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居住的颜集亭位于项家子弟居住的侍岭亭东北部,距离侍岭亭的路程,和侍岭亭距离下相县城的路程差不多,不过颜集亭在这个时代的行政划分是属于东郡凌县,项家子弟居住的侍岭亭则属于泗水郡下相县,到颜集亭不但要出县,还要出郡,有时候还会被东郡的官差盘查,来去一趟颇有些麻烦。所以周边诸亭之中,就数颜集亭项家子弟游玩的次数最少,刚穿越过来不久的项康更是从没亲自到过颜集亭。
这个情况注定要发生改变,向项家子弟仔细了解了颜集亭著名富户虞家的具体情况后,又反复思量了事情的可行性,回家的路上项康就拿定了主意,决心要在第二天就到颜集亭拜访去虞家,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修复项家与虞家的关系,让曾经试图巴结项家而遭拒绝的虞家重新把项家子弟尊为上宾,给自己弄到一个可以经常混吃混喝的好地方——这个时代的游侠风气盛行,去大户人家混吃混喝可不是什么过于丢脸的事。
很可惜,项康拿定了主意,项家子弟却又纷纷改了主意,包括最先怂恿叔叔们去和虞家结交的项它都大摇其头,反过劝项康这个族叔不要异想天开,不要到颜集亭自讨没趣——白跑一趟还只是小事,丢了面子让虞家人嘲笑,项家子弟可谁也忍受不了。
最后项康也没办法,只能是这么说道:“那这样吧,兄长你们和我一起去颜集亭,到了那里后你们自己找地方去玩,我一个人去拜访虞家,成了的话你们再进去见虞公,不成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回家,不丢你们面子,这总行了吧?”
项康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项家子弟当然也不好坚持拒绝,抱着反正在那闲逛都一样的心思先后答应,第二天早上吃了简陋的早饭就随着项康出了门,一路东进北上,顺利来到了位于荻邱河畔的颜集亭,也很快就找到了虞家的宅院所在。
距离虞家宅院越近,项家子弟心里就是越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项康却是镇定自若,到了能够看到虞家大门的地方就对项家子弟说道:“各位兄长,好,你们去玩你们的去吧,我去拜访虞公,过一会就让虞家的人来请你们进去做。”
项家子弟纷纷点头,项庄却十分担心的问道:“项康,你真要一个人去?虞家的人如果不见你怎么办?”
“放心,我有把握。”项康自信的说道:“你们只管去玩,一会等着喝酒吃肉当人就行了。”
没头没脑无缘无故,项庄敢放心才怪,环视了一眼项家子弟后,项庄突然一指比自己小一辈的项它,命令道:“项它,你和项康一起去,如果有什么情况,马上出来找我们。”
“凭什么要我去?”项它不乐意了,说道:“如果虞家人不见我们怎么办?你们倒是躲得远远的了,我的面子往那搁?”
“少废话,这个主意是你最先想出来的,你不去谁去?”项庄逼迫道:“快去,项家人如果敢欺负你们,你就马上来找我们报信,我们马上过来找他们算帐。”
项它还是万分不情愿,可是项康已经大步走向了虞家大门,项庄和项悍等叔辈又连推带搡的逼着项它同去,项它无计可施,也只好忍气吞声的追上了项康并肩而行,嘴里絮絮叨叨尽是发泄不满。项康却毫不理会,只是在项家子弟的注视中大步向前,径直走到了虞家门前,向守侯在门前的虞家老仆一拱手,朗声说道:“烦劳禀报贵宅主人虞公,就说故楚大将项燕项公后人项康、项它,前来拜会。”
“故楚大将项燕项公的后人?”守门老仆听得有些发楞,反问道:“那位项燕项公?”
“竖子,连我高大父(曾祖父)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
无比骄傲自己家世的项它一听不乐意了,张口就要发作,项康赶紧把他拦住,说道:“就是十五年之前,在城父大败秦国大将李信的那位项燕公,听尔口音也是楚人,年龄也已不小,不会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吧?”
还是项康提起了楚国灭亡前的最后一场大胜,那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虞家老仆才回过神来,想起了曾经深得楚国人民敬爱的楚国名将项燕,当下那老仆也不迟疑,忙还礼说道:“二位公子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报主人。”
言罢,那老仆还真的快步进了门去向虞公禀报,项康也这才对项它说道:“项它,沉住点气,我们是人,不能忘了主之礼,让别人嘲笑我们项家子弟贵为名门,却不知名门礼仪。”
项康这样的训斥项它还真不敢不听,赶紧老实答应,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季叔,虞公会不会见我们?”
“当然会见。”项康依然自信,又说道:“不过我们毕竟来得太过突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得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人。”
被项康料中,在虞家门前足足等了二十来分钟,项康第三次拉住拔足想走的项它的时候,之前去通禀的老仆才领着一个穿着细纻深衣的青年男子出来,给项康和项它介绍道:“二位公子,这位是我家的少主人虞知。”
项康细看那被叫做虞知的青年男子,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颇有些英俊,神情之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还故意没有急着说话和行礼,等自己先有动作。不过项康这会当然不能过于计较,只能是主动虞知拱手行礼,说道:“在下项康,见过虞公子,这是我的族侄项它。”
瞟了一眼项康深衣袖口上的补丁,虞知很是随意的还了一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项公子,请问二位公子前来拜会家父,所为何事?”
“紧要之事。”项康彬彬有礼的回答,说道:“但事关重大,只能与令尊当面商谈,还请公子代为禀报虞公,请虞公亲自接见。”
“公子恕罪,家父有俗事缠身,无法见。”虞知笑得更加虚伪,说道:“公子如果方便,就请对在下直言,如果公子不方便,就请……。”
虞知故意没把间接逐的话说完,也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脸上笑容还尽是嘲讽轻蔑,项它见了大怒,下意识的握紧拳头,项康却一把拉住了他,然后微笑说道:“乡人都说虞公家教有方,现在看来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让人大失所望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虞知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项康笑笑,说道:“虞兄,你应该读过些书吧?想必应该知道公子这个称呼在春秋战国之时无比高贵,只有王公贵族的子弟才能当得公子二字。现在这个尊称虽然已经有些泛用,却也不是寻常人所能担当。虞兄你虽然小有家资,却不过是一介平民出身,我尊称你一声公子,不过只是礼貌,你却坦然而受,连一句谦虚的话都不肯说,为人狂傲僭越至此,虞公的家教如何,岂不是未问可知?”
“这……。”
虞知有些张口结舌了,旁边的项它却是心中大快,马上就说道:“季叔说得对,一个小小平民,竟然也敢自认公子王孙,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有。”项康又大模大样的说道:“我们项家现在虽然贫寒,可也好歹是故楚国的名将之后,屈尊到你们虞家的门前拜访,就算虞公有事缠身,无法相见,虞兄你也应该气气的把我们请进家中落坐,当面说明原因才对。可是虞兄你既不请我们进门,又不肯以礼相待,张口只是问我们的来意,这样的待之道,难道就是你们虞家的门风?”
“当初我大父去拜见你们叔父的时候,你们的叔父就是这样对我们大父的!”虞知恼羞成怒,直接提起了当年的往事,愤怒说道:“要说无礼,也是你们项家无礼在先!”
“当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项康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说道:“但是虞兄不要忘了,那时候我才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虞兄你当初也不过才七八岁左右,十几年前的长辈旧事,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难道还要铭记于心?”
“况且当年之事,你我都是通过耳口相传得知,虞兄你的大父老虞公到我们项家门前拜访遭拒时,谁又能知道我的两位叔父是不是真的有事缠身,无法抽身接见老虞公,造成老虞公误会,以为我们项家慢?虞兄,这点你能肯定吗?”
虞知语塞,项康则微笑着又拱了拱手,说道:“虞兄,一桩事归一桩事,廉颇和蔺相如还有互相误会的时候,我们还是不要把那些不开心的陈年旧事挂在嘴边了。在下与族侄今日登门拜访,的确是有紧要大事想和令尊虞公当面商谈,还望虞兄速速禀报虞公,不要失了待之礼,辱了虞公名望,违了孝道。”
不请老爸出面接见项家两个穷酸就是违了孝道?这个逻辑过于复杂,秦汉土著虞知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回驳,只能是楞立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过还好,门后及时传来了一声咳嗽,然后一个同样穿着白纻深衣戴着帻巾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步出门来,向虞知训斥道:“知儿,项公子说得对,你是有些失礼,快向二位项公子赔罪。”
训斥了项知,那中年男子这才转向项康和项它,恭敬的拱手行礼,微笑说道:“在下虞间,见过二位项公子,二位公子恕罪,适才在下有事在身,未能及时出门迎侯,只能是让犬子代劳,不曾想犬子无礼,对二位公子多有怠慢,还望二位千万宽恕。”
“虞公言过了,是我们冒昧才对。”项康还礼,微笑说道:“贸然登门拜访,还劳虞公亲自出迎,在下与族侄唐突了。”
“如果不是看在你祖先的份上,你以为老夫会亲自出来迎接你这个小竖子?”虞间肚子里腹诽,脸上笑容却亲切依旧,还赶紧邀请道:“项公子真会说话,快里面请,在下这就叫人安排薄酒,请二位公子先入席,然后在下再聆听公子赐教。”
“还真有酒喝?这趟不白跑!”
项它一听乐了,赶紧和项康一起象模象样的行礼道谢,在虞间的亲自邀请下和项康一起大摇大摆的进了虞家,而那边虞知虽然脸色无比难看,可是又不敢违拗老爸的决定,只能是忍气吞声的跟在了最后进门,还悄悄的冲着项康和项它的背后唾了一口,声音轻微的骂道:“呸!破落子弟!”
项康和项它进门了,结果他们的前脚刚进门,远处的一间房舍背后,后脚就齐刷刷的冒出了一串人头,七嘴八舌的轻声惊道:“进去了,真进去了?还是被请进去的?早知道真能进去,我们也应该和项康一起去啊!”
“啊呀,刚才我怎么就没下定决心呢?进去后不但肯定有好吃好喝,说不定还可以见到虞家那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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