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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忽有一下雨天,那性子古怪的陈相近竟带回来一个同样性子古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那老头子满头银发,说话颠三倒四的,在家里避了雨,又拿了些吃食,临走前不知道从身上哪个地方摸出些个签子摇了摇,留下了一句话:“若是家中有那心智未开的小娃儿,得碰到那有缘人搭救方能开窍···”
    旁人听了只当他是满嘴胡扯,可是林氏却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抹了眼泪追了出去,那老头伸出手胡乱一指,隐约是那陵隐寺方向。林氏哪里等得,立即马不停蹄地跑到寺庙里拜菩萨寻找那有缘人,说来也巧,刚好就碰到一位刚闭关出来的大师,原来这位大师正是这陵隐寺有名的归逸大师,平日闭关修行不轻易见客,恰好这林氏是他闭关出来后所见第一人,便询问她所求何事。
    林氏便讲了原由,从初怀孕,到小春生产后这一月余的事情,包括得那疯老头提点,事无巨细。末了,朝着那归逸大师跪下,只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只求救救吾儿。
    纵使那归逸大师见惯了世间繁杂之事,此刻也不免有丝动容,把眼前的年轻小妇人扶了起来,详细问了小春生的症状,沉默片刻后,便从怀里摸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子,嘱咐溶于水让其服用,几日后方能见效。
    林氏小心翼翼的捧着药丸,如获至宝,拜别了大师家去了,照着大师教的法子一勺一勺的喂了下去,三日后,便见小春生伸着肉嘟嘟的手握成团去揉眼睛,揉啊揉啊,不久,便见她缓缓地睁开眼了。
    林氏顿时眼圈红了,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悲喜交加,过了些日子,小春生果然一日好过一日。待她完全稳妥后,便备了香火,抱着小春生到那陵隐寺拜谢恩人。
    小春生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眼睛清澈懵懂,忽地见她小手一伸够着那归逸大师手中的佛珠子,便紧抓着不放了。那归逸大师见状觉得有趣,便凑近仔细打量着春生看了片刻,只是不知怎地,忽地神色一变,那归逸大师神色复杂地盯着春生,直愣在原地沉思许久,半晌,才低声喃喃地感慨道:“原来这孩子命格有异,命中注定有此劫数···”
    沉默许久,又忽地侧身对那林氏道:“也罢,这小儿今日与我也算有缘,往后每逢初一,十五,你便把她送到寺庙里来,在佛祖的庇佑下盼望她能够平安长大。”
    林氏自是百般愿意。
    往后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每逢初一,十五,都抱着小春生送入寺庙,风雨无阻,只盼着能沾染些佛性儿,能够让菩萨保佑着平安健康的长大。
    到三岁的时候,小春生已经能说会走,已与其他孩童般正常无异了。
    第3章 有孕
    自打记事起,春生便是被林氏当作眼珠子般护着,真心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丝委屈。偏又长得灵秀可人,气韵不凡,实打实继承了林氏的美貌,家里人对她也是疼爱有加。父亲陈相近不善言辞,性子有些木讷古怪,偏又长着一张黑炭脸,显得有些吓人,旁的小孩子都不敢亲近。偏是这样性子的人,小时候总是把她架在脖子上,陪着满果园林子撒欢玩乐。
    祖母张氏也总是喜欢偷偷的给她留着独食,家中小孩子众多,平日里有些个糕点零嘴什么的,分到手里就没剩多少了,偏她总是比旁人多出了那么一份。
    春生虽出生时心智开得晚,却胜在聪慧伶俐,懂事起便跟着母亲林氏念书写字,林氏本是殷实人家出生,虽家道沦陷,沦落为奴,又历经种种,骨子里清高的做派也终被打磨干净,如今走到了现在这一步,那也终是受到了教训,长了几分见识的。无论生处何种境地,胸有丘壑,自是一方净土,遂教春生认字念书,不为旁的,只为盼他日长大,为人处世能够明事理辨是非,方足矣。
    春生聪颖可人,又识得大体,林氏很是欣慰。每逢初一,十五,便入得那陵隐寺庙中,跟着那归逸大师读经礼佛,陶冶心境,久而久之,便也能够跟着静下心来。春生初读经书时,许多不解,便询问师父此乃何意,那归逸大师便亲自授意,耐心解惑。春生古灵精怪,常常问些刁钻的问题,归逸大师并无不耐之意,每每耐心作答,并细心引导。
    有时春生见解不一,总是道出不同的看法,两人偶有争辩,归逸大师以手抚须,沉思片刻,竟也觉得颇耐人寻味。归逸大师修行颇深,胸中自有丘壑,没几年功夫,春生跟着修身养性,也悟出了许多道理。
    春生因出生际遇缘故与归逸大师结缘,自幼便出入寺庙,虽算不得寺中子弟,却道归逸大师半个弟子也并不为过。且她颇有慧根,甚得归逸大师喜欢。
    一日又一日,春去秋来,转眼春生已经九岁。这一日春生如往常般从寺庙回来,见家中有些异样,祖母张氏,大伯娘姚氏,二伯娘王氏都在林氏屋中,父亲陈相近杵在一旁,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激动还是怎地,而母亲林氏则低头侧身卧在床榻上,脸上有一丝娇羞闪过,旁边大夫立在一侧。
    见她回了,祖母张氏率先反应过来,大喜道:“春生啊,你马上就要做姐姐了,你娘给你添了个弟弟!”又道:“怪道前几日你那闷葫芦祖父突然间给我托梦了,原来是老陈家的祖坟冒青烟了,阿弥陀佛,保佑此次一定要一举得男才好啊!”
    原来时隔经年,林氏终于被诊有孕,真是大喜。
    其实在春生一岁之际,林氏便再次怀上了,但彼时春生身体状况有异,林氏满腹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又焦心过滤,不慎小产,导致亏损了身子,往后再难以受孕。是以,林氏便也不作强求,歇了心思,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春生身上。
    而今突然来这么一遭,简直是喜从天降,春生一家竟高兴得束手无策。还亏得张氏反应过来,送走了大夫,又上上下下的安排一通,春生跟着打下手。这一头忙里忙外,而另外那一头,那二房的王氏酸溜溜的跑去跟大房的姚氏咬耳朵:“大嫂,怪道人们常说,这人心啊都是长偏的,人家肚里的怎地就平白无故的要比旁人的金贵?这会子还没出来呢,就把别个的全都给比下去了,你且说说看,这做派让不让人心寒?”
    原来这二房的王氏本身性子刻薄,有些小家子气。偏偏运道不好,一连三个生的都是女儿,总觉得在家里矮人一头,说话做事都提不起腰杆。屋里头的男人又靠不住,偷懒耍奸,好吃懒做,日子过得憋屈艰苦。
    原本前头还有那林氏垫着,说来那三房也是个惨的,家中三人,一个丑,一个傻,偏偏还生了个病秧子,按理说处处都得被她压上一头才算是个正理儿,可架不住丑人多作怪,也不知花了什么手段笼络了那老太婆,心里处处偏袒着三房。
    虽说她没儿子,但那林氏也好不到哪去,也是个下不出蛋的。可这会儿子林氏突然有孕,倘若日后一举得男,那自个往后在这个家里可就真是没脸了。王氏越想心里越是愤愤不平。
    却说姚氏是陈家长媳,年岁摆在那里了,自个儿女双全,大女儿嫁给了城里成衣铺子里的掌柜,虽说也是沈家的家生奴才,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啊,掌柜可是个体面的行当,她极为满意,也觉得面上沾光。
    两个儿子也听话懂事,大儿子早已娶妻生子,又继承着他爹的手艺,跟着在园林里干活,小儿子如今正在说亲。她丈夫陈家大朗陈之初是家中长子,如今掌管着家业,婆婆虽性子火爆,人心却不坏,对自个儿孙也是不差的,早早就放手让自个儿管着家,也是给足了脸面。她的日子过得也算美满顺当。
    姚氏为人聪明,摸准了每个人的性子,也惯是个会说话的,一张巧嘴三两下便打发了那王氏。王氏最不喜的便是这一点,觉得姚氏这人惯会左右逢源,到哪里都是一副好人嘴脸,说的话就像唱戏般好听。
    王氏听了心里憋屈着,一肚子苦闷无处诉说,回到房里,对着家徒四壁,只觉得心酸难耐。又见三女儿老鼠遇着猫似得在门口往屋子里偷瞄着,只觉得心里冒火,随手操起桌上的东西往门口砸去,骂道:“贼头贼脑的一副熊样儿,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干活,有娘生没爹养的赔钱货····”
    生了一肚子焖火,白白的气坏了身子。
    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日子好坏且是因人而异的,怎能随意迁怒他人,所以说啊,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也不是这个理呢?
    第4章 干架
    甭管旁人有什么心思,这自家过自家的日子,门一关,管它外边是天崩地裂还是地动山摇,横竖是与自家不相干的。
    春生素来无事,便帮着家里做些家务,闲暇之际便是看书练字,有时帮着林氏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她生得一双巧手,绣花打络张手便来,偏偏林氏不喜她折腾则个,怕碍了眼睛,便是练字读书,也非得每隔半个时辰便收眼休息。
    碍于她经常出入寺庙,林氏担忧怕她读经入了心,唯恐过犹不及,便不爱把她拘在家里,有意让她跟着院里其他姑娘们亲近玩耍,春生不爱去,一个个小姑娘不是心眼十足便是缺了心眼,便道:“凑到一块横竖也说不上几句话儿,无趣得紧!”倒情愿待在屋里帮衬着。
    林氏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偏又是个闲不住的,到头来反倒是被春生拘着这个不许那个不能,林氏是哭笑不得。
    这一日春生拿了些换洗的衣裳从屋里出来,厨房里还煨着鸡汤,正宗的家养土鸡,肥美得紧,那香味院里隔老远都闻得到,还是陈相近替村子里杨婶子帮衬活计辛苦换来的,特意留给林氏滋补身体。不过是屋里走一遭,才转眼的功夫,便见那王氏鬼鬼祟祟的从厨房里偷摸着出来,满嘴冒油光。
    王氏也有些尴尬,原不过是被这股子香味给馋着了,便忍不住偷摸着尝尝鲜,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却被一个小辈堵个正着,本欲说几句蒙混过去,却见这小丫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底分明闪过一丝嘲哄,王氏从小到大便最是恨极了这样的目光,只觉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遂疾言厉色倒打一耙道:“好个没教养的东西,陈家含辛茹苦便是养出你这么个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么,见了长辈不唤人便罢了,这般瞪着我是何意?”
    王氏本欲先发制人,这三房的丫头平日里瞧着性子文静,又经常出入寺庙里,这庙里不常道慈悲为怀么,便觉得是个好糊弄的,想发通脾气好好震一震这小丫头片子,却见春生冷笑一声:“我们陈家可没这样一个偷鸡摸狗,偷奸耍滑的···长辈!”
    这话明显是编排她的,王氏听了气结,扯着嗓子叫喊道:“你···你说谁偷鸡摸狗,偷奸耍滑?好你个陈春生,小小年纪便口无遮拦,一个姑娘家家的平白地老往那庙里跑,也不知干些什么腌臜勾当,好的不学,偏学那勾栏里的娼妇似的满地嘴碎,也不怕嘴贱,喉咙里生烂疮,今个儿我可要替咱老陈家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丫头片子,好让你知道编排长辈会有怎样的下场!”说着作势便要打人。
    春生本就不怕她,便也不躲,余光不漏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忽而往王氏跟前一凑,咬牙轻声说道:“泼妇,有种你便打死我!”
    王氏瞪大了双目,好似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春生那嘴里说出来的,那目光像大白天里见了鬼般吓人得紧,冷飕飕的盯着春生,仿似要把她生吞活剥,王氏气极,恨透了春生,扬起手掌便要往春生脸上招呼,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嘴!”
    王氏这边还来不急动作,那边突然就“嗷嗷”倒地,原来是那刚家来的张氏听到动静闻风而来,远远地便听到那泼妇王氏一口一个“娼妇”,“小贱人”的地往她宝贝孙女身上招呼,还作势要打她,还要撕烂她的嘴。张氏气极,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抄起墙角的扫帚便扑了上去,口中大骂道:“好你个混账婆娘,竟敢打我宝贝孙女,老婆子我今天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放过你!”
    那张氏本就性子泼辣火爆,又生于市井,惯是个能说会骂的,双手叉腰往那院子里一站,眼睛一瞪,嘴一张,便是那死人都能给骂活了。偏又生的壮实,能“文”能“武”,一口唾沫星子喷出来,无人能挡。
    王氏惨叫倒地,那扫帚用细竹编织而成,表面凸起的细碎竹杆扎进皮里,只觉得整个后背一片泥泞。
    张氏举起扫帚还想要打,那王氏吓得鬼哭狼嚎,“嗷嗷”惨叫:“救命啊,救命啊,还有没有王法呢,这青天白日里要打死人啦!”
    这一番大阵仗把院里的人都惊动引来了,见那张氏抄起扫帚毫不留情地往她二儿媳妇身上招呼,众人大惊,赶紧跑过去劝架。那管事家的薛婆子率先跑过来拦住了张氏,惊呼道:“这可了不得了,怎地就干起这么大的阵仗来啊!”上去便来夺张氏手中的扫帚。
    张氏怒骂道:“这个没用的混账婆娘,原在家中就蛮横耍恶,处处挑拨是非,家里的爷们拴不住便也罢了,还见天的吵个没完没了,生生地把我儿逼得不敢往家回。平日里她怎么耍横,为了家里的儿孙,我也便睁只眼闭只眼,可架不住这嘴烂心烂的小娼妇,这毒妇,她祸害我陈家的儿子还不够,今儿却是要谋害我的宝贝孙女,我是不会让她得逞的,便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绝不会放过她,大不了与她同归于尽!”
    张氏虎目圆睁,说话狠决,一副拼死拼活的架势,一下子便震住了王氏,王氏本就是个纸老虎,原本就惧怕这个彪悍婆婆,又被张氏当着众人好一通数落,只觉得丢尽了颜面,埋头躺在地上又怒又羞,身上心上无一处不疼的,却半点不敢反抗,只趴在地上嘤嘤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