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一剑乃是昆仑寒剑——
于剑冢中终年不化的寒雪淬炼而成,修炼到极致,一剑甚至可寒天地。
这是段洵第一次看到天心一剑拿出自己的剑意对敌。
与昆仑的终年积雪般,寒入骨髓的剑意。
有碎冰落到段洵的眼睫上,他仰起头,旭日仍挂在高空,光芒万丈,可这幽谷的天却无声无息的冰凉了起来,好似天心一剑的剑意冻结了这天冻结了这地,甚至就连空气中的水汽都被他的剑意冻结成了冰。
段洵停下了脚步,看着恍若被冻结的天地,眼中露出抹若有所思。
天心一剑极少拔出心剑,据说心剑出,必见血,他原以为这只是被夸大的传言而已。
现在看来,这传闻原本是真是假暂且不知,但落在天心一剑的手里,便是假的,也让他变成了真的。
他之前,竟是一直压抑着自己真正的实力,甚至连剑意都未曾用过,便已经有一剑挡千军的威力了吗?
那他此时动了真格,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段洵极为慎重的再次看向了天心一剑。
天心一剑也同样看着段洵,重新握好了手中的两柄剑。
葛青道人剑术并不精湛,能教他的不多,他的剑招都是自己凭借昆仑残页自行悟出,并没有名字,唯有“天心一剑”这一个世人赋予他的名字。
段洵第一次极为郑重的握紧了手中的墨月,墨月刀刃似弯月,他轻弹刀刃,听着墨月发出凄厉的嗡鸣,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那个在战场上浴血厮杀,酣战淋漓的荒嵊战神。
那些段洵以为自己早就丢掉的,甚至遗忘了的血气与战意。
堂堂正正,以剑刃对剑刃,属于剑者的血气与战意。
段洵视线凝起,在这一刻,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将一切背负着的统统都抛到脑后,他现在只想去应下天心一剑这一战。
他道,“来吧。”
天心一剑确实是个为剑而生的天才,更是一个忍耐力远超常人的天才。
段洵以道法混于剑术中与他对战,天心一剑可以斩断山石,却不能断雷电,但他不过只是被刺过一次,第二次,他便能面不改色的无视雷电之术带来的麻木与痛楚,而第三次——他便能在段洵施展雷电之术之前便断了他的道法,提前用天剑重创墨月!
与天心一剑这样越战越勇,在生与死的对战中还能保持清醒不断磨练自己进步的人为敌,实在是太过可怖!
而这样的人,如今这方世界,还不仅仅只有一个。
诸如秦漓。
段洵忍不住去想,这个世界有了这些人在,今后会何去何从,最终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忽然笑了出来。
无论终局如何,他怕是看不见了。
天心一剑剑锋坚定,墨月在重剑力挽狂澜的威力下轰然崩碎,心剑如电光闪现,直刺段洵的胸膛!
剑刃毫无停顿,没有丝毫犹豫与迷茫,径直的穿胸而过,段洵想要伸出手去挡,但除却将他的双手也在这剑刃下被割的血肉模糊以外,他根本无法撼动这一剑势的分毫。
天心一剑手中的心剑,最终穿透了段洵的心脏。
他低下头,唇口刚启,喉头便是一口血涌出。
这一剑是在太过厉害,断的不仅是段洵的心脉,还有魔气和五感。
他整个人,都在这一剑里,被冰冷的寒气所侵蚀殆尽。
段洵缓缓伸手,抓住了天心一剑的剑刃,他咳出了血,喉头被寒意冻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用尽力气,将胸膛中的剑刃,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抽了出来,刀锋几乎刮裂了他的手骨!
鲜血顿时淋漓一片,散落一地,如秋日火红的枫叶般,灼烧人眼。
段洵踉跄几下,捂住胸口,勉强站直了身子,死死咬牙未曾发出一声痛呼。
他还不能倒下。
天心一剑看着垂死挣扎的他,忽然道,“你想要用还魂灯唤回那半妖的魂,可你就算唤回了又能如何?人已死千年,尸骨也已腐化,空有一魂,你又能拿她如何?”
“段洵,荒嵊国的一代战神,秦漓和我说了你的过去,你是从战场上厮杀而归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怕死?”
“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怕死,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弱之徒,瞧不起你轻贱你,你也从不为自己辩解。”
“你就当真,宁可背负上永生永世贪生怕死,懦弱胆小的无耻之名,也要再见她一面吗?”
段洵原本已经涣散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紧,他盯着天心一剑,逼迫自己发声,用破碎不堪的沙哑声音问道。
“天心一剑,你幼时因战乱家破人亡,后又因摘星阁批命孤独一生,最后因桃花谷隐瞒彻底孤亲寡缘,甚至就连我这个仇人都迟了那么久才找到——”
他话落一顿,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就不恨吗?你就不觉得,这个世道真是荒唐又可笑,没有丝毫存在的必要吗?”
天心一剑垂眸看他。
他缓缓开了口,“从未。”
“这世道终是还有像秦漓这样的人存在,也就算不上荒唐可笑,更算不上无可救药。”
段洵睁大了眼,忽然仰天大笑出声。
他笑够了,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眼里有了狠意,哑声道,“可我不这么认为,天心一剑,我们道不同,终是不相为谋。”
“你不会懂我,我也不需你懂,你不觉得这世道荒唐……我却也不想死!”
他话落转身欲逃,天心一剑却也未曾去追。
因为下一刻,段洵便因体内灵脉部被剑刃上的寒气冻结而再也走不出一步。
心剑冻住的,不仅是表面,更是体内的五脏六腑,气血筋骨!
段洵终是跪了下去。
血从他的胸口肆意流淌而出,滴落到乱石堆上。
他看见了先前砸在石头上的那柄折扇。
段洵想,也许从一开始,他便真不该走这一步棋的。
还魂灯,还魂灯。
他当年早就该听她的话,将她远远的搬离自己的棋盘,千万不要靠近了,又让她扰乱了自己的棋局。
只是可惜。
面对她,他终究是舍不得,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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