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县的夜本就静,加上如今出现的莫名其妙就有人染上怪病的情况,这里的夜就愈发的静。
黑暗与安静向来是最为让人恐惧,可这两样东西于长情而言,早已没有任何可怕可言。
所以,哪怕是走在空无一人仿佛要将他吞噬的夜色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安然从容。
他的脚步,往东边郊外方向而去。
他手上的风灯昏昏黄黄,根本就照不亮这漆黑的雨夜,唯能照亮他跟前的小块地方而已。
西原县东边郊外有一座石桥,石桥下的小河早已枯涸,哪怕是下了雨,也不会再聚成潺潺水声。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辰,这样的地方,本不当有人才是,可此时石桥上却有火光,火光在雨中不熄,便证明石桥上有人。
此人身穿一件月白色锦衫,容貌寻常,气质却无双,竟是白华。
长情见到白华的那一瞬,白华也瞧见了他。
即便心有诧异,他们却无人表现在面上。
长情不紧不慢地走上石桥,只听白华浅笑温和道:“不曾想竟在这儿见到了莫少主。”
“我也不曾想会在这儿遇到白家主。”长情面无表情道。
他们二人说的,皆是实话。
不过白华所指的是会在这石桥上见到长情。
长情所指则是在在这西原县见到白华。
但,他们所言的“不曾想”,指的却不是此时此刻,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知晓。
白华之所以会来到这石桥,是因为他查出的有关方梧桐下落的所有线索都断在了这东郊石桥。
长情之所以会来到这石桥,是因为他要会一会今番盯着他们举动的人。
只听白华又浅笑道:“如今世上已无白家,怕是莫少主这一声‘白家主’称呼错了。”
“这世上怕是只有白家主这般的人在面对毁了自家的仇人时还能这般温尔雅。”长情道的是赞美的话,实则满含嘲讽。
“莫少主过奖。”白华面不改色。
“难得与白家主这般巧遇,若我身上带着酒,当是要与白家主雨中小酌一番方对得住这次巧遇。”长情不紧不慢道。
白华依旧浅笑,“难得莫少主有如此雅兴,不过白某今番来此处却非为了与莫少主偶遇,而是向莫少主寻人。”
莫长情既出现在这儿,足以证明师姐失踪一事与其有关,他在线索中断的此处等着,果然有所获。
不过,倘若抓走师姐之人当真是血鬼,那莫长情与血鬼之间的关系看来当真如他寻思的那般了。
传闻血鬼可是入了北刹楼,不论生死都只为北刹效命,如是一来,莫长情极有可能也是北刹楼中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选择这个时辰到这东郊石桥来。
北刹楼行事,若要交易,便在当夜夜半丑时于线索中断处等待,届时自会有人接待,但这前提必然是找的到正确的线索中断处,否则一切都不作数。
“白家主不愧是第一公子,只用了短短半天时间便找到了线索中断之处。”长情不吝夸赞,“不过,这大下雨天的,我这一趟也并非白来,白家主若是愿意告诉我你们来西原县的目的,我自然将你那师姐还与你。”
白华轻轻一笑,“倒是不想堂堂莫家少主竟做这般为人不齿的卑鄙之事。”
“呵……”长情面无表情,冷冷哼了一声,“莫非白家主现下才知我本就不是一个君子?如何,我要的这笔交易可是很简单?”
“难道莫少主不是应当让白某先看看白某的师姐才对?”白华反问。
谁知长情竟是道:“若我说不呢?”
“莫少主是要出尔反尔么?”白华语气微冷。
“是又如何?”长情的语气总是冷冷,“因为我忽然间想到了我要知道的答案,这便不需用交易来听你的回答,至于你那师姐,还从来没有人暗中盯着我之后还能好好活着的。”
白华与那个女人既为师姐弟,便证明他们同为天枢宫弟子,阿风曾言有眼睛盯着他,之后却未告诉他那双眼睛是谁,而依阿风的本事,不应当不知道才是,那为何阿风不说?那就极有可能这一件事,与他有关。
而这双眼睛盯着阿风的同时,那个女人也在盯着他与萤儿,很可能盯着阿风的那双眼睛便是白华,因为今日在那个女儿被血鬼抓了之后他在阿风身旁时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严谨盯着他,应当是那个时候白华已忙着寻找那个女人的线索去了。
从小到大,他与阿风之间从无秘密,可说是他们了解彼此比了解自己更为透彻,而他没有告诉阿风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封印之事。
阿风没有告诉他的,只怕也是这一件事。
若盯着阿风的眼睛是白华,那阿风未与他提及,许是白华前来这西原县的原因与此处的封印有关,而他与萤儿是解开封印的关键,所以那个女人才会盯着他与萤儿举动。
这便是说,一直以来存在着却又不入江湖的天枢宫,其存在的意义与上古封印有关?
若是如此,他与萤儿往后的使命,必将困难重重。
那便——
在这儿除掉一个是一个。
与此同时,白华身上的温然之气陡变为阴寒,只听他看着长情,道:“既是如此,白某似乎再无需与莫少主客气了。”
而就在长情从君悦客栈离开未多久时,有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掠进了沈流萤的屋子!
------题外话------
卡,痛苦,嘤嘤嘤
又到了新的一个月,阿门~!
☆、283、流萤危险!?【二更】
本是睡得安然的沈流萤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上一阵寒意,使得她顿时惊喜,也就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一只纤细却粗糙的手捂上了她的嘴来,同时听着这人用低沉的语气警告她道:“别出声,不然可就不怪我了!”
是陌生女子的声音。ltgt
沈流萤微微眨一眨眼,既不紧张也不慌乱,反是冷静得让这女子更为警惕。
沈流萤之所以冷静,倒不是因为她已经达到了长情那种处变不惊的程度,而是她没有在这女子身上感觉到杀意,仅此而已。
既不是要杀她,那就一切好说,且看看再说,一开始就拼个你死我活的事情她才不干。
女子警告完沈流萤,当即用帕子将她的嘴堵住,而后飞快地将她的双手反剪于身后,另一只手扯过盖在她身上的薄被放到嘴边,将其刺啦一声咬着撕扯成条,然后将她的手捆绑好。
就在女子将沈流萤的手捆绑好的时候,屋外秋容忽然感觉屋里有些不对劲,当即轻轻敲了敲门,唤沈流萤道:“夫人,您可在歇着?”
女子随即又将匕首抵到了沈流萤脖子上来,用眼神警告她别耍花样。
沈流萤这才借着烛火瞧见这个逮着她的女子。
女子身穿一身青碧色的短褐,年纪双十左右,面容姣好,身材纤细,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一看便是江湖中人。
沈流萤不曾见过这名女子,可这名女子却正正好是今儿白日里被抓走的方梧桐。
但,她为何会在这儿!?
话说沈流萤在睡觉没有回答秋容理应也没什么,可秋容总觉得不对劲,所以又敲了一次门,这一次,他将门敲得比方才用力,再唤沈流萤一次道:“夫人,您若听到属下说话,回属下一声如何?”
屋内无人应声。
秋容最后心一横,将紧闭的屋门推开。
当他走进这屋里的时候,他惊住了。
只见窗户大开,雨水顺着夜风从窗外飘飞进来,夜风拂动床帐摇晃着,床榻之上,空空如也!
屋子里,没有人!
沈流萤不在这屋中!可她的绣鞋却还在床榻前的踏板上!
秋容的面色登时变得煞白。
夫人……不见了!?
秋容赶紧冲到大开的窗户前,可夜色浓浓,雨声啪嗒,哪里瞧得见什么,又哪里听得到什么!
此时此刻的沈流萤,被方梧桐扔在了一辆马车里,方梧桐则是驾着马车往东郊方向赶。
沈流萤心里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这么被人捆着,可她如今就是个寻常女人,就算力气稍微大那么一点,也没大到可以挣开绑着她双手的布条,并且还是绑得牢牢实实的结。
这个女子抓她是要去做什么?
呆货方才不在屋里似乎也不在客栈里,干什么去了?
就在这时,马车被路上的石头狠狠绊了一下,使得马车猛地一颠簸,马车里的沈流萤一个没坐稳,从马车的这一侧甩到了对面一侧,撞得她的腰疼得都快直不起来。
马车在这时忽然停了下来,紧着是方梧桐将车帘哗地掀开。
沈流萤疼得一脸拧巴,挤着眼来看她。
只见方梧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她竟是将她脚上的鞋脱了下来,脱下来后往沈流萤**的脚上套。
这使得沈流萤一时间竟忘了疼,而是震惊地看着给她套鞋的方梧桐。
只听方梧桐一脸不悦地对她道:“虽然你的肚子还没有大,但你怀了身孕是吧?我听说怀了身子的女子不能着凉,我的鞋给你穿着了,好像有点大,勉强穿穿吧。”
方梧桐与沈流萤说了话后还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好在我这鞋只有鞋面湿了些而已。”
方梧桐给沈流萤套上鞋后本是要继续赶马车,然她退出马车后又重新掀开车帘,这一回,她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到沈流萤背上,然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赶马车去了。
方梧桐这不温柔但是很贴心的举动让沈流萤懵了。
这姑娘是挟持她没错吧啊?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坏人”!?
沈流萤看向自己脚上的明显不合脚的鞋子,完全想不明白方梧桐抓着她究竟是要干什么了。
沈流萤坐在马车里,她只觉得马车很是颠簸,颠得她难受,好在是马车并未颠太久便停了下来,紧着方梧桐将她从马车扯了下来,抓着她的胳膊就往雨夜里能隐隐瞧见的两点火光的方向跑。
然后,沈流萤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长情。
与此同时,只听方梧桐扬起声音,冷冷对石桥上正要与白华交手的长情道:“莫少主莫着急动手,且先看看我身旁的人再说。”
方梧桐说这话时,将手中的匕首横到了沈流萤脖子上来。
长情正抬起的手瞬间僵住。
此刻,白华眸中有震惊闪过,显然他根本不知方梧桐会将沈流萤给抓来。
虽然是夏夜的雨,可落到人身上,还是会有丝丝凉意。
长情看着长发以及脸面都被雨水打湿了的沈流萤,面上虽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瘫样,但他的心已经乱了方寸。
他此时只定定看着沈流萤,身上破绽百出,若是白华想要攻击他,现在是最好时机。
可白华没有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