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摸摸女儿的脸颊,“那就好,爸爸爱你。”
思思亲了他一口,“我也爱爸爸。”
霍明安推开随愿的房间门时,里面很安静,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他走近来,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霍明安坐在一边看着她,他似乎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认真的看过她,曾经的事情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那么久远,让他觉得不安,就仿佛只有自己守着那些记忆过活。
随愿头有些疼,这些年她身体不好,抵抗力变弱,生病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好在都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自己撑一撑也就过来了。
霍明安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还能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
随愿脑袋昏沉中摇头,含糊的说:“不能去医院。”
“为什么?”
“我没有钱,不能去医院。”
霍明安的心在这一刻倏然疼到了极致,他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怎么都说不话来。
从前的随愿怎么会去担心这样的问题呢?这些年她到底经历着怎样的生活?
他不敢去想,而再想到她这样的生活是他所一手造成的,他的心便更疼了。
霍明安打了电话让医生过来给随愿看病,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居然还要出动医生,真是浪费社会资源。
给随愿物理降温后,她仍旧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霍明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着她。
思思还是不放心她,想要过来看她,被霍明安给阻止了,“你身体不好,会被传染,自己回房间睡觉。”
思思有些难过,“妈妈没事了吧?”
霍明安抱起女儿回她房间,他将女儿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妈妈没事,你好好听话睡觉,明天就可以看到妈妈了。”
思思仍旧睁大着双眼看他,“好。”
“思思乖。”
“爸爸,照顾我会不会很累?”
“不会,爸爸爱你。”思思这才闭上眼要睡觉。
随愿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她眯了眯眼,适应着突然的光明。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回忆着昨天的事情,记忆纷乱的涌上心头。
翻身下床,走进洗手间里的洗脸刷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圈凹陷,脸色苍白,嘴唇不带一丝血色,如同从恐怖片中走出来的女鬼。
从房间里出来后,霍明安还在,思思缠了上来,问她,“妈妈,你头还疼吗?”
随愿点头,她亲了女儿一口,“已经不疼了,思思真乖。”
她的女儿可真是贴心小棉袄啊,她就这样看着她,就已经觉得全身都愉悦不已。
早餐后两人照旧送女儿去学校,将女儿交到了老师手上,老师也忍不住夸思思,“思思最近很乖,很听话。”
随愿笑着与老师攀谈了几句,从学校出来后,霍明安问她,“你待会要去哪?”
“与你五关。”
霍明安沉默了一下,自嘲一笑,“你爸的事情下个月就会有结果了。”
随愿身体僵硬了几秒,过了许久终于生硬的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可是谢谢他什么呢?谢谢他愿意救他吗?可真是讽刺啊。
两人就此分别,态度闹得很僵,虽然从再次见到随愿开始他们关系便没有缓和过一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随愿父亲的保外申请终于下来了,虽然中途几经周折,但好在事情已经算办好了。
随愿见到爸爸的时候,有医生给他检查了身体,霍明安与她一起站在外面等。
等到医生出来后,随愿想要进去,霍明安仍旧一个人待在外面,他迷惘的看着四周,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些年来到底所追求的是什么?
随愿想过爸爸的身体会非常糟糕,可是看到他人时,她眼泪马上涌了出来,花白的头发,形容枯槁的面容。
随愿一直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她用手一边抹眼泪,一边走了过去,却不敢叫他。
随彦胜睁开了眼看到她,突然笑了笑,他眼圈凹陷,声音沙哑混沌,早已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
“愿愿。”
随愿半跪在地上,她的头枕在床边,“爸爸。”
她忍不住抱着他泣不成声,她以为他永远都不能原谅她了,她不是一个好女儿。
随彦胜虽然这些年在监狱里,可是好友张律师也时常会过来看他,随愿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几分。
他心疼自己的女儿,一直以来他在女儿心中,都是山峰一般巍峨,可是有一天山倒了,她不得不独自承受一切风雨。
她想必受了许多苦吧。
随愿趴在爸爸的怀里痛哭流涕,仿佛要将自己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每次只要这样靠在爸爸的怀里,被他柔声哄着,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人长大了总会面临着太多的烦恼,而随愿长大的太迟了,她的爸爸曾经给她的世界筑起了一座象牙塔,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
随愿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到了最后眼泪都流干了,只能一遍遍的忏悔,“对不起爸爸,都是我的错。”
“是我以前不听你话。”
当初爸爸劝过她,他说霍明安跟她不是一路人,他太野太傲了,她驾驭不了。
可是那时候的随愿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她只知道人生应该有一次疯狂为了某个人。
可惜这个疯狂的代价太大了,痛彻心扉,永世难忘。
而如今她终于醒悟过来,过去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切肤之痛的噩梦。
老人的手颤颤巍巍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发音艰难,“这些年……你受苦了吧?”
随愿抹了抹眼泪,“爸爸我没事,我很好。”
“你跟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随彦胜一直都不太喜欢霍明安,如今更担心自己成为随愿的负担,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拒绝随愿探监的原因。
27、第二十七章
随愿接连几天每天都会去医院里照顾父亲, 有曾经与他相熟的朋友听说了这件事后也曾来看望过几次。
墙倒众人推,人情冷暖,随愿在几年前便明白了几分, 因此对于这些还与愿意过来看望父亲的人, 她都表现的十分感激。
医生说他已经时日无多,她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尽最后的的努力让他能够尽力平和的去死。
在父亲的身体稍微平复了一些后,随愿带思思去看他, 思思一脸警惕被妈妈抱在怀里。
今天随愿表示自己要带思思去医院的时候, 霍明安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可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随愿忍不住想,当初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思思看着床上这个苍老的老人,她又看了看妈妈, 随愿将女儿抱到床头放下。
“爸爸, 这是思思,你外孙女, 思思, 叫外公。”
“外公?”思思反问了一句。
随愿点头, “对。”
随彦胜看到思思也有些高兴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粉雕玉琢的格外漂亮,让他不禁想到了随愿小的时候似乎也是如此漂亮可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
都说隔代亲, 没过多久思思便已经跟外公混熟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爸爸从没带她来看过外公,外公看上去总是咳嗽,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思思咿呀着问,“外公生病了吗?”
随彦胜捂着嘴,“外公老了,身体不好。”
思思说:“我知道了,会打针吃药对吧?”
“对,思思害怕打针吃药吗?”
思思扁了扁嘴,“思思害怕,可是爸爸说这样才能好起来,所以外公不要害怕。”
他被思思给逗笑了,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
思思在医院待了一会,霍明安便过来接人了,他在医院走廊上给随愿打电话,“我先带思思回去,医院病菌太多了,小孩子待久了不好。”
随愿没有反驳,让思思跟外公告别,牵着思思手便出去了,一出去就见霍明安靠着走廊站着,他面色凝重,看了看随愿,“如果照顾不过来的话,还是请个护工吧?”
随愿摇头,“不用。”
他不说话,随愿这段时间几乎都待在医院里没有回过家,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焦躁感,那种恐慌感迫切的让他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思思感觉到了爸爸的心情不好,因此上车后,她体贴的向爸爸撒娇,“爸爸,怎么不去看看外公?”
霍明安给女儿用湿巾擦了擦手和脸,“外公怎么样了?”
思思第一印象便是,“外公好老啊……”
说完后她又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礼貌,撅了撅嘴,“外公一直咳一直咳,而且脸上都是骨头。”
霍明安沉默了,他知道随愿如今对自己的平和大约会在随彦胜去世后分崩离析,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将父亲的死算在他的头上。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待着这一刻的降临。
晚上霍明安给女儿讲了睡前故事后,看着女儿睡了过去,他心底不由柔软下来,像他这样的年级,三十多岁的男人,知道了人情冷漠,对待外人从来都是冷漠的,可是总是会有意外的,女儿就是那个意外,每当想到女儿,他的心底都会涌起一股暖流,似乎有柔软的小草在心底生根发芽。
接下来几天里随愿几乎都不曾回来过,霍明安也带着思思去过几次医院,有一次他甚至提出去看看随父,却被随愿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她冷冷的看着他,“你不要去看他,我想他不愿意见到你,对于他来说,你不过是一个外人,还是一个不怀好意的外人,现在只要我和思思陪着他就好了。”
霍明安自嘲一笑,外人?不怀好意的外人?
他想要说什么,可是所有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带着近乎凌冽的气息。
这些年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一举一动都似乎透着肃杀之气,或许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性子太冲,做事不计后果,到了如今,后悔了却已于事无补。
“好,有事打我电话。”
随愿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她想要彻底远离他,可是却又不得不求助他。
顾琦过来的时候随愿还有些意外,他抿了抿嘴说:“我过来看看你,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随愿摇头,“情况不怎么好,医生说最多就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体之前透支的太厉害了,这几年没好好养着。”
说着就不由哽咽了,心底慌乱无助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