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项康的加急信件上,项梁除了告诉项康自己率军渡江的时间地点,还把自己的进兵路线也告诉给了项康,说是自己准备从江乘渡江北上,取道广陵、堂邑、东城、阴陵和曲阳,在限定时间内赶到九江郡治寿春,然后再沿秦驰道直接北上彭城增援,还叫项康安心守卫彭城等待援军,不用冒险和秦军偏师章平所部决战,等自己的援军到了再找章平算帐。
章平所部都已经被少帅军彻底歼灭了,这样的书信才送到项康面前,项梁的嘱托当然纯数马后炮和空头人情,但是从书信的急切语气和项梁军无比紧凑的行军日程安排上,项康可以看得出来,自己的英雄二叔确实十分挂念少帅军的安危存亡,并没有任何只想躲在后面拣便宜的打算,所以项康还是欣慰的笑了笑,道“九天之内从广陵赶到寿春,一路肯定都得急行军,二叔父这次有得辛苦。”
“没事,估计项柱国这会已经知道我们北线的消息了。”周曾安慰道“知道我们已经独自击破了暴秦军队的偏师,项柱国也肯定不会急着赶路,他的军队不会过于辛苦。”
项康点头,周曾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还算重要的事,忙说道“少帅,是不是应该派一个够分量的使者代表你去迎接一下项柱国?也顺便给我们在九江郡内的文武将官和军队去一道命令,让他们见到项柱国以后,立即服从项柱国的号令指挥,表明一下我们衷心拥戴项柱国的态度?”
“是得派一个够分量的使者去迎接一下。”项康再次点头,说道“尤其是我那位不可一世的三叔父现在就在寿春,我们如果不赶紧派人去迎接,请二叔父就地接管我们的军队和城池,我那位三叔父肯定更有话说。”
“少帅,那么让在下去吧。”周曾自告奋勇道“我熟悉我们军队里的各种情况,方便向项柱国禀报我们的各种政务军情,而且我也早就想见一见项柱国,这正好是一个机会。”
周曾当然是代表项康去迎接项梁的合适人选,但因为和范老头始终尿不在一个壶里,周曾却一直都是项康在军务政务方面的首席助手,眼下又正是少帅军乘势拿下砀郡的大好机会,项康当然舍不得让得力助手周曾离开。结果就在项康犹豫的时候,旁边的范老头也开了口,说道“项少帅,周祭酒手里的公务太多,不能长时间离开军队,还是让老夫去吧。”
“范公想去迎接我叔父?”项康问道。
“不错。”范老头坦然点头,又更加直率的说道“老夫除了也想尽快和项柱国见面外,还有一些关于我们大楚军队将来如何发展的重要方略,想向项柱国当面进谏,所以请少帅准允,让老夫代表你去迎接项柱国。”
历史还没有稀烂到对秦末大事彻底一无所知,项康当然知道范老头准备向项梁进献什么样的重要方略——无非就是拥立正宗的楚王后人为王,打出旧楚王室的正统旗号凝聚楚地人心。而对于这一点,项康也一直十分犹豫,不知道是该象历史上一样,支持项梁采纳范老头的建议,还是劝说项梁自立为王,避免将来打下天下后的遗留隐患。
还好,项康是一个很能决断的人,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暗道“这事没必要去阻止,首先是我现在就算可以拦着范老头,不让他去出这个馊主意,将来和二叔见面后,范老头也肯定会给他出这个馊主意。然后是项梁如果听了范老头的馊主意,象历史上一样的拥立了一个正统的楚王后裔,对我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既可以避免历史改变过多,让我失去先知优势,又可以给二叔和我那个霸王堂哥戴上紧箍咒,必要的时候可以利用他们扶持的楚王压制他们。”
拿定了这个主意,项康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亚叔现在是不能随便离开军队,就辛苦范公跑一趟了。不过范公,晚辈我也有一事相求,可能范公你也听说过,我和我三叔在一些小事上经常有矛盾冲突,我三叔如果在二叔父面前说了什么道听途说的话,还望范公在二叔父面前为我据理力争,说明我的被迫无奈。”
“这点请少帅放心。”范老头自信满满的说道“项大师此前的所作所为,老夫在军中确实有所耳闻,他如果敢搬弄什么是非,污蔑中伤少帅,老夫就是豁出这颗白头不要,也一定会在项柱国面前为你力证清白。”
知道范老头的火暴鲠直脾气,项康当然也相信他的承诺,当下项康马上让周曾代笔拟令,让南线的少帅军文武官员与项梁见面后立即无条件服从项梁的号令指挥,然后又安排了一队可靠的卫士,保护范老头南下去替自己迎接项梁。范老头大喜,也马上告辞离去,匆匆返回住所去收拾行装。
还是在范老头走了以后,周曾才小心翼翼的对项康说道“少帅,别怪在下在背后中伤,范公这一去,以后恐怕就很难再回到你的身边了。在下看得出来,范公对你的一些计策谋略,一直都很看不顺眼,如果有机会,他或许就会乘机离开。”
项康叹了口气,说道“去就去吧,我和他也确实是不对脾气,我二叔慷慨豪迈,范公到了他麾下,也确实更能一展所长,与其强行把他留下,不如顺水推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事还没完,出发工作准备完善后,项康亲自到大营门前给范老头送行时,念在项康对自己一直还算不错的份上,已经决心离开项康帐下的范老头还是给项康又出了一个主意,道“少帅,眼下正是你大举西进拿下砀郡全境的大好机会,请千万不要错过,虽说你现在越是向西,就距离暴秦军队的主力越近,但你就算不往西进,章邯匹夫攻灭魏咎之后,也一定会东进来给他的偏师报仇。”
“所以,你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抓住机会全力向西,夺取砀郡的人口钱粮和城池土地,迅速壮大你的力量,这样即便章邯匹夫发起反扑,你也有充裕的兵力和更加庞大的战略空间可以利用。”
也别说,范老头这个可能是最后一次为项康谋划的策略,还真给项康指点了迷津,让原本还有些迟疑是否要大举西进的项康不再有半点迷惑,也让项康在目送范老头的马车离去时,忍不住又长长叹息了一声,暗道“人才的确是人才,可惜就是和我太不对脾气了,让我想重用也没办法用啊。”
多少有些闷闷不乐的送走了范老头后,采纳范老头的建议,项康果断去令栗县,让已经和项猷会师的冯仲分出一军去取虞蒙二县,主力进兵睢阳,然后又以新收编的骊山刑徒为先锋,自领主力向西开拔,准备乘着章邯还在对付魏咎的机会,全力夺取砀郡腹地的人口密集之地。
冯仲在打仗方面依然还是不断给项康惊喜,少帅军主力才刚越过栗县,冯仲那边就派人送来喜信,说是已经成功拿下了砀郡的郡治睢阳,同时北上虞县的少帅军陈婴所部也成功迫降了虞县。而与此同时,从陈郡北上的英布、吕臣联军,才刚拿下睢阳西南部的横阳小城,连睢阳城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前军推进顺利,项康当然更不客气,除了让冯仲继续西进去打襄邑外,又赶紧催动主力前行,急匆匆赶来睢阳与英布、吕臣联军会合。结果也还算好,少帅军主力赶到睢阳时,英布和吕臣的联军虽更早一步抵达睢阳,却很守规矩的驻扎城外,并没有和冯仲留下的守城军队发生任何冲突,同时在项康抵达睢阳之后,英布和吕臣还在第一时间过营拜访项康,让项康终于亲眼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秦末名将英布。
和传说中一样,英布的脸上果然带着明显的黥刑痕迹,不过这一点却并没有影响到英布的爽朗性格,与项康说话时始终都是谈笑风生,礼节不卑不亢,给项康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而张楚忠臣吕臣也是口口声声的不离忠义二字,提及被叛徒刺杀的陈胜时,吕臣还几度伤心落泪,对陈胜的耿耿忠心绝非作伪。
但还是很可惜,虽然项康也直接流露出了想要招揽英布和吕臣二军的态度,可英布和吕臣却全都是婉言谢绝,明确表态说他们只想复兴楚国,以盟友身份与少帅军并肩抗秦,不愿接受项康的招揽收编,项康无奈,为了不逼走英布和吕臣这两支军队,也只好是点到为止,及时改变话题,改为与英布、吕臣商量如何联手拿下砀郡,对付已经越来越近的章邯主力。
也还别说,英布和吕臣虽然都不愿臣服项康,可是在反秦大事这方面却都不含糊,马上就主动提出为项康担任先锋,替项康去攻城掠地,夺取被项康看中的城池土地,事成之后还把城池交给项康,英吕联军只要一半城中钱粮。——当然,这也是因为英吕联军既没有足够强大的兵力,也没有稳定的钱粮补给,还必须得仰仗少帅军主力充当西征后援,不然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英布和吕臣也不会这么好说话。
很清楚英布和吕臣其实是想占自己的便宜,可是为了团结其他的反秦义军,项康还是一口答应了英布和吕臣的要求,可是在如何进兵,该打那些砀郡城池的问题上,还不是很清楚西面敌情的项康却一时还没有拿定主意,同时天色也已经不早,项康便只能和英布、吕臣约定改日再商量如何进兵,早就酒足饭饱的英布和吕臣也没拒绝,客套了几句就告辞回营。
亲自把英布和吕臣送出了大营后,回到了杯盘狼藉的中军大帐,已经有些疲惫的项康也没急着回去休息,只是揉着太阳穴盘算,琢磨如何利用英布和吕臣这两支炮灰军队。旁边的周曾看出项康的心思,便道“少帅,是不是在发愁怎么利用英布和吕臣这两支军队?既不让他们白占便宜,又不至于把他们逼走,损害我们少帅军的声名?”
“是啊。”项康点头,很有些无奈的说道“虽然英布和吕臣主动请求担任先锋,可是我们如果让他们去和章邯硬拼,给我们拿下砀郡的其他城池争取时间和创造机会,他们肯定不干。如果只是让他们去攻打暴秦军队空虚的砀郡城池,有我们的主力充当后援,城池倒是肯定可以拿下来,但我们就太吃亏了。”
“这点是烦人。”周曾点头,又惋惜道“只可惜英布和吕臣这两个匹夫的野心都太大,只想在乱世里混水摸鱼,不愿意臣服归降我们,不然的话,把他们的军队收编过来,我们倒是可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必有那么多忌讳。”
项康比周曾更加叹息,很是遗憾自己的年纪过轻,威望过小,没办法让英布和吕臣这两个不错的将领纳头便拜,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各树一易帜,以弱势兵力还要和自己平起平坐。
烦恼无法收编友军的时候,项扬突然进到了帐中,向项康拱手说道“阿哥,刚才你和英布吕臣将军他们议事的时候,有一个魏王魏咎派来的使者到我们的大营门前拜访,说是有魏咎亲笔的魏国国书,想要当面向你呈献,他已经在我们的客帐等了一段时间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项康随口问道。
“是他主动提出要等的。”项扬解释道“他听说阿哥你在和英布吕臣将军他们议事,就主动说不能打扰你的大事,想等你忙完了再拜见你,我就让他在客帐等了。”
“魏咎亲笔的魏国国书?他想干什么?”周曾纳闷问道。
“还用问?”项康冷笑说道“绝对是求援,就凭周福手里那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挡得住章邯的暴秦主力?肯定是听说我们反攻打进砀郡了,所以赶紧来求我们去帮忙了。”
“想得美。”周曾笑笑,说道“我们现在躲章邯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主动招惹他?”
言罢,周曾又说道“少帅,天不早了,你也很累了,不如明天再见魏国的使者吧。”
确实有些疲惫的项康本想答应,可是转念一想后,项康还是改了主意,说道“还是现在就见吧,那个魏国使者还算有点眼色,知道我很忙就主动请求等候,看在他还算会为我考虑的份上,现在就见。”
项扬答应,赶紧出帐去派人邀请魏国使者来与项康见面,然后不一刻,那使者便被领到了中军大帐,项康随眼看去,见那魏国使者做书生打扮,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面皮白净,三绺长须,唇红齿白容貌甚是清秀,一双长目还甚有神采,算是一个典型的古代美男,同时很懂礼节,一见面就向项康恭敬行礼,声音清朗的说道“魏国使臣,见过大楚项少帅。”
“魏使免礼。”项康随口吩咐,又说道“听我阿弟说,先生你是早就来了的,因为体惜我事务繁忙,主动提出延后见面,真是让先生费心了。先生快请坐,用过饭没有?”
“多谢少帅关心,小使确实还没吃饭。”那魏使坦然回答,又说道“但这事不急,小使奉我魏王旨意,带来他亲笔所写的魏国国书,呈请少帅过目。”
言罢,那魏使马上双手呈上了一道装潢精美的国书,出于礼节,身穿官服的周曾也亲自上前接过,转递到了项康的面前,项康双手打开细看,见魏咎果然是厚着脸皮来向自己求援,口口声声说什么魏国军队和少帅军虽然有过冲突,但都是反秦义军,理所应当要互相帮忙,又说什么唇亡齿寒,魏国被章邯灭了,已经和章邯结下血海深仇的少帅军也肯定在劫难逃,所以恳请项康以反秦大业为重,赶紧出兵去拉魏国一把。
书信的内容早在项康意料之中,所以只是匆匆看了一遍,项康就马上递给了周曾观看,坐在客人位置的那个魏使也赶紧拱手说道“少帅,我王除了让小使寄书求援之外,还让小使禀报少帅,倘若少帅不吝伸出援手,帮助魏军战退暴秦军队,事成之后,我王必然重重答谢少帅,不管是城池土地,还是金器珠宝,少帅只管开口,我王必然全力报答。”
“魏王的好意,我心领了。”项康说得很直接,说道“但先生你一路而来,想必也亲眼看到了,我军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四万多些,还连番大战,兵疲马乏,想要救援贵军,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少帅过谦了。”那魏使微笑说道“少帅你的军队虽然不多,但军中士卒都是成年男子,绝非寻常的乌合之众可比,精锐材士的武器装备,更是不在暴秦主力之下,即便是以暴秦军队正面抗衡,也绝对不会落于下风。”
“而且小使也不敢欺瞒少帅。”那魏使又说道“不久之前,我王已经遣使联络齐国,齐王田儋念及唇亡齿寒,不但立即答应出兵襄助,还亲自率领齐国的主力南下赶来救援,不如便将抵达我们魏国的国都临济,届时有魏齐两国的主力正面抗衡暴秦主力,少帅只需南线出兵,三军联手,必然可以战退暴秦,保住临济。”
项康轻蔑一笑,说道“先生,既然你是从临济而来,那么暴秦主力的兵强马壮,军容强盛,想必你也是亲眼目睹的了。请先生扪心自问,就算我的主力和魏齐两国的主力联手,有没有可能战退暴秦军队?”
项康把话说得这么直接,那魏使的神情当然马上就有一些失落,还直接问道“少帅,这么说来,你是打算见死不救了?”
“念在同是反秦义军的份上,我当然不会对贵军见死不救。”项康回答得更直接,说道“但是要我直接出动主力去和暴秦军队的主力硬拼,这个险我不敢冒,我只能是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尽量替贵军分担一些压力。”
直接表明了态度后,项康又说道“不过先生也放心,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答应了会给你们帮忙,就一定尽我所能。还有,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叔父楚国元帅武信君项梁,已经在北上赶来与我会师的途中,等我和叔父会师了以后,兵力得到补强,我们也会争取直接出兵去救你们。”
“就只怕我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那魏使心中嘀咕,却并没有把这话直接说出来。
这时,项康又长长打了一个呵欠,满脸疲惫的说道“先生,实在过意不去,不是我故意慢待你,是我确实很累了。这样吧,你先回客帐去休息用饭,等我和帐下文武仔细商量以后,再给你准确答复。”
项康下了逐客令,那魏使却并没有延续自己的知情识趣,马上告辞离开,相反还又偷看了项康几眼,突然说道“小使冒昧,敢问少帅一句,少帅神情如此疲惫,可是因为睢阳城外的英布和吕臣二军,不愿臣服和听令于少帅?”
“什么?”正在打呵欠的项康一听愕然,下意识的定睛去看那魏使,还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那魏使微笑说道“倘若刚才英布和吕臣二位将军接受少帅的招揽,答应接受少帅的收编,那么人逢喜事精神爽,少帅现在不管如何疲惫,精神也不至于如此之差。可是少帅你刚才与英布、吕臣二位将军聚宴长谈之后,却精神情绪明显不佳,这不是直接说明了英布和吕臣二位将军不肯臣服少帅,只愿与少帅你联手而战,说不定还小有贪念,想借着少帅你的兵威趁火打劫,只占便宜不肯出大力。”
项康更加愕然,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魏使会有这么能耐,竟然能凭借一点点蛛丝马迹,猜到英布和吕臣对待自己的态度,甚至还猜出了自己其实根本不想让英布和吕臣占便宜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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