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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避走
    眠风把毛线放进簸箕里,起身站起来,两手背在后面,从高出往下审视自己的崽:“你到底像谁啊。”
    长虹怀里的鸭子嘎嘎嘎地乱叫,长虹用力地抱住,胸口高高地挺起来,万般骄傲地说:“我像干爹!干爹最厉害了!”
    “他厉害?”
    眠风在长虹面前踱了两步,背后用来织毛衣的木针拿来了出来,刷的一下子打到长虹的手背上,鸭子登时扑腾跳下来,逃命一样跑掉了。长虹嘴巴一张就要大哭,长木针又抽到他的肉屁股上,他妈平静地望着他:“你这一套在你干爹面前才有用,在我面前还是少用为妙。”
    长虹不干,大声地嚎:“妈你偏心!你就打我,从来不打玉容!”
    说着一拧身,朝玉容扑了过去,两个小孩子登时乱作一团,抱在地上滚来滚去。
    眠风进屋喝一杯凉茶,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打,她就在门口的矮凳上坐下继续织毛衣。
    玉容的性子偏冷,话也很少,一般只会在她面前露出些柔3w_30mcc0m+Q群⒎⒏⒍0.⒐⒐⒏⒐⒌弱的姿态。面对长虹的暴打,他以防守为主,长虹的手死命地扯住他的头发,玉容趁机给了他一拳,拳头揍到他的眼睛上,长虹的眼泪鼻涕一起下,手上双倍的用力,一屁股坐到他的身上:“我要打死你这个狗日的!叫你抢我妈!叫你嘚瑟!臭东西,心机鬼!”
    眠风在后面悠悠的说:“我劝你把前面那句话收回去。”
    长虹马上就变了台词:“我要打死你这个像小狗一样的东西!”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廖缙云的腿,从两个小身板身上跨了过去,走到眠风旁边,矮着身子在门槛上坐下。
    他穿一件水蓝色衬衣,料子滑得很,把人的英俊面貌全都衬了出来。
    “我说绵绵啊,你做妈的也太心狠了。”
    眠风偏过头来扫他一眼:“廖长官,你怎么把长虹教成了这样。”
    廖缙云把手肘杵在大腿上,将下巴搁在掌心里:“什么样?不就是一句脏话吗?他也不定是听我说的,也许是他那一群叔叔教的,你可别冤枉我。”
    长虹猛嚎一声,拖着鼻涕滚到墙角,玉容很镇定地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几步走到眠风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渴望。
    眠风从口袋里摸出手帕。给他擦脸上的砂石:“玉容很厉害,把哥哥揍得找不着北。所以说有志者,事竟成,知道吗?”
    玉容用力地点头,眼睛还是亮着,于是眠风把孩子笼进怀里,亲他的额头和小嘴,这回玉容羞涩地笑了。
    长虹呜呜呜地,拿小手臂揩眼泪,哭得伤心欲绝。
    他慢腾腾地,抽噎着走到眠风身前:“妈妈咯你根本就不爱我呜呜。”
    “我难过得快要死了!”
    眠风噗嗤一下也跟着笑出来。
    长虹哭着停了一下,几秒后山洪爆发似的,吃尽了自己的眼泪鼻涕。
    眠风把肉墩墩的小宝贝拉过来,也给他擦脸,擦完就捧着乱吻一通,长虹抽噎着点点自己的嘴巴:“这里也要。”
    他妈哼哼地笑:“叫你练功不练功,输给玉容也是活该。玉容以前打不过你,现在揍你没问题吧,你再想想以后,以后玉容打你,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呢。”
    长虹终于有了危机意识,愤愤地点头,发誓以后一定听话:“亲亲,妈,快亲我!”
    满足他之后,长虹死死地抱住眠风的脖,顺便狠狠瞪一眼妈妈左臂湾的玉容:“妈,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比玉容要多,对不对?”
    眠风打趣道:“让你干爹爱你就好啦,他每天带你玩儿,还教你念书,这养的干爹哪里去找?”
    长虹还要抗议,被他干爹拎起来夹到臂弯下:“行了行了,怎么跟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我们去弄烤鸭吃!”
    长虹终于开始跟玉容一起练功,眠风本还以为他已经被聊缙云宠坏了,没想到这小子,一板一眼的,小腿直发抖了还一声不吭。玉容劝哥哥去休息一下,长虹爆吼,不准他说话。眠风算是看出来了,支撑着长虹意志力的,是他对玉容的嫉妒心。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夏天快快的过去,聊缙云在初秋的时候回了一趟苏北,长虹非常想他,玉容嘴上不说,也很想自己的亲爹。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两个孩子。玉容开着是个很理智很懂事的小孩,但是一旦难过起来,就非常脆弱敏感。眠风为了让他分分心,提议去镇上看看他的亲娘。她叫来一个姓赵的军官,这人是廖缙云最新信任的下属,把两个孩子打包好推过去:“你有时间的话,就开车送他们去玉春家玩一下。”
    赵四说没问题,他受了廖长官的吩咐,只要顾眠风自己不出村,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孩子们挤进吉普车的前座,在玻璃后双双用力的挥手,长虹道:“妈,我给你带糖葫芦吃!”
    玉容也跟着点头,赞同哥哥的话。
    廖缙云是半夜回来的,脸色极不好看地闯进隔壁眠风的屋子,面上带着阴霾:“长虹呢?”
    眠风从开水瓶里倒了热水,送到盆架上,叫他先洗洗脸。
    廖缙云洗完脸,又喝了半壶茶,眸光带刀带刺着扫向眠风,她笑了一下,坐到床边:“长虹和玉容去镇上了,明天回来。”
    “你怎么了,去苏北开会不顺利?”
    廖缙云狠狠地抽烟:“你准备准备,我们要走了。”
    眠风不由纳闷:“是有新的任命?要调职了?”
    廖缙云转头看看门外,分明是又紧张又焦躁:“别废话了,我看你也没什么要准备,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给孩子收拾两套衣服,他们一回我们就走。”
    这夜他在眠风床边的脚踏板上对付了一夜,两个孩子九点钟才到,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廖缙云又跟个没事的人似的,去溶洞里巡视一番回到营地,晚上叫人做了丰盛的晚餐,配上他存了两三年的好酒。
    一直闹到半夜,声响渐息,灯火一个个的都灭尽了。
    两个军官把装着金银细软的箱子往车上抬,黑黢黢的巷子里,廖缙云嘴边冒着香烟的火光,他盯着眠风把两个打哈欠的奶娃娃抱上车。一行人把吉普车挤得满满当当地,廖缙云亲自开车,副驾驶上坐着赵四,另外一个跟眠风喝小孩坐在后头。
    过岗哨的时候,廖缙云显得非常不耐烦:“快开闸,长虹生病了,我们去镇上医院!”
    卫兵当然不敢拦,车子火箭一样冲了出去。
    及至一两个小时后,廖缙云这才松懈着喘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刚要说话,一排车灯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番外7还击
    吉普车猛的向又打去,轮胎压着石头和青草往斜坡上滑,长虹的脑袋咚的一声砸到玻璃窗,这一下不可谓不响,听着就是个又圆又结实的脑袋。条件反射中,长虹把嘴巴张得大大,眼泪还没来及流出来,廖缙云低吼着让他闭嘴。玉容赶紧盖住长虹的嘴巴,长虹妈也是凑到他的耳边,亲了一下让他安静。
    “有坏蛋要来抓你,长虹怕不怕?”
    长虹给了他妈一个用力的眼神,摇头摆尾,眠风还他一个大拇指,他可满意极了。
    车子一路往下,到了一块巨石后,廖缙云把车灯息了,车内的大大小小全部屏息着。
    远处的车辆开近了,路过上头的马路,哄哄的声音,应该有三两车。
    他们等了又等,车队在蜿蜒的公路是走远了,再一会儿,车灯隐了下去。
    廖缙云重新把车子开上路,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疾驰,然而没有开多久,远处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夜里太静,那边的人还在喊着让他们停车。廖缙云一脚把油门加到最大,呼呼的风声从窗缝里面吹进来,很有点凉,他低声咒骂一句:“老子停个屁!”
    眠风左右抱紧了两个孩子,从斜后方朝廖缙云看去,他察觉到她的目光,飞驰中抽空扫回看了她一眼,愤恨怨憎满满地从他身上溢出来,溢得满车厢都是。
    一声枪鸣回荡在山谷里,后面的车越最越近,廖缙云让两个下属备好枪支弹药:“待会儿别客气,直接送他们上西天。”
    话是这么说,他们这边寡不敌众,一位军官把脑袋伸出去还击的时候,被乱枪射得脸部开花。
    他的身子歪着卡在窗户上,没一会儿就掉了出去。
    两个小孩刚才还把这当游戏,看到这一幕后,双双脸色惨白一股脑地往眠风怀里钻。
    眠风生气了。
    赵四坐在副驾驶上,见机行事,忽然肩膀处袭来一股力量,顾眠风扭着他的手臂令他又酸又麻:“你干什么!”
    “你到后面来!”
    可是赵四体格太大骨头太硬,不方便从夹缝中往后钻。
    “没用的东西!”廖缙云突然停车,一脚把赵四从副驾驶上踹下去,眠风敞开车门,猫腰躲开子弹,然后一脚又把赵四踹进后车厢:“看好我的孩子!”
    长虹和玉容互看了一眼,都认为是在说自己,然后他们惊呆了似的瞪着眼睛张大嘴巴,看着赵叔叔在妈的脚下飞扑进来,后面的更是目不暇接。妈不知从哪里搞出一管长枪,比长虹打鸟用的塑料假枪威风多了,她把身子从车顶冒出去,砰砰砰几下,后面随机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二孩赶紧转身扒着皮座位往后偷看,排头的车子在火光中炸得四分五裂。
    眠风压着身子,她用的是狙击枪,左眼瞄准了洞眼,专盯着从火光后歪歪扭扭地奔出来的两辆汽车,一辆拧着朝右,一辆歪着朝左。它们警惕地没有上弯曲的公路,以直线方向朝她包抄过来。等其中一辆近了,子弹从枪管里擦出去,磨出的火星带着美丽的绚烂,直接送送进司机的太阳穴,司机死不瞑目地后仰着脑袋,身下的车子失去了正常的运作,又是一粒子弹射穿了轮胎,整辆车嘎吱一声歪倒着滑向坡面,无数个翻滚后,砸到山沟沟里爆炸。
    长虹紧张地出了一脸汗,大叫:“妈!你好厉害!”
    他快活得要疯了,剧烈地摇着玉容的肩膀:“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忽而车子一扭,他的脑袋再次撞到玻璃上,好在赵四反应及时扑到他,而接下来的子弹射穿了玻璃,擦着他的脖子而过,鲜血瞬间淌了一脖子。长虹从腥热的血水中钻出脑袋,哭着喊了声赵叔叔。
    眠风矮着身子下来快速看一眼,眼里盛满了凉凉地厉色。
    廖缙云也很心疼,他唯一的心腹看起来要保不住了,敌方最后一辆车子几乎快要拦腰撞过来,廖缙云狠厉一咬牙,挂档轰轰地倒退,眠风已经从车上跳了下去,翻滚着藏在路边,那辆车眨眼已经横向冲上了马路。然而一粒子弹先是射穿了玻璃,随后飞进来一颗冒着烟雾的手榴弹,顷刻间,车子腾空惯性前飞的时候,在半空中耀眼地四分五裂。
    廖缙云来了个急刹车,浓重地喘息声充斥着千疮百孔的车厢,眼里喊着极其复杂的光看外面,眠风从火光里走过来,单手拍一下车头,动作利落地卸了狙击枪放入盒内。
    “你怎么样?”
    赵四抖着嘴唇,咧着嘴笑了一下,不幸中的大幸,子弹没有打到动脉。可是喉咙穿了一片,血水止不住,天还没亮的时候,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
    廖缙云找了个小山坡,在日头升上来的时候,把赵四的尸体送进新挖的坑里。
    眠风和两个孩子帮忙着把新土往里面扒,长虹哭得很伤心,但已经不似以前那样长嚎,小小的年纪已经懂了什么叫克制,他把自己弹弓丢进坑里面:“赵叔叔,我以后还回来看你的。”
    玉容也很难过,他不善表达,静静而哀伤地看着红泥土把赵四的脸盖上,忽而被人抱了起来。
    廖缙云颠一下他的屁股,又摸摸他的脑袋,一时也没做声。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逗留,重新启程的路上,眠风询问廖缙云昨天那些都是什么人。
    廖缙云收敛眉头不说话,出了息烽县,他又回了昔日体面的青年才俊,知道自己土皇帝的日子已经结束,无法无天的习惯也要丢掉了。他也知道迟早会结束,但不晓得会这样快,也不晓得就是因为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自己的好日子提前告终。
    县长的儿子在苏北中学念书,县长不时去看,于是起了新的心思,拿着聊长官的名头去保安局拉关系。保安局如今势力混乱,几派人马都在争权夺势,每一个都是来头极大,根本没人理这个穷地方来的县长。县长准备放弃的时候,被斗得灰头土脸的赖长天赖局长无聊地跟他聊了几句。转头接到四川那边的电话,于是把廖缙云在息烽的近况说了一遍。
    电话那边的人,又到司令跟前说了一嘴,这位新任的第五军警备司令背着身子坐在沙发椅上,看着外头宁静的夕阳景,神色忽的动了动。让他回头再把廖缙云的情况打探详实。
    武志平大喇喇地:“这个小人,当初投靠了赖长天,没想到赖长天现在还要依赖司令您,他也是奇怪,苏北不呆跑去广西,还生了两个儿子!真是有出息!”
    司令动也不动,许久过后微微地偏过脸来,火红的夕阳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光,然而这层暖光并没让他更有温度:“别让我说第二遍。”
    番外8面善
    廖缙云不肯跟眠风说实话,因为他就算死,也不肯让眠风带着长虹回去过她的好日子。
    带着一箱金银和土烟,他不怕没饭吃。然而他这一行人,越是往偏远地方走,越是引人注目。保安局几万的精英分布在全国各地,专门搜刮各种情报。他们太过打眼,随时都被被人锁定上报。
    半年后,周周转转,廖缙云到了国军的大后方四川,于闹市附近的巷子买了一套小院落。长虹和玉容住一间,他还是和眠风挨着住,最后一间留给保姆。
    这天保姆把晚饭预备好了,四菜一汤,已经算是很丰盛。廖缙云作为一个大男人,没有道理在家坐吃山空,至于去外面做什么,他很少跟眠风说。他不说,眠风多半也猜的出。她的前半辈子就是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对那一套最是熟悉。
    她把米饭送到他的跟前,又从屋角处的煤炉上添了碗热汤鸡汤出来。
    廖缙云不动筷子:“那两个东西呢?”
    眠风笑了一下:“在外面野,保姆去叫了,你先吃吧。”
    廖缙云狠狠地盯她一眼,觉得她笑得刺眼:“有什么事吗,让你这么开心。”
    眠风起身进房,从屋内拿出一套新西装让他试试。
    廖缙云心里很不是滋味,连着袋子把西装踩到地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院子里还没动静,街道外倒是很热闹,保姆叫孩子的声音远远出来,眠风踮起脚尖从柜子顶头摸出一包女士香烟,擦了火柴捏在指心里慢慢地抽。
    “缙云,如果你不赶我们,我是不会走的。”
    她的眉眼在昏黄的灯泡下,有一种宁静而温和的色彩,薄薄的眼皮缓缓抬起来:“黑市还是少去吧,那里太乱了,不安全。”
    廖缙云猛地站起来,英俊的脸上扭曲着表情,手掌剧烈地拍向桌面:“别在这里假好心!你欠我的,两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如果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该本本分分地不出门!”
    眠风懒着身子往后靠去,秀长的手臂横亘在下腹,右手手腕柔婉地朝外夹着香烟,她垂着眼皮又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廖缙云冲过来钳制她的肩膀,把人提了起来,眠风无比自然地依到他的怀里,这个动作让男人浑身僵住。
    眠风单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觉得你是个好爸爸,也会是个好丈夫,我们——”
    “闭嘴!”
    廖缙云一把扯开她,愤怒得无以复加:“你想的美!”
    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子先后跳进门槛,在院子里面你追我赶,长虹追着玉容的屁股打:“还我糖葫芦!”
    玉容赶紧嗷地咬了一口最大的,舌头囫囵地动:“这明明是我买的”
    廖缙云大步跨出来,气势汹汹地往撞门往外去,长虹立马转移视线,又跟着他的屁股跑,一直追到门外:“干爹!你不吃饭吗?”
    他干爹差点回来揍他,把人赶鸭子一样驱赶回去:“你找你妈!别跟着我!”
    玉容安静地守在门口,等长虹回来,嚼了几口酸甜的山楂道:“爸怎么又发脾气了。”
    长虹挥手切了一声:“我听说女人有更年期,也许你爸也到更年期了。”
    话刚说来,就被他妈倒拎起来,挂到树下的绳子上,藤条握在手里轻飘飘地,把快四岁的长虹抽得鬼哭狼嚎。
    玉容抱着眠风的大腿,给他哥哥求情:“哥哥是嘴笨,说话不好听。”
    长虹倒流着鼻涕泡:“你这个贱人喂!”
    眠风让保姆把饭桌搬到院子里来,跟玉容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还给玉容夹了一只硕大的鸡腿:“有些人啊,就是天生的骨头痒,不挨打不会说人话。”
    长虹脸部充血,瘪着嘴巴委屈极了:“妈,我是人,当然说的都是人话啦。”
    眠风嘘了两口手里的热汤:“有些人啊,顶顶会说废话。聪明都是假聪明,不会识时务。”
    长虹立马道歉:“妈,我错了,我好饿呀!”
    他又给玉容使眼色,玉容放下鸡腿,抹一把嘴上的油:“妈,哥哥知道错了。”
    眠风头也不回,问道:“晓得的人知道你是我儿子,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是从哪里领回来的野人,你知道错了吗?”
    长虹的身子在空中灵活地荡了两下,大喊知错知错,他妈一点头,他猛地勾起小身板,一溜烟地顺着树干爬了下来。
    廖缙云是半夜回来的,喝得醉醺醺地直接往床上躺。
    眠风听到动静,从隔壁过来,先是给他脱了鞋和上衣,从水瓶里倒出热水,给男人擦脸擦身子。
    廖缙云喝到几乎麻木,脸色罕见地十分平静:“别以为你做这些,就可以还我哥的命。”
    眠风把他打理完毕,将男人沉重的脑袋搁到自己的大腿上,手里的蒲扇给他扇风:“嘘,别说话了,好好睡觉,不然明天起来头疼。”
    廖缙云闭着眼睛,手臂软软地搂上她的腰:“我不说你说,我想听你说话。”
    眠风嗯了一声,说准备送两个孩子去上学,他们在家一天比一天野,两个人合着伙倒出惹是生非:“还是送去学校好,让老师教。孩子不怕家长,都怕老师,到学校去学学规矩。你说我们选哪个学校好,是近一点公立中学,还是去远一点的美国人办的学校?现在学点外文对孩子也是挺好的,但是费用很高。”
    廖缙云听着迷迷糊糊地,已经快要睡了:“费用不是问题但是”
    然后他就睡着了。
    夏天的余热烤着大马路,眠风接到学校的电话,说孩子又闹事了。
    眠风问她长虹又惹了什么事,班主任静了一下,道:“是玉容,玉容把同学的脑袋打破了。”
    她匆匆地赶到学校,好在“打破了脑袋”不过是夸张的说法,小孩子头上只是擦破了点油皮,跟老师和家长道歉了又道歉,保证了又保证,终于把两个孩子从学校里领了出来。
    长虹蹦蹦跳跳着帮玉容说话:“叫那个姓许的最贱,竟然说我们都是杂种,打死活该!”
    说着他就被一个挑担货郎吸引了目光,跟着那人的拨浪鼓往后跑去。
    眠风牵着玉容的小手,然后把他抱了起来,语气温温地安慰他,暂时顾不上泼猴一样的长虹。
    长虹追着货郎,围着他转圈圈,看看他手里的拨浪鼓,又看他扁担上挂着的纸风车,风车在顺风哗啦啦地转,目不转睛中撞上一双结实的大腿。
    他把脑袋从腿缝里抬起来,身前的男人好高啊,穿着靛蓝的军装别提多威风了。
    “哇,你好帅啊!”
    男人蹲了下来,尽量同他平视,身侧的武志平提溜着长虹想让他滚。
    季司令冷淡地看他一眼,武志平尴尬地把小孩放下来。
    长虹对着武志平拉眼吐舌头,手脚比划:“哼哼,你长得壮了不起啊,等我长大了照样把你揍得屁股尿流。”
    季仕康很少能体会什么叫面善,然而看着这个活灵活现的男孩子,看他圆溜溜的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秀气的鼻梁和红灿灿的小嘴巴,忽然间,“面善”便冲击了他的心口。
    番外9最后一引根线
    季仕康从货郎手里买了风车,拿在手里吹了吹:“喜欢吗?”
    长虹抱着胸口,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想诱惑我,没门。”
    季仕康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下端的是阳光破开阴云,武志平竟然有点儿想流泪的冲动,要揍小孩儿的想法也没了。
    季司令把风车送进长虹的手里:“你叫什么名字?”
    长虹呼呼地吹着风车,笑得没鼻子没眼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妈说外面好多坏人,不能被坏人骗走,我要是被骗走了,她会瞧不起我的。”
    季司令觉得很有意思,他没做过父亲,但是做过儿子,这样的家长他还没见过。
    “我骗你干什么,你这么小,对我没用。”
    长虹不干了:“谁说我没用!我长大了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你别以为自己厉害,我妈才厉害!我干爹也很厉害!我弟弟玉容也不错!”
    武志平哼了一声:“屁,你全家都厉害!”
    他心里嘲笑着小孩,还聪明呢,把自己弟弟的名字出卖了吧!
    季司令忍不住摸摸小孩的脑袋,长虹简直就是个大嘴巴的话唠:“喂,别以为自己长得帅就碰我的头,男人的头是不能随便碰的。”
    季仕康的嘴角,有点要上翘的趋势:“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长虹围着他转了一圈,看到他旁边停着漂亮的汽车,有司机还有跟班:“我说了你可不要骄傲啊,我长大了也要做你这样威风的军官,刷刷刷大杀四方。”
    武志平看了看手表,忍不住催促:“司令,军部的晚宴快开场了。”
    季仕康起身预备上车,上车前回头看长虹,长虹得意地甩脑袋:“你去忙吧,我再不回去我妈又要打我了。”
    这位高高帅帅的司令官问他住在哪里,长虹瞪了他一眼,带着他的风车哗啦啦地跑远了。
    他特意在巷子里转了好几圈,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妈和玉容已经开始吃饭了。
    长虹捏着风车跑过去坐好:“怎么又不等我,妈,万一我被人骗走了你不伤心吗。”
    眠风看一眼桌上的风车,真不想理他,他这个儿子简直就是话唠在世,还特喜欢显摆吹牛,不抽他简直对不起他那张嘴。
    她不愿意去想长虹到底像谁,想了也没用,因为他跟谁都不像,就像西游记里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
    玉容看到妈的神色,便对长虹道:“哥哥,吃饭时少讲话,对胃不好。”
    第二天提前放学,长虹领着玉容跑到昨天的地方,这是一家典当铺的门口,街上热热闹闹的全是人。
    长虹左顾右盼地,有些失望地去典当铺旁的冰店,买了两个蛋筒。
    两个人一手一个,坐在马路边看着无数双腿来来去去。
    “我没骗你,真的看到一个军官,人家还是司令呢!可牛了,他说要找我玩的,我要是骗我我就吃粑粑。”
    与此同时,季司令在军区医院的住院部内,他不进病房,但是坐在走廊内抽烟。
    护士过来小声地,害羞地说这里不能抽烟。
    季司令漫漫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人味,但还是用皮靴碾灭了烟头。
    护士后悔万般地走了,周父从病房里出来,尴尬忐忑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小薇没什么事,她这种情况,以前也经常有。司令,您去忙吧。”
    武志平从厕所出来,提着裤腰带看周父的背影,一时气得快牙齿咬碎了。
    当初他们冒着危险把周家接回安徽,到处发生战乱的时候,周家也是拖他们的服才活得富贵又体面。季家军的内讧虽然被及时镇压了,可也损伤了不少兵力。关键是,因为接连不断的事情,上头对司令不再信任,这几年想方设法地削减他们手里的兵力。现在虽然说好听点是四川警备区的司令,然而就势力来将,已经远不如从来。结果周家在这个时候还特意刺激司令,两年前周小薇从楼梯上跌下来需要输血,司令二话不说让医院抽自己的血,迎来的却是晴天霹雳。他的血型跟周小薇完全不一样。还是周父输的血,到这个时候他才承认周小薇是他的亲女。
    武志平简直不敢回想,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司令是个什么表情,像是冰山里的冰块受了重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破败,他捂住胸口似站不稳一样倒退。武志平赶紧把手里的茶杯递上去,司令还是抖着双手接了过去,刚喝了一口,连着鲜红的血喷了满墙。
    那之后,司令活得就没个人气。
    顾城太狠了。
    时隔多年,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手里的最后一张牌才打了出来。
    所有的迷局和障眼法,在这一刻才前所未有地明晰起来。
    想到昨天司令脸上罕见的好颜色,武志平再不愿意,还是把话提出来:“要不我们去街上溜溜吧,透透气。”
    刻意把车子开到原地方,就见两个小孩蹲坐在马路牙边上,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悄悄话。
    “小孩儿,这里!”
    看到车子的那一刹,长虹青蛙似的跳了起来,死活拉着玉容跑到车前,扒着车窗往里看:“看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人!”
    玉容的身高不够,又不肯学着长虹跳脚,还是不以为然。
    对于他来说,世界上根本没人能比上他亲爹和干妈。
    然而车门打开,里头的男人伸出大长腿,那么亮的皮靴,那么高的身体,那么赏心悦目的脸,玉容张开嘴巴说不出话。
    季仕康领着两个小孩去附近的西餐厅吃饭,他坐这头,长虹和玉容坐那头,两个孩子双双好奇地盯着他,因为餐厅被他清空了,他们满眼都是赞叹和崇拜。
    面对满桌子的好吃好喝,长虹吃得满嘴流油,当司令再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说了:“我叫顾长虹,这是我弟弟玉容。我们在旁边的虹月小学念书”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他吃饱了,有模有样地拿餐巾擦嘴巴:“学校特别无聊,叔叔要不你明天来接我们去玩吧!”
    季司令还沉浸在“顾”这个姓里,久久回不了神,听到话尾直接就同意了。
    次日,他撇开军务,早早地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学校。校长在传达室的电话里听到消息,快步地迎了出来。两人聊了一刻钟而已,一刻钟后季仕康一句话都说不出。武志平看眼色,赶紧把校长拉开了。
    季司令单独坐在校长办公室里,长久地一动不动,忽然间,他仰起头来,喉咙里长长的,啊了一声。
    他在这里抽了一根香烟,猛地快步出来,要校长带他去孩子的教室。
    于是他在教室门口又守了一个小时。
    长虹早就看到他了,趁着老师僵硬地在黑板上书写的时候,泼猴一样对着他灵活笔画。
    看着长虹脸上调皮生机的笑和鬼脸,季司令几乎是拿毕生的意志力来克制自己的冲动,牙关紧紧的用力的咬合着,眼眶里隐忍着酸胀的滋味。
    他就是眠风的孩子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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