能要到一间。而且她也没有说谎,村里的人都知道,她女儿已经发烧好多天了,拖拖拉拉的,就是一直不好。
    大厅里的条件不怎么好,虽然被打扫过了,可是当初打扫得并不仔细,屋子里还有一股霉味,而且睡在大厅的地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头顶上吊着的棺材,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我家婆婆最近老咳嗽,整晚整晚的咳,我怕她在大厅里大家会睡不好。”另外一个妇女马上也开了腔,这机会转瞬即逝,不抓紧就溜了。
    “我爹有风湿,不能睡地面呢。”
    “我男人前阵子摔了腿,这要是不好好养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
    一时间,各种各样不得不睡厢房的理由此起彼伏,我看了看葛明,看来想要间厢房是挺不容易的。
    “你们别吵吵了,总共就那么几间房,按辈分拍下来,大的住进去,其他人都睡大厅,别那么多废话,搞不好明天就都回家了。”陶七叔扯着嗓门喊了一声。
    “可是,七叔啊,要排也得按年纪排啊,按辈分算是怎么回事?”有人不服,辈分大就该住厢房,年纪大的就该睡地面,这明显不合理。
    “村里从来都是按辈分说话的,怎么你突然就觉得不是回事了呢?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个还得我跟你说?”
    “别吵吵了,你们听……”陶六爷打断了这些后生的争吵,竖着耳朵正努力听着外头的声响。我早就听到了,是冰冻的吱嘎声,越来越近了,看来已经进了村。
    那么一下子,我们都觉得呼吸困难了很多,好像有千斤重担压下来,寒冷又沉重,火堆上烧起的火焰也被压低了一大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火堆边上靠了靠,有人开始默默地添起了柴火,想要睡一觉就回自己家,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有些没收拾多少东西出来的村民,已经在脸上现出了悔意。
    “快点,把火堆烧大一点……”有人抖着牙关催促。
    “你说,我们能熬过去吗?”在这样强势的寒冷面前,人就显得尤其弱势。
    “鬼知道,火烧大点,大概是冻不死的。”有人狠狠往火堆里丢了几大块柴火,却因为丢得太急,把火堆压灭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