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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节
    “汝这人真是好生奇怪,吾从未见过汝,又何谈不记得汝?”墨色缎袍的年轻阿夜将眉心拧得稍紧了些,“且还说两百年,莫是疯了不成?”
    “那这剑,阿夜也不记得了?”灰衣男子又问。
    “不曾见过,何来记得?”
    “原来,你们人类轮回往生之后,前生记忆尽数湮灭……”
    “汝若无事,吾还有急事在身需赶路,便不奉陪,告辞。”
    “阿夜,此剑本是你之物,既已见着你,理当还与你。”灰衣男子说完,将长黑鞘长剑横在双手掌心,诚挚地递给了年轻的阿夜。
    阿夜本是不动,但看着灰衣男子诚挚地模样,终是伸过手将长剑接了过来。
    在他的手握上剑鞘时,他的眸中似有万千变化,似想起了什么,终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但却见他忽尔扬眉一笑,竟是问灰衣男子道:“汝可知吾叫何名字?”
    “阿夜。”灰衣男子想也不想便道。
    年轻阿夜又笑了,“不知怎的,握上这柄剑,竟是有些相信汝方才说的疯傻话,阿夜乃吾之小名,吾本名,乃唤墨衣,吾不用剑,用戟。”
    墨衣,墨衣……
    这些本不属于长情的记忆充斥在他脑中,让他只觉头疼欲裂,墨衣这个名字更是在他脑海里不断回荡。
    沈流萤在一旁着急地抱他唤他,他都没有听到。
    脑子这些画面里,身穿灰衣的男子分明就是那个名唤照白的男子,可,照白究竟是谁,阿夜又是谁?
    墨衣分明就是阿夜转世,可为何上一回萤儿问墨衣墨裳可听过“阿夜”这个名字时墨衣却说不知晓?
    墨衣究竟在隐瞒着些什么?
    还有,阿夜给照白的那柄剑,那柄剑……
    他从未见过那柄剑,可剑柄顶端的那颗通体黑沉的八棱玉石他却见过,甚至还在手上握过,那是苍龙古剑剑柄上的冷血玉石!
    这些纷乱的画面,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呆货,长情!”沈流萤本是将手心按在长情的心口上,可他紧捏着自己颞颥眉心紧拧双眼紧闭迟迟不应她一声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将双手抓上他的胳膊,不安地摇晃着,“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沈流萤的手心离了长情的心口,那仿佛要将他头颅劈裂开来的疼痛倏地减少了些,他这才隐约听到了沈流萤着急唤他的声音。
    他抬眸,正撞上沈流萤慌乱不已的眼眸。
    沈流萤看见他赤红的眼眸,忽地扑进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得长情缓缓抬起手,也抱住了沈流萤。
    良久良久,沈流萤才慢慢松开他,抬手抚摸着他的脸,看着他已经恢复墨黑的眼眸,仍是不安道:“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那般痛苦?我怎么叫你你都听不到,就连我的力量对你都没有用。”
    长情本是想与沈流萤说,可担心她会想太多,便暂决定不告诉她,遂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封印之力突然发作,有些难耐而已。”
    长情说这话时,抬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沈流萤的眉心,尽管那儿已经没有了方才他真真切切地瞧见的赤红芍药,就像天阙山上她被常笕之毒伤到时曾出现在她眉心的那朵芍药一般。
    只不过,那时萤儿眉心的芍药是腥红若灼的血色,方才仅是烈烈赤红色而已。
    芍药……
    修竹身上的晶玉为芍药之形,天阙山的寒潭中,拥裹着妖帝头颅的晶玉也是芍药之形,他的血落到萤儿手心的流纹时流纹亦化成芍药,芍药究竟有何含义?又究竟代表着什么?
    沈流萤将眉心拧得紧紧的,“是不是因为墨衣墨裳说的什么‘命轮已经转动’,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怪情况?所以才会使得我都没有压制帝王血印的力量?”
    “不行,我得找墨衣墨裳出来问问。”沈流萤急急说着,一边扒拉开长情的衣裳就要亲吻他的心口。
    而就在沈流萤将将把长情的衣裳扒开时,马车外边的秋容忽然道:“爷,有夜啸。”
    长情不做声,而是对沈流萤道:“萤儿,我先送你回府。”
    “你要去哪儿?”沈流萤拧眉,“我跟你一起去。”
    “情花巷醉吟楼,那般地方,萤儿还是莫去了。”那不是他的萤儿当去的地方。
    沈流萤眉心拧得更紧了些,她没有怀疑长情,而是问道:“有紧要事情?”
    不当无理取闹的时候,沈流萤从不会无理取闹。
    “无忧许是到了。”长情道。
    沈流萤默了默,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微微点了头,“我和你一起去,你要是不想我听你们说事,届时我到旁屋去等着就行。”
    这个呆货方才才发生了那样莫名的情况,她不想离他太远。
    “没什么是萤儿听不得的。”
    “秋容,去情花巷。”沈流萤将声音扬了扬,替长情对秋容道。
    “是,夫人。”秋容调转马头,朝情花巷方向而去。
    沈流萤的唇终是贴到了长情心口上。
    *
    情花巷,醉吟楼。
    换成另一副面孔的官无忧此时坐在醉吟楼三楼的雅间里,手里掂着一只白玉酒壶。
    他在喝酒。
    他似乎只要稍有暇时便喝酒,一杯接一杯,一壶接一壶,却从来不醉。
    那被他从路上拎起的女子就扔在他的脚边,身上止了血,却还是那夜所穿的衣裳,脏污不堪,沉睡不醒。
    官无忧却只是在喝酒,仿佛当脚边的这个受伤的女子不存在似的。
    可若真是当她不存在,他却又为何将她拎上马车,为何帮她止了血,又为何将她从马车上拎下来带到这醉吟楼上来?
    他自己都不知为何。
    “唔……”从官无忧将她从路上拎起直到前一瞬都像死人一般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过的女子,此时发出了极轻极轻的呻吟声。
    虽轻,官无忧却已听得清楚。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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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2、天下倾覆,与我何干
    被扔在地上的女子此时微微蜷起身子,瑟瑟发抖,同时嘴里发出轻轻呻吟声,官无忧微微垂下眼帘,看向脚边的女子。???
    女子脸上满是血污,看不清容貌,却能看得清楚她因痛苦而紧拧起的眉心与因失血而发白的唇。
    看着看着,官无忧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女子身旁慢慢蹲下了身,而后将拿在手里的白玉酒壶移到女子脸上,手腕微转,壶身倾斜,酒水从壶嘴中倾斜而出,竟是淋到了女子脸上!
    酒水一点点冲掉女子脸上的血污,官无忧的目光则是一点点变得暗沉。
    他的嘴角仍挂着笑意,可他的眼眸却很冷,如浸寒冰。
    女子生着一张清秀的脸,面色因失血过多与得不到纾解的痛苦而变得惨白,可她皮肤细嫩,尽管面色惨白,却也还透着年轻姑娘才会有的生机。
    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这张脸,官无忧不认识,这名女子,官无忧也不认识,可看着女子的脸,他那双虽是满含笑意却不无冰寒的眸子如被大雨侵袭,痛苦翻滚。
    十六七岁……阿筝嫁给他的时候就正是这个年纪。
    他第一次见到阿筝的时候,她就倒在他的吗前,身下全是血,脸上也满是血污。
    阿筝……
    “啪——”官无忧拿着酒壶的手愈捏愈紧,忽地,他手中的白玉酒壶竟是被他生生捏碎,破碎的玉壶刺破了他的手心,掉落到女子面上,也在她将将被酒水洗净的脸颊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就在此时,只听旁侧有人毫无感情道:“我还从不知无忧竟还有捡废物的喜好。”
    官无忧抬眸,只见长情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正微微垂着眼睑看他。
    而至于长情是何时进屋来的,官无忧丝毫没有察觉,便是他已经站到他面前来时,他也还是没有察觉。
    因为方才,他陷进了他的回忆中,那些美好却早已湮灭在刀光血影中的回忆中。
    官无忧瞧见长情,不惊也不诧,反是浅笑着站起身,将手中的玉壶碎片松开,任它们掉落到蜷缩在地上的女子身上,笑道:“来时路上忽然心血来潮,便顺手捡起了这么一个废物。”
    沈流萤站在长情身旁,听着他与官无忧的话,看着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痛苦不堪的女子,将眉心微微蹙起。
    废物?不过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姑娘而已,又何必将其说得一不值?
    沈流萤甚至觉得有些诧异,因为她从未听到过长情这般来说话,冷冰冰的就好像一个没有丁点儿情感的人,仿佛天下人的命在他眼中都可有无可甚或可以说是一不值,与他同她说话时的模样及态度全然不一样。
    沈流萤很清楚,这是他的另一面,身为北刹楼楼主的一面。
    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他那呆萌傻的一面,或许是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流露。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他,都是她的呆萌傻面瘫兔。
    只听长情又道:“既是废物,又为何要捡?”
    长情对官无忧手心里的伤视而不见,抑或说,这样小得不能再小的伤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呵呵,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她废得比较有特点,就顺手捡了。”官无忧笑道。
    沈流萤觉得,他们在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样东西,一件破烂。
    长情不再与官无忧说什么,而是走到了倚窗而置的椅子前,转身坐下,而后淡淡道:“秋容。”
    “秋容在。”秋容当即上前一步,恭敬应声,“爷有何吩咐?”
    “将不相干的东西扔出去。”长情声音平平,听不出分毫情感。
    官无忧无动于衷,依旧只是笑着,仿佛这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眼角的笑纹极深极深,眼神却是极冷极冷。
    可他的冷与长情的冷不一样,长情的冷是没有情感,他的冷则是瘆人,哪怕是笑着,他的笑容也很是瘆人。
    总是笑着的他没有丝毫要违抗长情的意思,似乎长情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秋容就更是不敢不从长情的吩咐,即便他从未见过官无忧身边带着过什么人,不管是垃圾还是废物,他都不曾见过,他不知蜷缩在地的女子对官无忧可有何意义,他只知爷吩咐下来的话不能不从。
    是以秋容应了声后便走上前躬下身要将地上的女子拎起来。
    沈流萤将眉心拧得稍紧一分,尽管她不想干涉长情与官无忧之间的事情,可不知怎的,她不喜长情这般冷冰冰的模样,是以她抬手挡到了秋容面前,阻止了他的动作。
    秋容一怔,抬眸看她,满面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